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之仙路为尊

25.玄元

    
    魏国,妖族。
    四月春风轻软,桃花杏花落了满山,染得一片绯红雪白。老妪匆匆行过这花毯,对树下一位女子恭敬地行礼,说道:“殿下,有消息了。”
    树下这位女子几乎如同玉石一般无暇而美丽,气质高华,无尘无垢,近乎完美,正是颜如玉。她望下来,双眸如水,声音缥缈:“人族之事,我们无需掺和。”她凝视着不远处的碧绿水潭,说道:“上次妖帝坟冢开,我当着人族的面取走妖帝圣兵,顺利脱走,已经让他们不快并且警惕。这次几个荒古世家和圣地要去荒古禁地求得机缘,若是我们再横插一足,必定会让他们联起手来先来对付我族。此时圣心尚在融合,绝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发生意外。”
    完美女子身形一动,已袅袅消失,唯有声音还淡淡的飘散:“再者,荒古禁地立于东荒千万年,谁都知晓其上有天大机缘,但谁又能当真获得?六千年前的天璇不比他们稍弱,你再看结果又如何?”
    “这一次,且看这些人还能活下来几个罢了。”
    “是。”老妪深深施礼,抬起头,身前已无一人身影。
    风稚整个人沉入水中,长发乌黑,在水中飘散。他凝视自己苦海。深灰色的汪洋无波无澜,中间一座晶莹剔透的玉台,随着这几年修行,竟然渐渐也更大了些,足有三丈方圆,沉稳地立在苦海之上,没有丝毫起伏。苦海上方是浓密的灰雾,笼罩了一片,几乎看不见更上方那纵横交织的神链,只偶尔露出来一些,玄黑苍劲,斑驳古拙,仿佛云雾里露出来的神物的一鳞半角,格外有种深不可测的威压和凛然。
    这片灰蒙蒙的空间与其说是苦海,倒不如说是另成的一个世界。风稚每次内视,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整片天地只剩下自己一个,空旷寂寥。有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处不在,充盈其中。
    这种感觉既矛盾,又融洽。几次下来,风稚几乎每一次都会陷入那种奇异的全然放空的情况中。然而他并不担心有人会在那个时候偷袭。风稚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感觉,在陷入那种状态的时候,身体是被一种本能的“道”来掌控的,玄法神通徒手拈来,肉|体强横,术法惊人。与清醒时候相比几乎是十倍提升。
    但是风稚并不喜欢无法自控的情况,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果断放下修炼,开始寻找办法。
    空灵状态极其强横,却无法感知和自控,这是一个极大的缺陷。风稚试图只修炼《道经》,但是他目前掌握的道经只是残缺版本,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修炼下去。而他的神力却是需要由玄法来运转的。好比一个木桶,只有木桶更大更深更坚固,才能装下更多的水。
    风稚因此沉寂了三个月,终于在有一次沐浴时,发现了破局的契机。
    水。
    完全沉入水中,借助这柔和的,完全包裹住身体的水流,回到仿佛重回母体一般安宁的状态,与空灵状态有五分相似。在这种情况下,风稚方才可以压制住自己的思维本能,可以开始修炼。
    水潭冰冷碧绿,如同一块上好的冷翡翠,看不见一丝涟漪。岸边种满桃花树,绯红的花瓣在风中飘落,铺了一地。
    一个身影从桃林外走进来,一身黑衣,手脚上都覆着玄黑鳞甲,十分高挑。看他面相,还有些青涩,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年人。他此刻定定看着潭面,忽然伸手猛地抓向水中。
    五道巨大的玄光如同闪电一般在他指间迸散,锋锐无匹,几乎划破虚空。“噗!”水花四溅,水潭几乎被这一抓裂成两半,水中一道炽烈而晶莹的白光猛地射出,“轰”的一声撞上玄光,硬生生将之撞碎了。岸边桃花“呼”地像被一阵风卷起,黑衣人没有动作,看着风息后慢慢走出来的人影,眼中微微发光。
    风稚一身冰冷戾气,长发还湿哒哒散在身后,白衣赤足,掌中长刀锋利绝伦,一指来人,殷红流光流转不休,问道:“何故扰我修行?”
