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的轮廓在月华下分外清秀,右耳的银链映着天光。他回答时面上带着诚然的笑意,白景梦却有那么一瞬。
觉得他开口的这句话亦真亦假。
白景梦顿了顿,短暂的思量后,应声道:“谢谢。”
翎忽而起身,坐到了床榻上与白景梦并齐。他用食指的指尖悄然勾起了白景梦额前的几缕发丝给他撩到了耳畔之后。
翎注视着白景梦
他的目光虔诚而又温柔似水。
许久,翎道:“哥哥不必于我言谢。”
突然拉近的暧昧在一瞬间感染了白景梦。
他直视着翎万分倾城的容颜,见着了翎澄澈眼眸里唯一倒映着的影子。
是他自己本身。
在夜深人静的小竹屋里。
仅仅是有那么一时。
须臾的岑寂。
白景梦看着翎,迟迟未开口再言说其他。
翎眨眨眼,歪着脑袋道:“哥哥?”
白景梦的瞳孔一下紧缩,眸光微闪,他道:“不早了,睡了罢。”
“嗯。”翎应声。
白景梦躺下侧过身去,身后却传来了床板的咯吱声。接着,他感受到裹在身上的被子被人掀了起。
“???”
白景梦艰难的侧过头,狐疑地斜昵着身边一脸无辜的翎。只见他半只脚已放在床榻上,正忙不迭地往他自个儿的身子上盖被子。
白景梦一脸困惑之余,耳根子还莫名有点烫热。
看到白景梦投来不解的眼神,翎双眉一团,两眼巴巴,甚是委屈地道,“哥哥要让翎睡地上吗?”
“.......”白景梦颇为无奈,默默环视了四周。发现这个屋子除了这张床榻,还真没有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了。
总不能说让主人家,在他自己的地盘睡在地上吧。
白景梦没说话。
但翎却以为白景梦这算是默认了,罔自笑的开心,两眼眨巴眨巴,环手绕到白景梦的肩上,重复了一遍白景梦刚说不久的话:“不早了,睡了罢。”
“.....”白景梦睨他一眼,也就着势头躺下。
翎拥着白景梦钻进被褥里,再摆摆手,解了竹屋里还牵起的白帘,散了床榻边的幔帐。
两人相侧拥挤在一个不大的床榻上。
翎的胸膛与白景梦的后背紧紧相贴。
白景梦几乎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翎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和那份呼之欲出的炙热。
但他。
似乎并没有那份同翎一样的心情。
白景梦事事无谓的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了愧疚。
反复在心里挣扎了许久,他突然想着....要不,还是跟翎说说自己的余念?
白景梦尽可能轻微的侧过身体,他抬头想看看翎睡了没,却发现对方也正低头回望着怀里的自己。
太近的距离,各自成为了对方晦暗不明的瞳孔中唯一的影子。
白景梦兀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庞,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喉结。
想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直到最后。
他也没能让自己的愧疚言出口舌。
如果...如果.....
日后,还有他用呢。
“哥哥?”翎见白景梦的欲言又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以为他身体又不舒服了。
这样的动作,让白景梦内心的愧疚感更深了深。
夜色朦胧的昏暗掩盖了白景梦的眼里的尽数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白景梦轻声道:“睡了。”
“嗯。”翎应声。
不知道白景梦到底是发生了,他只得是将搂着白景梦的手臂紧了紧,将下巴抵在了白景梦的墨发间,想要用力却又害怕弄疼了他。
整个人,生怕是白景梦被其他人给偷走一样。
似乎。
这一拥,就是得了整个世间。
之后的三四天里,白景梦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他几乎不怎么下床,顿顿等着翎带来食物投喂。甚至无聊时白景梦还想着,有时间他一定要见见这个厨子,问问他怎么做到次次花样都不带不重的。
除开每日三餐准时的进食,翎还要日日守着他喝完用来那些乱七八糟用来疗伤的各味极苦的药。
近日来,天晴也好,风雨也罢。
这方小竹屋便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日日逍遥自在,清闲得意。
对于白景梦而言,没有练字,没有抄书,没有听学的生活自然是悠然自得。
对于翎而言,有哥哥的日子亦然就心满意足。
直到伤好时的某个天晴日子,白景梦才想起还有两个傻队友。
自从来到这个竹屋,翎不提,他便也没有想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日暮黄昏,鎏金挥散,天际红霞中群燕西归。
白景梦端着这几日来的最后一包药材煎制的汤药,呼了呼气,视死如归地一饮而下。最后再咂了咂满嘴苦味儿,他问道:“诶,兰凌和颜蕴呢?”
