南京秘境之鬼血泣

15 绝路

    
    我们立即过去。孙医生蹲下来,选了块干净地面,从包里取出四个盘子,按四个方位摆好,放上苹果香蕉。接着点燃一束香,毕恭毕敬朝四面拜四下,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手一指地面,“烧纸。”/p
    黄奶奶像得到号令,连忙掏出纸钱,在地面中央点燃。毛毛蹲下,拿出信,不声不响烧。“吴月,我来看你了……”他小声念叨,旁若无人。不一会,眼里闪出泪光,隐隐抽泣。我蹲下来帮着烧纸,火光渐渐增大,映得脸上亮堂堂。/p
    夜空黑沉沉,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走近一个,朝我们望望,继续赶路。像毛毛这个年纪,青春萌动,暗恋班上漂亮女生太过正常,谁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看到吴月死在自己面前,从此生死相隔,心中痛楚可想而知。每天写信寄托哀思,当作最重要的事。也许,他宁愿被勾魂,能见到吴月就是幸福,懵懂的幸福。/p
    孙医生拿出三张符?,丢火堆里烧着。映着火光,一张是招魂符,一张是草人符,最后那张没看清。接着抖开毛毛衣服,朝四面一挥,披毛毛身上。单盘坐地,双手结北斗诀印,嘴里念:“稽首太上尊,归命礼北辰。仰启二尊帝,朝现七元君……”/p
    果然是长生咒。声音虽小,但听得仔细。用长生咒招魂,是刘伯温首创,《堪舆漫兴》里记录详细。/p
    佛洛依德在《图腾与禁忌》中写:“在施行法术时,必须伴随诵念咒语。”中外法术相通,是因为法术是人与自然高度沟通的产物,是人的精神力高度发展的产物。中外古书中记载了很多有名有姓的得道高人。列子拜壶丘子为师,与伯昏瞀人为挚友,刻苦学习他们的本领。九年后,学会了凭空御风之术,乘风飞回郑国,在各诸侯国里造成极大轰动。但现在科学至上,用科学原理解释不出来的,统统说成是古人的夸张、想象,法术成了为人不齿的伪科学。两千年前,亚里士多德经过思考,大胆提出大地是圆的,此话一出,遭到无数讥讽“大地是圆的,那人走着走着不就掉下去了吗”,睿智的亚里士多德无言以对。大地是方的,在当时是科学真知,“大地是圆的”是伪科学。电灯刚发明时,1880年1月6日《纽约时报》评论说:“爱迪生的电灯绝不是汽灯的竞争对手。点8只电灯就要配一台发电机,整个纽约起码要配上25万台。而一台发电机的费用为3000美元,总计需要75亿美元的投资,这显然绝不可能。电灯只会是昙花一现,爱迪生的名字也将同电灯一样销声匿迹。”现在看来,这段文字多么浅薄可笑。20世纪初飞机的研究工作受到广泛非议,当时美国科学界的代表人物兰利教授的动力飞行试验失败后,社会上掀起一股质疑热潮。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西蒙·纽科姆讲:“靠比空气重的机械飞行,即使并非绝对不可能,至少也是不现实的”,《纽约时报》评论:“我们不希望兰利教授再耗费时间和金钱了,飞机的试验,是个伪科学。”/p
    突然,疾风一扫,烟尘朝孙医生一冲,他眼一眯,慌忙抬胳膊挡,“咳、咳……”/p
    道家念咒,讲究的是一口真气,施法不能停,否则真气一散,不但前功尽弃,自身反被符法侵害!/p
    赶紧单盘坐定,双手结北斗诀印,紧接念:“南陵三千使,北斗七千神,俱来卫法座——”/p
    劲风猛袭,热气直扑,耳边呼呼响,烟尘一卷形成旋风,转瞬旋到面前,纸火、烟灰围紧我转,热浪灼脸。黄奶奶吓得连连后退。孙医生大喝一声,手一扬,像有草灰扬在风中。眯着眼,感觉热气弱了,嘴不能停:“——同入清净门。臣今至心诵,道气自然存。”/p
    “毛毛,快磕头!”孙医生连忙说。/p
    毛毛痴痴呆呆,坐地上恍惚失神,一动不动。黄奶奶赶紧上前,按住毛毛头,连磕六下。/p
    孙医生长长松口气,转头对准我,一脸诧异。“多亏你,你竟然懂道术!”/p