    黑衣少年半点都不生气,嘴巴一咧,露出两粒尖尖犬齿,笑眯眯问道:“你就是我妻子吗?”
    “什么?”风稚顿了顿,觉得自己没听清,还是在水中修炼久了导致幻听,不可思议问道:“你说什么····妻子?”
    “对啊,殿下将你带来,难道不是想在族里找一位儿郎与你相配?”黑衣少年笑得十分阳光灿烂,说道:“我出去历练了两年,一回来就听说有了妻子,便赶来见见你。”
    他笑眯眯摸了摸耳垂,不好意思说道:“你真好看,我也喜欢你。”
    风稚消化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妻子你妹夫!!”
    他当即出手,一道步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出现在黑衣少年身后,手中长刀横劈,半点也没留手,就要将他头颅斩断。
    “锵!”一声金属颤音,这雪亮刀锋竟然被人徒手挡了下来,更是如同斩在神铁上一样,硬得惊人,反震回来的力道将风稚虎口都震裂了。
    “你要跟我打?”黑衣少年挡住他这一击,不惊反喜,转过身来说道:“太好了,如果你也足够强大,今后我们的崽子才会更强。”他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比我们俩都要强。”
    崽子····风稚怒极反笑,简直无语,权当他自说自话是犬吠,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五指间闪烁出莹亮白光,瞬间炽盛,如同五道雪亮电光缭绕在指间,对着对方喉咙一把抓下!
    “叮”一声,黑衣少年闪电般后退一步,间不容发之际抬手挡在咽喉之前。他的手背接触到白光瞬间蔓延出一层细密而柔韧的黑鳞,从手腕一直包裹到手指,指尖“噌”一下弹出森森利爪,爪尖玄光隐隐,锋利绝伦,足以摧山裂海。那黑鳞似乎只有薄薄一层,却坚硬堪比神铁,竟然将足以洞金裂石的神光都挡住,并且没有丝毫损伤。莹白神光消散后,黑鳞也瞬间褪去,重新化成人的手掌。
    一击不成,风稚瞬间后退。他在这两击中已经有所发现。对方乃是妖身,肉|体极其强横,与他拼斗肉|身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很是不智。若要取胜,当可在玄法上赢过他。
    念头一闪而过,风稚飘然后退,长刀在他手中化成一个莹白的玉茧,瞬间延伸拉长,炫目光芒中,化成一张雪白的长弓,一丝血光流转,妖异而冰冷。
    “箭来!”风稚张弓,轻喝一声,两指间刹那凝出一道神纹绞织而成的长箭,几乎都不需要瞄准,灵觉敏锐捕捉到对方身影,两指一松,飙射而去。
    “你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黑衣少年还在真诚赞美,目光十分认真和诚恳。但他的动作却极其凶狠暴戾,不避不让,五指并指如刀,一斩,如风雷涌动,啸声而起,竟然直接将长箭生生劈碎!
    风稚瞳孔一缩,彻底明白了对方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必定已经是命泉境界后期,甚至一脚都已经踏进神桥境界。自己所有术法对方都可以以肉|身直接硬抗,自己对上他,胜算不足三成。
    然而风稚又岂是轻易认输之人?更何况看对方意思,若不能胜,当真就要被圈进对方所有范围,给他生崽子了!!
