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

    
    翎摊开掌心信手一拈，数枚枯叶包裹一团纷纷化作了人形，个个是一身红衣、面罩同款狐样面具。
    遥遥几声轻旷脆响，一抬四周挂着八角黄铜铃铛的绛红色轿子在旋卷的厉风中从地底缓慢升上，伴着银铃声在尘飞叶绕之间落地。
    出手挑开轿子前端的红色帐曼，翎躬悉腰背做出“请”的姿势，白景梦的目光顺着翎挪移到红轿上。
    “哥哥不是想要坐轿子吗？”翎问道。
    白景梦：“.........”
    他回头，习于往然地看翎，却发现自己平时端望他的视线仅仅只够得着翎的胸膛，不得不仰头正对眼前这个足足是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翎。
    白景梦发誓，他肯定更偏爱那个看着就乖巧可爱的红衣少年。
    “哥哥.......不喜欢？”翎用他那狭长的狐眼眨巴了下眼睛，加上轻佻的尾音，饶是一派风韵之色。
    白景梦：“.......嗯.....”
    翎戏谑一笑，挽手横抱起了面前的人儿跨步就上了红轿。
    浸湿过湖水的衣物贴在白景梦的赤|裸的皮肤上，他的脸偏靠在翎袒露的胸襟，肌肤相触，带着点湖水凉凉的冰冷感。
    “先变回去，把衣服穿好。”白景梦道。
    “......都听哥哥的。”安置好怀里的人卧于轿内，翎的骨骼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
    接着，眼前的成年男子便在在白景梦的眼前，瞬瞬幻化回了少年的模样。
    原本因为身体变化而绷紧的衣裳突然渐渐松垮下来，白衫霎时滑落到了少年圆润的香肩，顺着耳链滴落的水珠静置其上，领口也跟着左右不一裎出大半春色。
    他俯下身子，胳膊肘搁在白景梦的膝盖上，两手撑腮，眉眼含笑，言里撒娇：“我以为哥哥是想看我本来的模样呢。”
    白景梦抖了抖手里的白衫，淡然地瞟了一眼融融笑意的翎：“现在这不是你本来模样？”
    “嗯......也算是，小时候的模样。”翎笑的清浅，“毕竟，何模何样全凭妖力而定。初见哥哥时，觉得哥哥应当是喜小的，才幻回了少年期。”
    “......”
    这也确实，成年的翎感觉狐狸似的太过妖娆了罢，换做是头一次见指不定戒备心该应是比天还高。
    白景梦没有搭话，把手中的衣物一件一件递给了翎，示意他先换下身上湿漉漉的薄衫。
    翎没动作，只是眨巴两眼目光停在白景梦裸裎的上半身：“哥哥.....不穿？”
    “回院不远，你先穿我的干衣。”白景梦有意无意的瞄了一下翎，道：“湿气的衣衫一直裹着，该是会着凉的。”
    “嗯........”翎应了声，视线一直落在白景梦赤着的膀子上。他规规矩矩换下紧贴肌肤的湿裳后，他接过衣物再一扬手。
    光顺柔滑的料子翩起轻落盖在了白景梦的身上，翎从侧两手穿过白景梦的手臂轻轻缠上腰间，衣袂缓降。
    只闻得翎在耳边的甘美音色：“这样，翎也不怕哥哥有所着凉了。”
    白景梦蓦然僵直了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翎似是感受到他的紧张不自在，越发的凑近了身前的人，红嫩的嘴角勾起天真却尽显恶坏的笑容，“哥哥，可是在害羞？”
    说话间，唇瓣无意在白景梦的肌肤上摩擦而过，温热的呼吸尽数扑敏感的脖颈，白景梦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一股微红。
    白景梦懊恼的伸手推了推翎，“莫闹了。”
    “哥哥生气了？”翎眨了眨眼。
    “没有。”白景梦斩钉截铁。
    “真的？”翎不依不饶地问。
    白景梦：“没有。”
    ......
    嬉笑的氛围让白景梦身心放松，紧紧地也跟来了沉沉困倦。
    见白景梦脸露疲乏，翎浅笑着从银匣子里拿出一只骨笛，笛身纯白无暇，之上还雕刻了些许流云般花纹。
    “翎给哥哥吹首曲吧？”说完，翎将骨笛移到唇边。
    悠悠笛音缓缓扬起,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之音，朱雀轻鸣。
    白景梦耳畔绕笛，身子靠着轿子的一壁，不知不觉间磕上了双眸，酣然入了梦......
