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清脆刺耳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震耳欲聋,原本熟睡的沈清欢慌忙睁开眼,只觉得一阵汹涌的气息擦着自己的发丝急速飞掠过,定睛一看,只见一把尖刀横在自己眼前,一端已经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床头,映着突然明亮的烛光,似乎还能感觉到凉凉的寒意。
沈清欢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心跳如鼓,霎时清醒了过来,僵硬地把头往旁边移了移,狼狈地坐起身,抬眼一看,便见东翎跌坐在离自己床边的不远处。
沈清欢看着正挣扎起身的东翎有些疑惑,正当自己想要发问,一道欣长的声影自门口翩然而入,白衣胜雪,清雅不可夺,没带人皮面具的容颜,比窗外的明月还要耀眼,青黛紧随其后。
正是几日不见的南无月。
“这是…”沈清欢睁大了眼睛,完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差一点就可以杀了你。”东翎挑了挑嘴角,朱唇吐出与年龄不符的凌厉话语,声音充满稚气合着杀气,诡异异常。
沈清欢惊讶地微张着嘴,看着东翎此刻不似初见时朝露一般清澈的眼睛,心中疑惑非常。男孩缓缓站起身,此刻的眸子闪着纯黑的微光,似黑夜中烁烁不定的狼,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破自己的喉咙。
“什么情况。”沈清欢眨了眨眼,看着站在自己寝殿内的众人,前一刻自己还与周公下棋,此刻自己房间却如此热闹。
“你从何处把他捡回?”南无月缓步走到楠木桌前坐下,看也不看男孩一眼,青黛站在南无月身后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定模样。
沈清欢盘腿坐在床边,看着一脸不甘,怨念地盯着南无月的东翎,没来得及思考,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酒香。”
见南无月微眯着眼,似有些迷惑,沈清欢表情略微有些尴尬,这才想起自己所说的是寻欢作乐之所,不想解释,但看着南无月一副静等自己回答的样子,干咳了一声,只得作答,
“深巷。”
南无月听闻微挑了挑眉,面色却依旧清冷无波,瞥了一眼瞪着他的东翎,侧头对青黛说了一句什么,只见后者恭敬地行了礼便走出寝殿,一个点地便如飞燕一般消失在黑夜里。
寝殿里下一刻又恢复了沉静,沈清欢压下对东翎的疑惑,此刻只想给南无月解释自己带回东翎绝对不是恋童癖,
“我去花园散步,这孩子拉着我就让我救他,我…”
“多管闲事!”
沈清欢正看着南无月耐心地解释着,突然又被东翎打断,沈清欢一个心气不顺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走到东翎面前。本以为自己救了个小可爱,没想到却是个狼崽,如若不是南无月救了自己,如今早就血流当场了。
见男孩依旧一副杀自己而后快的样子,沈清欢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伸出手指点了点男孩的额头,“你是谁派来杀我的?”
男孩不耐地侧开脸,躲开沈清欢的手指,冷哼一声,带着满眼的不屑,
“你该死。”
沈清欢皱了皱眉头,看来不是别人派来杀自己的,看着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东翎,难道原主对他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你以前认识我?”
男孩一副傲然鄙视的姿态,看着沈清欢就如蝼蚁一般,“你有什么资格见我。”
“…”
沈清欢抬头望天长吐一口气,这怪异的小孩快要刷新她的三观了,男孩偏着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沈清欢伸出手便拉着男孩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也不管脏不脏,眼睛平视着男孩的眼睛,
“我们坐着来好好理理这段孽缘。”
东翎被拉着跌坐在地上,有些恼怒地瞪着沈清欢,挣脱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很是嫌弃地往旁边移了些。
看着和小孩较真的沈清欢,南无月并未打断,反而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一旁闲闲地喝了起来。
“是你拉住我,让我救你的吧。”
“不是我。”
沈清欢瞪大眼,倒吸一口气,这变卦的速度无人能敌啊,歪了歪头,不可置信地再次问道,
“是你说‘姐姐,带我走吧’,对吧?”沈清欢捏着鼻子,把东翎稚嫩委屈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
南无月递到唇边的瓷杯微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男孩看着沈清欢的样子,斜瞥了一眼,握紧了拳头,有些愤恨地站起身,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愤懑,
“真是个懦弱的傻子。”
“小鱼儿,你再这样,姐姐要打你屁股了!”沈清欢听闻,愤然起身,指着背对自己站起身的男孩,阴森森地说道。
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男孩抬头看向沈清欢的紫檀漆金大床,沈清欢顺着他的视线便看见依旧插在床头,泛着寒光的尖刀。
说那时那时快,沈清欢一个大步,迅速拉住了奔向自己床榻的东翎。
“你个小屁孩想干嘛!”