    简直奇耻大辱。
    风稚不语,抿紧嘴唇,莹光炽盛,再度凝成一只长箭。这支箭与前不同,箭锋处殷红如血,目光落上去都像被割痛一般,锋利妖异,无坚不摧。
    黑衣少年目光紧紧盯着这支长箭,神色也有些凝重起来,还不忘夸他:“真厉害,这支箭对上同境界的修士,应该也能一击必杀。”
    长箭疾射而出,破空有啸声响起,撕裂这里所有粉红旖旎,桃花瓣被激扬而出的神力碾压得粉碎,岸边为之一净。这一击威力惊人,凝聚了风稚一身精气神所出,让黑衣少年也不由正了神色。
    妖力涌动,淡淡的黑雾弥漫。黑衣少年面对这一箭不退反进,一步跨出,五指瞬间变成森森利爪,鳞甲包裹,细密坚硬,迎着箭锋抬手抓去。
    “铮——”箭锋微微停顿一瞬,刹那间便破开黑鳞刺入手骨。箭身白光瀑然爆裂,千丝万缕张扬肆意,如灵蛇,如藤蔓,矫夭扭动,遮天蔽日。道道白光淬炼了神力,锋利如刀,扭身直刺而下!
    “锵!”神光如刀,磕在另一把刀上,寸步不进。
    关键时刻,黑衣少年终于将自己的武器取了出来。
    那是一柄黑色长刀,刀背厚重,锋刃乌亮。刀身上有一节节横列的痕迹,如同什么绝世凶兽的脊骨磨成。
    就是这柄刀,间不容发之际抡起横扫,将所有神光尽数斩断。
    “你认真了,那我也要认真了。”黑衣少年歪着脑袋,轻描淡写将嵌在手骨中的箭锋挖出来,神光凝结在他掌心伤口处,肆虐不停,被黑色妖力强横裹住,随着鲜血一同流出来。
    刹那间,那个恐怖的伤口就收缩止血,肉眼可见不断治愈,连破开的黑鳞都慢慢生长出来,一点点覆上掌心。
    风稚呼吸急促,冷冷看着他,思索不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一切反抗似乎都没有用处了。这就是境界高低神力多寡带来的差距吗?
    可是,他怎么能输在这里?
    黑衣少年浑身妖力涌动,气势外放,威压惊人。他并没有动用那柄妖刀,苦海处黑色神纹一闪,如闪电疾射,被他握在手心,玄光“蹭蹭”攀附而上,沾染神纹便迅速凝实,一化十,十化百,眨眼间密密麻麻凝成一片,如碎叶飞星,旋转着起伏着,边缘雪亮,锋利无比。
    风稚对这神力所成的攻击倒并不在意,他左手虚空一划,画成一个大圆,仿佛虚空中张开的兽口,贪婪地将周遭灵气吸收一空。
    黑衣少年试探着进攻过一次,果不其然,所有神力凝结而出的碎星统统被吸尽,虚无之圆尚且不满足,没有丝毫被撑破的迹象。
    “我玄法浅薄,果然还是要靠着身体力量才能将你压服。”黑衣少年一击不成,便再也不使出神力了,他一身蛮力,浑身精气如大河滚滚汹涌,几乎可以与叶凡相抗衡,十足一个蛰伏的蛮兽。如今彻底起兴,就像凶兽睁开了眼睛,两年外出历练的血煞气息再也不刻意压制地爆发出来,淋淋鲜血下,是成山白骨。
    风稚忍不住后退一步。
    黑衣少年咧嘴一笑,犬齿森森,说道:“你不要怕,只要你认输了,我就不会伤你。”
    “做梦!”原则问题,风稚绝不可能就此认输。
    但对方也已经兴奋起来,全面碾压之下,连方才的三成胜算都没有了。
    风稚心中一沉,所有手段一一在心中划过,又被他一一否决,想来想去,竟然只有一个办法——回归那种令他不安的空灵状态,让本能的“道”掌管他的身体,战力十倍提升,赢过他!
    黑衣少年舌尖舔过犬齿,握紧黑色妖刀,说道:“那么,我来了。”
    风稚森冷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心神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苦海悬停在玉台上。灰雾飘荡,轻柔而绵密地包裹住他,风稚几乎全然放下心神,仿佛回归了母体一般,安静又沉谧。
    然而他终究没有完全松懈,一根神经依旧死死提着,提醒他,不要沉溺进去。玉台上响起一个宏大而遥远的声音,似乎震动了整片苦海和灰雾,又像如窃窃私语,细不可闻。
    “你在担心什么?”