翎趴在床榻边,经这么一提也才想起。
这一路走来的另外还有两个人呢。
当时他太着急白景梦的伤势,根本就没有空管躺在地上那两个人,现时又怕白景梦训斥自己,翎转了转眼珠子思索片刻才道:“该是还在路上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和兰凌说过了。”
白景梦早就隐隐地察觉了兰凌和翎之间的猫腻,一直以来没戳破,现在这茬当口的也不好再论,便也就没开口问。
再加上最近几日的安逸日子,他几乎要已经忘乎所以了,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夕。现时的后知后觉才发现少了两个人,他赶紧是掐指算了算日子,继而又一惊诧,赶紧问:“今日是?”
“中元节。”翎答,想到云芳城的中元节与苍瀚、流自、百连不同,驻扎的妖类居多,今天正好也有鬼界之人上来一遭赚点小钱的日子,便又问了声:“哥哥要去看看吗?还有地府的小鬼神使也会出来逛街什么的。”
白景梦打小就没来过云芳这地儿,一听今日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两眼一发光,立刻把颜蕴、兰凌迟迟未到云芳城的事儿就给抛诸脑后,连连点头:“要去!”
翎一浅笑。
顿时,白景梦只感觉到身体一轻,整个人瞬间就被横抱在翎结实的臂弯里。
紧接着,翎出了竹屋,起步腾跃。
“......你下次还是提前给我说一声啊。”白景梦被突如其来的怀抱吓了满怀不说,又是凌空三尺的,便不自觉地出手揽了揽翎的脖颈。
“嗯,听哥哥的。”翎温柔回应,见怀中的人似乎有些慌措,又紧了紧手臂。
被紧紧拥着,白景梦便有些大胆地开始俯瞰身下的云芳城,天色未尽却已灯火通明。他有些好奇:“翎,你们云芳城这么早就亮灯火了?”
“不是,是灯火彻夜不息。所以云芳城,也叫不夜城。”翎道。
白景梦在心里喟叹下面的一片璀璨光景:“哪来的这么多火芯?”
“嗯....”翎想了想:“据说是城主花了大批价钱购入的人鱼泪做的烛芯,注入妖力形成的。”
“日日不灭,夜夜不熄。”
白景梦只在书卷里看到过人鱼泪芯,虽说是能长存火光,但据说价格都极其昂贵。而且就算是黑市流通,也难保是真货,一根就已经是千金难求。
听完翎所说的,白景梦不免又瞟了一眼身子下方的灿烂橙黄,不免内心惊异。
这......也太有钱了吧?
牛逼啊,兄弟。
他不可思议地挑高了眉,细数着下方几尽全数盖过整个云芳城的灯火,又愣愣地道:“不会是为了买来罩着整片红城好看的吧.....?”
“当然不是。”翎莞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又轻答:“为了等个人。”
白景梦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就连开口的语气都变得带着些试探意味,他道:“那....等到了么。”
“等到了。”翎看着白景梦的神情波澜不惊,半点没为这种情深似海的故事所感染。
似乎这个故事本身就与他并无关系。
其实白景梦也是一直未敢确定,翎究竟是不是就是妖界之主。
若是,那为何,课业时先生论述的外貌.....与眼前的男子大径相庭?
印象里的那一头银白长发他也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在强撑着意识的边缘。
白景梦琢磨了琢磨。
要真说起来,其实那也真并不算得上是特别可靠的记忆。说不准就是自己看走了眼?
眼下妖界之主的那只九尾狐和翎最大的相同点,怕是只有那银扇和种类了吧。
莫不是,狐妖偏爱银扇?
白景梦想了想,也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索性缩了缩脑子,偏头倚在了翎的怀里,懒洋洋道:“还有多久到啊。”
“到了。”音落,翎已经停在了云芳城的正城门门口。
放眼望去,里面尽是橙红灯火莹莹点缀,满目繁华。道里行间尽是摩肩接踵的马车和人,其间隐隐还掺杂着淡淡的霁月花的味道。
白景梦这才注意到,路转堤斜,直到城头遍布尽数都是霁月花。那一列列纯色的洁白在不明不暗的天色中与灯火相衬相映。
白景梦站在正门中间,为眼前斑斓的景色驻足。
从后而来的和风絮絮过了云芳城高大的正门道,扬起了他高束的长发和流云的白衫,同时也轻摇了城中一片一片高挂的银铃。
个个脆脆而响,宛如天籁悦耳。
他头一次见得满是银铃的城座,刚想调侃问句这声音到底扰人不扰人,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更大更聒噪的声音在顷刻间盖过了那如风稍耳的温谧铃声——
“白!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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