沈清欢蹲下身,一把抱住不断挣扎的男孩,一个爆栗打在他的头上。男孩一个吃痛,拼命挣扎,突然一个反手,反而把本就身形不稳的沈清欢推坐在了地上,下一刻便不管不顾得扑到沈清欢身上,双手狠狠地掐上她的脖子。
沈清欢霎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但对手毕竟是个不足六岁的孩子,沈清欢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便解开了他的桎梏,接着翻身便把男孩拉得跌在自己膝上,一手牢牢抱着男孩不断挣扎的身体,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得便对着男孩屁股打了一巴掌。
寝殿突然一片寂静,南无月神色有些微讶,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抚了抚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片刻,一声暴虐的吼声响彻云霄,
“我要杀了你!”
“你知不知道女孩的床不能随便上!”
“我要杀了你!”
“男孩子就该敢作敢当!死不承认算什么好汉!”
“我一定要杀了你!”
“每天把打啊杀啊挂在嘴边可不是好孩子。”
“你…”
…
“你们在干什么。”
沈清欢正专注地教育着东翎,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诧异地抬头,却见陌千决行色匆匆地踏进自己的寝殿,后面跟着见此情景同样一脸惊讶的青黛。
南无月微抬手指,青黛便退出了房间,临走时有些担忧地看了沈清欢一眼,便关上了寝殿大门。
“你来干什么?”
沈清欢只觉得自己脑容量实在不足,这一个晚上,自己认识的人如走马观花一般,一个一个都来自己寒舍做客了。陌千决一直以来慵懒洒脱的姿态,如今却也染上了一层着急的神色。沈清欢不禁更加疑惑。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沈清欢脑子本来就乱,被东翎的一声吼更是震地脑仁儿疼,想也不想抬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闭了闭眼,理了理思路,沈清欢抬头看着满眼惊讶的陌千决,以为是来找自己的,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陌千决沉默不语,神色不明,只是抬腿走向沈清欢,下一刻便拉起了被她禁锢在膝上的东翎,手指轻点男孩后颈,原本挣扎嘶吼的男孩便瞬间晕了过去。
看着陌千决小心翼翼把男孩抱到软塌上放好,沈清欢终于嗅出点奇怪的味道,
“这孩子你认识?”
陌千决为东翎盖上一旁的金丝锦被,抬眼看了看有些错愕的沈清欢,未做一言,却侧头看向一旁悠闲喝水的南无月,
“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我该如何?”南无月依旧一脸漠然。
沈清欢随手把有些蓬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南无月对面坐下,顺了顺刚才打架时有些凌乱的气息,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小孩谁啊?”
“你不必知晓。”陌千决终于正眼看了看沈清欢,语气却没有往日的懒散,反而透着一股疏离。
沈清欢诧异着陌千决突如其来的冷漠,忽略掉心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抬手指了指如熟睡一般躺在自己软塌上的男孩,言语透着理所应当,
“我捡回来的,为什么不能知道。”
“捡回来的?”陌千决嗤笑一声,“没想到我们找寻这么久,竟然被你随随便便便捡了回来。”说完便看了看端坐一旁的南无月,语气带着嘲讽。
沈清欢此刻脑子更乱了,难道这小鱼儿说要抓他的人是碧落阁的人?什么情况啊,这小孩究竟是何身份,连不可一世的陌千决也对他如此上心。
正想继续追问,寂静的寝殿内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闷哼声,沈清欢转头便看见刚才还在昏睡的男孩,竟然慢慢挣开了眼睛。蒲扇般的睫毛微闪,一双澄澈无染的眸子有些疑惑地看着紧紧盯着他的众人。
眼神慢慢聚焦,下一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男孩慌忙地赤脚跳下软塌,直直向沈清欢跑来。当东翎抱住自己的时候,沈清欢身体微顿,有些迷茫,低头看向一脸担忧的男孩,皱了皱眉。
“姐姐,他没伤害你吧。”
“啊?”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不是叫嚣着杀自己吗,如今怎么还关心起自己了。
陌千决看着紧紧抱着沈清欢的东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片刻便回过了神,缓步走上前,拉过东翎,
“怎么偷跑出来了?”
