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不如向太太说一说,开个小厨房吧。”秋意的话语唤回了方明悠飘散的思绪。
“这绝对不行,太太一向不喜小姐,现今小姐只能低调、乖顺、切不可张扬,让太太觉着好调教,她才能放心安心,才不会来为难小姐,我们的日子才好过。”黄妈妈低声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方明悠赞赏得看了黄妈妈一眼,随手夹了一筷子白菜,优雅的嚼了起来,这些年来她从没介意过这样清冷、清贫的生活,但她明白这种状况下最不能要的就是病,只有身体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她从不挑食,能吃就吃,并不像一般的闺秀那般惺惺作态,故作弱柳扶风之姿。
黄妈妈看着从小养大的小姐吃糠咽菜还这般怡然自得,心都碎了。自己原本就是玉夫人从小到大的奶娘,丈夫早亡,儿子脱了奴籍后从军,8年前在北疆的战役中失踪,此后一直杳无音信,那次战争双方死伤惨重,所以虽没找到儿子的尸首,可是战死的可能性极大。玉夫人怜其孤寡一个,就一直把她安排在身边,待自己如亲人。玉夫人给相爷生了小小姐,却没请奶娘,玉夫人亲自给小小姐喂奶,凡事都亲力亲为,而黄妈妈一直贴身服侍。
那时候玉夫人带着小姐在乡下庄子里,虽然乡野之地没有相府这等花团锦簇,可是却闲散自在。每日里玉夫人读读书,做做女红,算算小帐,虽说玉夫人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可却真是个玲珑心的女子,将手头上那些田地、农庄、店铺管理得井井有条、红红火火,那时相爷都经常抱着玉夫人说幸而玉夫人不是男子,要不他这个宰相也没地方站了。那样的日子连她们这些奴婢也过得开心。在庄子里的小小姐更是活泼大胆,哪像现在言行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走错一步路,她们做奴婢的也整天提心吊胆,谨言慎行,自个犯了错倒是小,就怕给小小姐带来麻烦。
玉夫人去世后,相爷把小小姐带回了相府,她也义不容辞地跟着小小姐来到了相府,其实黄妈妈的卖身契早就被玉夫人烧掉了。
来了相府后,她发现相爷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在庄子里对玉夫人百依百顺、对小小姐百般呵护的温润如玉的老爷了,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对小小姐不闻不问,面色如铁、严厉无情的相爷,满眼都是冰冷,看得人心里都打寒碜,黄妈妈觉得自己连看都不敢看相爷一眼了。
坐在梨花木桌旁的方明悠看着心疼她的黄妈妈,心里暖哄哄的,虽然娘亲离开自己这么多年了,可是黄妈妈一直像亲人一样照顾爱惜着她,有人关心的感觉最温暖。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春情立即端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黑磁杯,方明悠拿起杯子淌了淌口,然后从托盘里取出一块丝巾轻轻的擦了擦嘴,起身走向卧室。
其实,在明面上太太不敢怎么委屈她,穿得、摆得、用得都按着规矩办,绝不落人口舌,她那宰相老爹来看过她几次,也称赞了太太对她的善待。太太是候门嫡女,最是懂得那些宅子里的人情世故,做面子、管家、应酬更是从小就学会了,对付小妾和庶子女都是有手段。四季的几身衣裳和首饰、一日三餐的菜品、日常用品都做有章可循,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外人看着她对庶子、庶女们照料有佳都赞不绝口,在京中贵妇的圈中更是颇有口碑。当然,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的苦处也只有他们这些庶子、庶女们冷暖自知了,表面上的那些富丽堂皇,可背地里吃的饭菜、烧得炭、月钱不知做了多少手脚,可是苦主们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到卧室,黄妈妈又开始唠叨了:“小姐的婚事可怎么办啊,不知太太会怎样处理,唉,玉夫人生前最担心就是小姐的婚事了,可是姑娘家的婚事都是攥在嫡母的手里,是圆是扁都任她搓。”说完黄妈妈还大大的叹了几口气。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姻缘莫强求,随缘吧”方明悠不经心的说。
她拿起书桌上的儿狼毫笔,神情淡然得写起了大字。
忽然,一阵喧哗声传来,年纪最小的冬念急急忙忙得掀起帘子进到屋子里。
