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劫之一曲桃花水

    
    芷阴山上，玉宵阁前，一只七彩玄鸟正沉睡在桃花树下。她双目紧闭，脑袋缩在翅膀里，整个身躯都依附在旁边的玄衣男子怀里。
    玄衣男子轻轻揽着她，曲腿盘坐在落花堆里，眸光幽深却依稀泛着点点泪光。
    自那日玄天将白洛潇的真身从东元殿带回芷阴山距今已是七日有余，期间玄天试尽了各种办法终究未能让白洛潇恢复人身。
    玄天让离若严守在山外，拒绝任何探视与帮助。因为他很清楚，白洛潇此番被六面神镜所伤，虽是保住了性命，恐怕要恢复人形已是无望之事！
    “无论何时何景，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玄天轻轻抚摸白洛潇的翅膀，喃喃细语。
    良久，白洛潇渐渐恢复意识，轻轻拨动了一下双翼，竟有泪珠自羽毛上滑落。
    白洛潇敛目静默了好久，终是忍不住扬起脑袋在玄天耳侧轻轻磨蹭了几下，一双凤目中掩不尽的愧疚与疼惜。
    这几日来她虽昏沉不醒，但断续间仍存些意识。知晓玄天不仅一直耗心费神的为她续气，亦是几度伤心落泪。
    彼时重华曾告诉过她，玄天乃是天命战神，平生所经战事早已不是数字可记，手下败将也是不计其数。六界众生皆知战神玄天杀伐决绝，英勇果敢，却不曾有谁真正见过他脆弱落寞的模样。
    故而，六界中曾有传言说“战神玄天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白洛潇将脑袋轻轻贴着玄天的脸颊，缓缓滑落的眼泪分不清是谁的。
    不会流泪么？
    似乎不是。
    很多年前，魔界之首蚩岩屡下战书挑战玄天，因其战书中所言皆为私事，即便最后玄天被逼出手，也并未真正伤其性命。
    蚩岩生性狡诈狠厉，每每出战必定使尽各种阴险手段，企图伤害玄天性命。
    一次，蚩岩打算利用伤魂术和玄天弄得两败俱伤，谁知半路杀出了凤芷。结果玄天未伤分毫，却是差点夺去凤芷的双翼。
    玄天冲冠一怒，第一次失去理性的把蚩岩打的半年不能动弹。
    凤芷中了伤魂术，翅膀上的羽毛尽数脱落，玄天心疼落泪，凤芷吓了一跳。本是开口宽慰玄天，不曾想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眼泪，忍不住尝了一下。
    泪水道不清楚的苦涩。
    心头无法言明的感动。
    后来，她经常因为一点儿轻伤就跑去找玄天哭诉，每每玄天都会温柔安抚，却是不曾再掉过眼泪。
    白洛潇足足养了一个月才能正常飞翔，终日愁眉不展的玄天终于松了口气。只是白洛潇因为本就负伤在身，如今又遭此番大难，仙力已然消掉大半，故而无法再开口说话。
    一般神兽想要开口说话需要两个条件。要么是仙力达到仙尊之位，要么就是化作人形的时候。
    白洛潇用嘴巴轻轻啄了几下玄天头顶束发的玉冠，然后展翅在屋顶盘旋一圈便向外飞去。
    玄天眼带浅笑，问道：“你想带我出去？”
    白洛潇停在门口，发出几声轻鸣。
    玄天会意一笑，起身跟了出去。
    山水秀丽，微风适宜。只见山中有一玄衣男子闲庭信步于红花绿林中，身边还有一只惊艳的七彩玄鸟盘旋于左右。
    七彩玄鸟有些调皮，每经一处必要停下来玩耍一会儿。玄衣男子总能恰到好处保持在七彩玄鸟三步以内，然后温柔的看着七彩玄鸟故意拍打水面，激起层层水花，偶尔打湿羽毛就会飞到他身边，故意将水滴擦拭到他的衣袍上。
    玄天看看湿漉漉的衣角，好看的双眉轻轻蹙了一蹙。再抬首，就见白洛潇停落在他面前，嘴里不知何时叼了一枝桃花，眼睛滴溜溜望着他。
    玄天无奈失笑，知道白洛潇这是在向他表达歉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如当初一般爱闹。而他，依旧如当初一般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多种情绪。
    小芷，洛洛。
    无论你唤何名，亦或是何模样，只要是你，千山万水，天上人间，我愿意永远陪你相守相望！
    玄天轻轻一笑，准备接过白洛潇嘴里的桃花。谁知白洛潇忽然一转头，衔着桃花飞向了别处。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这一招她不知玩过多少次，而他总是不由自主的配合着她。
    只为了她捉弄了他以后会得意的展尾示好。
    虽然惊鸿一瞥，却是弥足珍贵！
    玄天轻轻含笑，跟着白洛潇去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百花飘舞，流水潺潺。白洛潇衔着桃花轻轻展动双翼，穿梭在漫天飞舞的花海中。
    玄天静静的望着她，眼眸中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惊艳又多了些许恋慕与……悲伤。
    她这是在与他告别！
    从方才白洛潇总是有意无意的领着玄天停留在曾经留下他们记忆的地方时，玄天就已经有所察觉。
    玄天回过神，白洛潇已经飞回了他身边，如初见时一般紧紧的盘旋于他左右。
    好一会儿，玄天才缓缓抬起自己右臂让白洛潇停落在上面。
    四目相望，她没了初见时的好奇，他亦不复当初的沉着。
    时光交错，一切犹如万年前一般绝妙。
    若如初见，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停落在你的手臂上。
    若如初见，我亦不会为了让你学会爱我而带你踏出此山。
    若如初见……
    若如初见！
    好久好久，玄天才艰难开口。
    “能不能等我转过身……？”
    再走。
    白洛潇深深的望了一眼玄天，然后将一直叼在嘴里的桃花轻轻放在了玄天手心里，最后才缓缓飞离玄天的手臂。
    花随风落，树又该如何挽留？
    碧青湖旁。
    落花雨中。
    他缓缓背过身。
    她缓缓离去。
    犹如一幅凄美的泼墨画。
    “你叫什么？”他问。
    她答：“七彩玄鸟凤芷。”
    “凤芷……”他低声轻喃。
    她问：“你叫什么？”
    “他们给我取名玄天。”他苦笑。
    她问：“他们是谁？”
    “决策天命的人。”他答。
    她又问：“你不喜欢他们给你取的名字么？”
    他未答。
    她说：“我喜欢你的名字。”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她笑：“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玄字，是和你一样厉害的玄！”
    他微微失愣后笑道：“那你以后就唤我的名字吧，不用随着离若称我天尊。”
    她有些为难：“可是离若天君说不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他忽然开口，莫名有些生气。
    后来，他总是听到她唤他的名字。
    “玄天，我们真的要下山么？”
    “你害怕？”
    “一点点。”
    “没事，有我在。”
    “玄天，我觉得凡人吃的面看起来比虫子好吃。”
    “你学会了聚气凝神我就带你去凡间吃面。”
    “好。”
    “玄天。”
    “嗯。”
    “玄天。”
    “嗯？”
    “他们说的爱是什么意思？”
    “……”
    “喜欢和爱真的不一样么？”
    “应该……不一样。”
    “不明白。”
    “小芷对玄天，是喜欢。
    玄天对小芷，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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