    接下来的日子，谷中和风带着些初夏的微凉轻轻而过。
    学堂先生偶尔指责一下白景梦听学时的心游神晃，白景梦相当乖僻点头应声。
    不时还会有白曦前辈莫名的飞来横锅甩给他接，白景梦却一反往日行云殿门口的踌躇拖延的行为，次次直截了当，干脆利落的领完罚则又马不停蹄地的赶回院落。
    即使有时在食堂揣着食盒手上拎点花果无意撞上兰凌、颜蕴也是招呼一声继而头也不回地快速溜走，眨眼间没了踪影，空留颜蕴几句白景梦无暇理应的怒吼回荡身后。
    总而言之，大半个月的时间，白景梦除了吃饭、上课、领罚，其他闲暇时间，再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日日夜夜人仰马翻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白景梦完全不介意这几日来的旷课早退和别人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测。
    从前他去后山是为了闲逸优哉游哉打山鸡，现在，他但凡是有一点空隙时间就让翎就带着他跑到谷中更深的地方，坐着红轿四处游荡。
    日日跟着小弟一样的翎在灵溪谷内开辟新的地方，发现一些新奇玩意儿。
    白景梦是觉得诧异的。
    一来，身处谷中多年，竟有如此多好玩又美的地方没去过；二来，这翎居然比他还熟悉灵溪谷的地势小路。
    带着三分对灵溪谷未知的大好山河的欢喜，七分对翎轻车熟路的奇怪。
    两人登水临山，寻幽探壑，不觉间已是接近了六月的尾巴。
    谷中苍空飞鸟渡横，漫谷铺天盖地的霁月花齐齐并放，花瓣舞空，零零点点载溪淌淌，入了书院住舍。
    这几日也是学堂子弟归家休沐的日子，算得上是第一期的结业。各自内外皆是忙着应付末尾的学堂测验，和功法的修行实践考核。
    熬过紧张的考试，接踵而至的又是下一月份中元节后开放的云芳秘境。
    但凡是填了登记表的白氏弟子，皆皆开始着手准备此事。白氏分支已有不少先行回家挑剑择戟，而本家子弟，也有选择闭谷不出修炼功法的。
    相当重视云芳秘境的白景梦在玩得忘乎所以之后，终于是在谷中日益减少的弟子数量之后，才恍然意识到——
    云芳秘境，要开启了。
    薄薄日光笼罩而上，犹如在万里空灵间轻拂了一层轻纱，远山近峦，都沉醉于隐约的旖旎之间。
    天幕中云舒云卷，去留无意。
    “翎......”白景梦开口道。
    天光云影倒映在他的眼底，看着流云在这广阔天地中沉浮，白景梦栽躺在翎身旁，嘴里叼含着一根随手折来的狗尾巴草，右腿搭搁在左腿之上，双手交叉置于脑后，闲情惬意。
    “嗯？”翎应声而答。
    “......”喊了一声身旁人的名字，白景梦便没了后话，只是神情万般不自在，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狠样，再次缓缓道，“你......有钱吗？”
    “嗯？”
    片刻停顿之后，白景梦冷不防的蹦出这样的字眼，翎着实有种受惊的感觉，转念思索后，即刻恢复了平时笑色淡泊的模样，问：“哥哥.....莫是考虑去云芳秘境一事？”
    “嗯。”
    白景梦想了想，固然有一个颜家二公子这个真·富又真·修二代做队友，可万一他就不愿意给自个儿掏那个入境费，就算他|娘的能从灵溪谷偷摸着出了门，仅凭现在身上仅有的银两恐怕是还没到云芳城呢，就得活脱饿死在了路上。
    “当然是有的。”翎笑了笑，“哥哥之前不是就在说么，若是去云芳可得让翎好好做东家。”
    白景梦十分尴尬，之前在舍里同兰凌讨论起这个话题时，自然是心里十分确信翎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银发狐仙，可之前一晚见到翎成人模样后，心里早就不敢确定这个答案了。
    “诶，翎，你到底是只黑狐？还是白的啊？”白景梦忍不住问了句。
    “你看我耳朵。”翎“倏”地一下将一贯收敛着的耳朵，从发间立了两只黑茸耳出来。
    见翎不正面回答自己，白景梦也懒得继续追问，反正是要一起进入云芳秘境的，算算日子也还长着。
    更何况，自己一点一点探究真相，莫不是更加有趣？
    忽略刚才脑子一抽问出的问题，白景梦一口吐出嘴巴里的草，道：“今晚，叫上颜蕴、兰凌一同启程吧。”
    于是。
    一个不愿回家。
    一个没处可归。
    一个只跟哥哥。
    一个偷摸出谷。
    组成的奇葩组合，跃出灵溪谷错落有致的山水林间，飞檐走壁前前后后出了白岚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