    裂开嘴笑笑,“就是感兴趣,懂一点。”/p
    孙医生笑而不言。/p
    黄奶奶绷紧脸,木楞看着我们,估计刚才受了惊吓。孙医生朝她点点头,“没事了,晚上睡一觉,明早就正常了,这衣服一定要放在床头。以后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能在毛毛面前念叨。”/p
    黄奶奶像得到大赦,松口气,脸上现出神采,再三感谢,又看向我,“这个小年青是什么人,真不简单,多亏他!”/p
    “是我朋友的儿子,在南京上学,在这住几天。”/p
    她又一个劲谢我。/p
    回到诊所,已经十点多。孙医生倒杯水,坐下来。“那阵风刮得狠,我被一熏,看来小丫头真想带毛毛走。”/p
    “我当时也一愣,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的鬼魂还挺厉害。”/p
    “是怨气重!横死的人怨气都重,幸亏你反应快,把长生咒念完。”孙医生大口喝水。/p
    “你也懂道术?”孙正在看电视,转头对着我。/p
    “葛正的水平很高,非常老练,一点看不出来!”/p
    孙正有点意外,瞧着我,眼里露出神采,“幸会幸会。”现在懂道术的人极少,我俩又年纪相仿,所以他挺高兴。没想到孙医生用“老练”这个词,他看人真准。/p
    “以后要切磋切磋。”我笑呵呵说。/p
    “你挡在我面前时,从口袋里抓了什么扬在风里?”/p
    “九死还魂草,就是昨晚上山采的草药,这种草夜里采最好。”/p
    我笑笑,“没听过。”/p
    “这草驱鬼非常灵,比艾草好。本想用掌心雷,但掌心雷杀伤力太大,小丫头不是厉鬼。”/p
    驱鬼的方法太多,能写一本书。/p
    “黄大姐这辈子过得很不容易,三十多岁就开始守寡,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大——”孙医生叹口气,“她儿子和媳妇现在在苏州打工,两人对黄大姐也不孝顺。”/p
    怪不得他不收黄奶奶药钱。/p
    不能洗澡,只能用湿毛巾擦擦,遇到缠绷带的地方小心翼翼。他俩到浴室洗完澡,回到屋里。孙医生看着我,露出别样的笑容,“你也是同道中人,我和孙正每天早晚都要修道,要不要一起练练?”/p
    心里一愣,没想到他俩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者。/p
    “行啊,反正也闲着。”说着跟他走进西边偏房。/p
    孙正已经单盘坐床上,双手结天罡印,两目微闭。我俩走过去,脱鞋上床,也闭目打坐。/p
    道家修行的方法很多,有服饵、辟谷、守一、行气、存想、禅定,法门不一。双手结天罡印,用于守一和行气。《庄子》云“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即“神”。守一与行气往往同时进行,修行时一定要心无外骛,意识专注,心静气和,节奏缓匀。《太平御览》“方术部”里讲述详细:“《老子》云‘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言口鼻也。天地之门,以吐纳阴阳生死之气。口吐浊气,鼻引清气,是蹙气良久,徐徐吐之。取气之时,意想太平元气,下入毛际,流入五脏,小肢皆受其润。如山纳云,如地受泽,面色光焕,诸疾去矣。”/p
    行气分外息和内息,内息法较难掌握。内息又称胎息,葛洪在《抱朴子》中说“其大要者,胎息而已。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嘘吸,如在胞胎之中,则道成矣。”但胎息不是不呼吸,葛洪详细说明了练习之法:“鼻中引气而闭之,阴以心数至一百二十,乃以口微吐之。及引之,皆不欲令己耳闻其气出入之声,常令入多出少。以鸿毛著鼻之上,吐气而鸿毛不动者为候也。渐习转增其心数,久久可以至千,至千则老者更少,日还一日矣。”/p