沈清欢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陌千决眼里露出的无奈,但作为无知的受害者,沈清欢还是决定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这突然又变成软萌小正太的东翎到底怎么回事。
“小鱼儿,你说的他是谁啊?”原本低着头,满脸委屈的东翎听到沈清欢问自己,便挣脱了陌千决,走到沈清欢面前,有些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衣角,
“姐姐,他不是小鱼儿。”
“翎儿,不可胡说!”陌千决突然出声,打断了男孩的回答。
沈清欢脑海里灵光一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情况被自己忽略掉了,正在专心思考着,一低头,突然发现东翎抱着头,有些痛苦地缓缓蹲了下来。
沈清欢连忙跪在地上伸出手,想扶住有些颤抖的东翎。
“你们都该死!”男孩突然抬起头,眼里的暴虐怎么也掩不住,沈清欢伸出的手微顿,下一秒,男孩突然紧闭双眼,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不准你伤害姐姐!”汗水顺着男孩乌黑的秀发渗出,看起来像是在艰难地忍受什么。
沈清欢皱眉看着难受不堪的东翎,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只一瞬,心里突然想明白了,
不禁泛起阵阵忧心,沈清欢刚抬手想要为他擦去额头的汗,一只冰冷的手便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有些微讶地抬头,便看见南无月深邃无波的眸子看了看自己,下一刻,他便松开了手,微勾指尖,原本焦躁地抓着自己头发的东翎便缓缓地跌坐在地上,似乎被点了穴一般,身子瘫软无力,但却没有再昏睡过去。
“药”南无月淡淡地开口。
陌千决早已在东翎发狂的瞬间便掏出了几个小瓷瓶,一边回答,一边忙不迭的分别倒出几粒药丸。
“时间紧,未随身携带,需要时间配置。”
男孩慢慢平静下来,神色有些颓然,但抬眼时那残虐的眼神还是让沈清欢心里一阵发凉,男孩凶恶地盯着沈清欢,言语沉寂,
“没想到你竟让他如此在意。”下一刻,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咯咯得的笑了起来,看向陌千决,一字一句像是诅咒,
“你永远都杀不死我。”
不知为何,沈清欢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孤寂和悲伤,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南无月见状眼神微闪,这次却并未阻拦。
沈清欢眼里充满怜惜,跪坐在地上,抬手扶起有些颓然,但神色却依旧狠绝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那傻子不是告诉你了吗?”
沈清欢摇了摇头,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眸子,不容他躲闪,声音温柔而清晰,
“不是他,我在问你的名字。”
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鲜明的两种心理,如正反两面,一黑一白,却又各自独立,彼此分开。这是…多重人格。多么小的孩子,在这个还不知何为心理疾病的时代又到底遭受了多少苦痛。
男孩身形一顿,原本挂着残酷笑意的脸色一瞬间僵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少女。
原本正在专注配药的陌千决手指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她们,几粒药丸沿着桌沿滑落到地上,蹦跳几下便滚到了墙角不见踪影。端坐在一边的南无月微侧头,看着扶着男孩的少女,眯了眯眼,才碰到瓷杯的指尖不自觉地收回。
男孩垂下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音色依旧凛冽不屑,稚嫩的声音一字一顿,像在诉说一个恒久的誓言,
“东方。”
少女垂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思索了一番,再抬头时,脸上已挂着明亮的笑意,
“‘苦海迷途去未因,东方过此几微尘。’真是好名字。”
天色慢慢破晓,有丝丝光亮穿透窗棂的雕花射进来,寒雾生,却也无法阻挡天际的一抹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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