    风稚说:“担心一旦沉溺,我将不是我。”
    那声音又问:“你觉得,你是什么?”
    风稚说:“我就是我,所有的悲欢喜怒,所有的坎坷顺遂,所有的经历和回忆,已经逝去的过往,和即将到来的将来。这些都是我,是组成‘我’的一部分。而不是现在这样,空空荡荡,一片虚无。”
    声音遥远,又如在耳边:“你觉得那是虚无?”它飞快地反驳:“不,那只是你认为的‘虚无’。它包容一切,拥有一切,融合一切。有你的喜怒悲欢,有你的过去未来。”
    风稚似乎疑惑极了,问道:“那它是什么?”
    “它——也是你。”
    玉台上的风稚闭着眼睛,身边渐渐出现另一个“他。”那个“他”睁着眼,眼中却空无一切,仔细凝视,似乎都能从那里面看见浩渺无垠的星空,日月沉降,星辰生灭,死生轮转不休。神链“铮铮”作响,苦海掀起滔天波澜,直欲将这座玉台淹没。
    “他”静静投过去一眼,刹那间,似有无可名状的恐怖力量轰然镇压而下,一瞬间,波浪凝固,仿佛倒退一般,重重砸回苦海,纹丝不动。
    “铮!”神链轰然鸣响,一缕恐怖赤光从灰雾中迸射而出,如一道血色闪电,直击“他”眉心。苦海中似乎有两种力量在纠缠搏斗,逸散出的能量轰然乱炸,将灰色苦海击出一道道浪花。
    这缕赤光威压太甚,无坚不摧,又身在主场,僵持片刻,终究破入进去,重创“他”眉心,留下一缕殷红血痕。
    “他”仿佛真的无知无觉,又仿佛真的与风稚相连,眉心受创,伤及识海,风稚闭着眼睛浑身一颤。“他”静静看了风稚一眼,缓缓抱住他,渐渐融入其中。
    风稚猛地睁开眼睛!苦海平静,神链寂寂无声。
    唇边尝到腥甜血味,风稚恍然回过神来。长刀在手,刀锋卡在对方手骨中,纹丝不动。
    “嘘,别怕别怕,我不痛的。”黑衣少年十分狼狈地倒在地上,锁骨处洞开一个恐怖血洞,前后透亮,伤口边缘参差不齐,看起来好像是拿刀捅进去后还意犹未尽地搅了搅似的。他的左手也惨不忍睹,像是无力抵挡,只能为了挡住刀锋,将手掌伸出去握住。
    这也导致了他伤得尤其重。刀锋破开他掌心,沿着臂骨一路上劈,堪称骨肉分离,直到卡在手肘处才停下来。
    一条手臂,几乎全废。
    而且他所有受伤的地方,都有一股莹亮的刀气在肆虐,让他无法依靠妖力愈合伤口。
    风稚简直不敢相信,连连后退。他一动,刀锋跟着一动,缓慢而残忍地从血肉中退出。
    黑衣少年软着一条左臂,鲜血止不住地留下。他脸色惨白,还是冲着风稚笑,露出两粒犬齿。还能动弹的右手就要抚上风稚的侧脸。
    风稚立刻回神,后退一步,警惕冷漠地看着他。
    “你脸上····溅到血了。我想为你擦拭掉而已。”黑衣少年十分委屈,讪讪不敢动弹,指了指自己脸颊。
    风稚随意拿手背擦去,声音冰冷:“你输了。”
    “恩,输掉了。”黑衣少年十分爽快承认了,他的目光还是定在风稚脸上:“可是我还是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他咧开嘴笑起来:“可惜没办法把你抢回去做我妻子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会认真求娶你,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风稚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没有被一刀劈死,黑衣少年十分兴奋,身上伤口鲜血哗哗的流也没去管,冲那背影大声喊道:“风稚,我叫玄元!我叫玄元!”
    “冥冥苍青之玄,万物归始之元!”玄元少年看着那个身影没入桃林中消失不见,才抿着嘴唇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不想听也没关系,反正最后能娶你的,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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