    我只是个业余修行者,没练过胎息。孙医生和孙正闭目静息,一动不动,仿佛钉在席上。屋里白亮亮,三条影子印墙上。修行的目的是为了得道。听叔父讲,得道的高人能上天入地,游于三界,洞悉天机,和电视里的神仙一样,肉体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个皮囊。要是找到这样的高人算命,他们能直接看破你的今生和来世。连人的下辈子都能看到,实在不可思议。但这样的高人绝不会透露天机,只有遇到有缘者,才会讲出一点,点到即止。可凡间的诱惑太多,人的欲望太多,真心修行的人极少,孙正这么年轻就修行,真是罕见。/p
    腿已开始发麻,耐着性子,轻轻喘息,屋里静悄悄。/p
    困意袭上来,头不自觉一沉,身体一晃。“你还没康复,回去睡吧。”孙医生睁开眼,看着我说。/p
    朝他俩道个别,赶紧回到东边的病床上,倒头就睡。/p
    早上醒来,天光大亮。一看手机,没到七点。身上明显有精神,伤口已经不疼,估计蛊毒真是除了。孙医生这身本事跟谁学的,怎么如此厉害!他怎么会解虎尾金蚕的毒?估计全世界都没人会解,莫非他真是赵坤的人,这一切又是个圈套?也许那只黄鼠狼知道孙医生能救我,故意引我过去。脑里乱糟糟。算了,他真是赵坤的人,至少说明我死不了,也省得我去找赵坤,顺其自然吧。昨天中蛊都快死了,现在又一切正常,真像做场梦。如果我真有狗屎运,被孙医生解了蛊毒,以后绝不与赵坤纠缠!/p
    四周静悄悄,轻轻走到西边屋里一看,他俩果然在打坐。但他俩双手结慈尊印,靠,在炼内丹!/p
    隋唐以前,道徒们致力于炼丹,认为服食丹药可致长生飞升,但服食后丧命者众多,丹药论渐渐被世人摒弃。于是隋唐后,道家创造了内丹术。该术以人身为炉鼎,以人体内精、气、神为药,以意念导引为火候,通过一定的方法,可使体内精、气、神凝结成丹,故称内丹。苏轼对内丹术研究颇深,写了一篇《龙虎铅汞论》,详细阐述了内丹修炼理论与功法,提出“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四步骤之说,成为内丹理论经典。但内丹术太过深奥,练成“炼气化神”的,俗称打通大周天,这样的人世上罕见;最后一关“炼神还虚”,叔父仅见过三人练成!/p
    希望孙正练到六十岁,能达到“炼气化神”境界。/p
    他俩听到响动,睁开眼。“我去淘米做饭吧,想吃什么早点,我去买。”倚着门说。/p
    “就做点稀饭,到‘聚宝山庄’门口买几个烧饼。”孙医生讲。/p
    答应一声,转身出门。/p
    凉风习习,早晨的空气非常好,紫金山是南京的绿肺,在新街口那片,永远吸不到这么新鲜的空气。“聚宝山庄”门口有一排卖早点的,人头攒动,挺热闹。过去买来烧饼,回到诊所。等煮好饭,他俩正好练完。/p
    我们三人围着桌子,埋头吃饭,真像一家人。/p
    “孙医生,您今年多大?”/p
    孙正扑哧一笑,差点把饭喷出来。/p
    孙医生笑着说,“六十八。”/p
    靠,我一直以为他是四十几岁!看来孙医生修行有些年了,他面色红润,精神奕奕,至少达到了“炼精化气”境界,就是打通了小周天,也许已经打通了大周天。等我岁数大了,一定要跟他们学修习内丹。/p
    不对啊,“孙正还不到二十岁——”一脸疑惑,看向孙医生。/p
    “我是老爸收养的。”孙正说。/p
    “前天晚上您是怎么发现我的?”/p
    “我在山上采药,你从上面跌滚下来,一只黄鼠狼在你身边又蹦又跳,吱吱叫。”孙医生笑着说。“我就赶紧把你背回来。好像有人在找你,灯光乱照,我以为你是遇到了坏人。”/p
    难道孙医生真是隐居的高人,黄鼠狼特地引我去找他!/p
    正聊着,一个黑影从院门外走来,抬头一瞧——赵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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