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对于失去一切,乃至死亡的恐惧,再到对于平凡的恐惧,钱德勒·强森就像坐上了一辆过山车,他的心境伴随着姬霄最真挚的话语,不断被冲击着。
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
「我想,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如此答复道。
「一方面,无论是遭遇怎么样的险境,我都觉得自己绝对不想错过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我有预感,这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另一方面,我也想尽可能保全现在所拥有的东西。」
「我们做个交易吧,」还没等钱德勒发起请求,姬霄就很是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仅仅只是口头约定,毕竟,你不会想要留下任何案底或者污点。」
「仅仅只是约定,不留下任何证据。」钱德勒喃喃重复道。
「没错。」姬霄点了点头。
「……我的目的,是完成「某件事」,而你的目的,是在近距离目睹「某件事」,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说着,他举起了食指,向钱德勒示意道:「在此基础上,你提供我计划中所需要的金钱、武器、安全住所、人脉……所有一切,而我,则给你提供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你不但可以在特等观众席近距离观看这个大事件,而且,我会给你时间在提供的资源上面留下后门:被偷的金库,被撬开的车辆,安全屋损坏的门锁……最后,「意识到」种种这些的你,将会打出那个将我送上死路的举报电话。」
「很公平,」钱德勒沉重地咽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提醒道,「我原以为,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远比这个来的严重。」
如果代价再严重点,打死你也不敢来帮我了吧……姬霄在心底腹诽道。
明面上,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下次我想要拒绝什么人的帮助的话,我会考虑这么说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关上了后排的车门,转身向着驾驶席那边走去。
「怎么?」钱德勒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挽留道,「我以为我们谈好了!」
「剩下的下次再谈吧,」姬霄一边说着,一边潇洒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次也说不完,有了你的加入,我也得修改一下原来的计划。」
「问题是,我下次要怎么找到你呢?」钱德勒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伏在主驾驶座车窗外问道,「光是这一次找到,都是幸运成分占比较大——我可不觉得能够找到你的位置两次。」
「这条街应该有不少店铺……尤其是旁边这家咖啡店,应该不少你们家族的人在附近吧……留一辆不起眼的,能开的车在这里,有空的时候我会在那辆车上留下一个地址和时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能知道更多事情了。」
说完,他还不忘挖苦道:「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不要想着什么不符合身份的歪点子了……敲一晚上的车窗玻璃,真亏你想的出来……你就不怕我开车撞死你?」
「那么,下次见。」说着,车窗缓缓摇了上去。
还没等原地发愣的钱德勒挥手告别时,那辆尾灯刚刚亮起的黑色轿车主驾驶的车窗再次缓缓降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地下世界看起来像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实际上,它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好好想想这句话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伴随着一阵轮胎抓地的嘶哑声,在烟尘滚滚当中,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这一句话,不但打消了钱德勒·强森心底最细微的那点疑虑,还让他的心头,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恐惧感。
这个神秘的男人,尽管已经揭露了有关自己的不少
事情,但了解的越多,钱德勒就越是发觉,自己对这个人,并不了解。
一个神秘,留意所有细节,冷静,而又事事做好计划的人……如果这样一个几乎让人觉得触不可及的家伙告诉你他的计划当中存在着巨大的危险,那这个计划本身……到底有多危险?
事实上,一直到姬霄点明这件事之前,钱德勒心底的某块地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潜意识中,他一直还在揣测着姬霄的大概身份,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留痕迹地提起了「地下世界」这个地方。
一是测对方的听闻见识,二是再次安慰自己:就算出了多大的事情,他老爷子之前砸下的种种代价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条秘密通道,那条并入了地下世界体系的秘密通道,只要不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能保住他的一条小命。
然而,这层遮羞布,这根救命稻草,一下子就像是消除孩童对于夜晚恐惧的毛绒公仔一般,被人无情地从他怀中夺去了。
对方的言外之意很简单:地下世界,并不一定是一个安全的代名词。
从他的话细想下去,不一定只是玄盟,也许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拥有着地下世界的国家,都或多或少和地下世界有着交涉和条款:他们无视大部分发生在深入地下几千米的那些腌臜事……不过,当那唯一的例外到来时,地下世界并不会选择包庇他的子民。
这个世界,终究是利益为先。想到这里,钱德勒沉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一阵凉风袭来,他这才惊觉,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浸满了一身冷汗。
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这是姬霄回到牢房时,映入眼帘的第一件东西。
是风吹开的?他一把扑到金属制成的桌子上边,双手撑在桌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展露在风中的内容。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即便这穿过精神病院里的风当真有着一览其中内容的想法,也绝无可能翻开到有字迹的那一页。
原因无它,这是一本重量堪比健身器材的《玄盟法典》——虽然内容尽是白纸,可那份重量,其中所包含的纸张数量,可是丝毫不差。
原因无它,记录下重要情报的页数,都被自己悉心记在心底之后,在手指上捻碎熟米饭,将那几页尽数粘连了起来。
可是,让姬霄心底咯噔一下,让姬霄面如死灰的,正是暴露在他面前的,由自己亲笔写下的字迹。
那是一条条来自未来的情报,是经历过「另一个未来」的他……换句话说,在这个星球上,唯有他姬霄一人能够知道的情报!
读到这些意义不明的笔记的人,会作何感想,会有什么机缘巧合,让这某人参与到其中一个事件当中,并试图操纵命运的走向吗?
弹簧,橡皮筋……这些东西在经历外力拉扯之后,只要没有超过承受的限度,就能借由自己的弹性,恢复到原来的形状……那么,要是神秘的时空,也具有这么一种平平无奇的力量呢?
如果说,姬霄就是改变这个平行世界的罪魁祸首,那这个世界本身,会不会产生出一种相对应的对策,产生出一股力量,来试图让时空的历史,让世界的命运,回到正轨呢?可以说,姬霄无时无刻不恐惧着这样一件事的发生。
他感到额边有一道冷汗缓缓滑落,秋风拂过汗水的痕迹,更是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
一路走到今天,这漫长的旅程中,他终于放松了警惕,犯下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大错,犯下了一个他自知:假如换成于万里在自己这个位置,就不会出现的低级错误。
他小心翼翼地模仿着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可毕竟没有人能成为世上另一个人的完美替代品。
姬霄犯错了:他低估了某人的好奇心,他从未想到,在这精神病院里,
也会有人窥探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病人的秘密。
问题是,到底是谁,会闲来无事翻看一名精神病人书本当中的每一页白纸?
究竟是谁?
没有人会对这么一本《玄盟法典》感兴趣,正是这个想法,正是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让姬霄陷入了被动。
智者防范于未然,预防着所有未知的可能性,而不仅仅只是提防一些潜在的风险。
看起来人畜无害,和真正监狱相差甚远的精神病院欺骗了他——也无情地揭露了他和一名真正智者之间的差距。
「就在他心急意乱时,这个时候,我就一脚跨出来,质问他所有一切,所有我想知道的事……」这是翻开这本法典,找出每一道线索的人,在两个小时前作出的计划。
于是,在时机正确时,他一步迈了出来,沉重的脚步声,落在了姬霄身后的走廊上,震得他连忙盖上了法典,带着飘忽不定,有些慌乱的眼神,转向了身后。.
身后是一袭白大褂——早就有人站在那里。
是那庄风。
「等了很久吧……医生?」姬霄的手抚上额头,刚要擦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的教诲,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思绪,硬生生将抬起的手举的更高,拨弄了一下头发。
这一僵硬至极的动作,更让医生觉得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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