黄妈妈瞧着冬念这样子责备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
冬念喘着气说:“小姐、黄妈妈,永寿堂那边可热闹了”
“呵,里三层外三层,奴婢站得远远得,只瞧着一俊俏的公子和相爷在说着话儿,大小姐羞答答得穿她那身粉色朝霞绸的衣裳,像一朵牡丹花似的。”
“二皇子站在那可真好看啊,连大少爷都比不上,听说今年恩科将开,二皇子负责这次的恩科,所以特来向老爷求教的,大小姐一瞧二殿下来了,立马就去请安了,两人站一起真是男才女貌啊。”
“听说二皇子和大小姐可能会被赐婚。”
“你这丫头就喜欢打听些这个。”黄妈妈说着。“大小姐命真好啊。”
方明悠想着其实这也算是冬念这丫头的优点,冬念在打探消息方面可算是一绝,一个院子里也得有这么个人负责打听外面的大大小小的事,要不被人暗算了都不晓得。冬念和夏思虽都是进了相府后买的,可是她也调教了这么多年,对她俩还是信任的。
“大小姐订了亲后就该轮着小姐了,小姐你本该多给太太请请安,别老在屋子里呆着,让太太多带你去做客。”黄妈妈又操起心来“小姐的模样就是宫里也找不到几个啊,可惜这命啊”。
方明悠一听,眉头一皱:“妈妈,你想得太简单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想早些休息了,你们都下去吧。”
得了吩咐的黄妈妈和丫环们退了下去,只剩下春情服侍她。
春情端来一黄铜盆装着热水,放到花梨木的脸盆架子上,给方明悠净了面,宽了衣,安顿好二小姐后,春情端着用过的脸盆识趣得退出房,随手把门关上。
屋子里灯光昏暗,烛影盈盈,方明悠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到床沿上,手中拿着一本游记类的书,却没看进一个字,她发了一会儿呆后,觉着有些气闷,就站起来走到窗前,探头看了出去产,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月,是那么的空旷,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应该是府里的下人在巡夜,看着冷清的夜晚,心里不免有些寂寞和伤感,一只鸟在她窗外扑腾了一下,把她吓了一跳,却也让她意识到有些凉意,现在虽是早秋,却已经昼热夜凉了,秋风拂面,她也只穿了一件里衣,确实有些单薄,思及些,方明悠直起身子,将窗扇关紧,拉上帘子。
方明悠缓缓得走到一个大樟木箱前,这个箱子有些陈旧,还是从庄子里带过来的,她利索得打开这个箱子,箱子的面上放了不少华丽的衣物,方明悠伸手到衣物底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看着非常普通的已经脱了漆的妆奁,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庄重的抚摸了下妆奁,将妆奁放到桌上,端详了许久,然后从自己的左耳上取下佩戴的一枚竖条型的耳环,小心翼翼把耳环插入妆奁背部的一个小孔,奁盖悄然打开,闪入眼帘的是一堆珍珠和宝石,可是她连看也不看就把手伸到奁中一颗不眼的小珍珠却没拿起只是用力一按小珍珠,这个妆奁里居然弹出一个小抽屉里面静静得放着一沓银票和几张房契和地契。
方明悠数了数,脸上终于有了些满足的神情,她自言自语道:“我要早些离开这个地方,海阔天空任我翱翔,盼了这么多年了。”边说还边亲吻了一下这些银票。然后,她把银票放回妆奁,收拾好妆奁,她躺回了床了,思索了起来。
这些钱是娘亲在弥留之际,爹还没赶来时塞给她的,娘亲当时用她那瘦得像竹竿一样的手拉着她,眼含热泪的对她说这些是给她封箱底的陪嫁,那时候她还太小,并不明白钱的重要性,只是觉得是娘的遗物得好好保存。现在的自己每次看着这些财产,她总会冒出一股出走过自己一个人日子的冲动。可是她也明白这是不现实的。
现在的生活还算安逸,可是好日子不会太长的,每次请安时,太太看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深沉,显出一种恨意和快意,她就明白了太太是不会让自己好过的,可是自己是不会任太太处置的。
从她六岁回到相府开始,她一直在适应着,忍着,甚至期望着大家能把她遗忘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天知道她是有多么的怀念和娘亲一起的日子。
明天又是十五了,又到了给太太请安的日子,这对她而言还真是不是件好过的差事。而她那相爷老爹已经大半年没见着了,就算见着了也是相对无语,无话可说。小时候那个用胡茬扎得她哈哈笑的爹爹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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