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与窝边草

118.茉璃与阴煞

    
    兔良:“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仙果岭, 听起来很随心的一个名字,坐落于仙灵大陆东北方向, 北邻大陆天堑绝壁:临天。
    临天是什么, 有人说那是一座山,有人是悬崖,有人说是险峰, 但最为普遍的一个说法则是,临天是天地的尽头, 是凡人无法翻越的天地界限,传说,临天绝壁连通着天与地,支撑着天与地, 是凡间与仙界的通道, 传说如果登顶临天绝壁,就能看到邻立的仙阁, 绝世之姿的仙人,以及触碰长生的秘密……
    关于临天绝壁的传说有很多, 但是却从未有凡人能够验证真假,因为去了临天的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可能返回, 所以传说也终究只能流传于说书人之口,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醒木, 敲开一段段或真或假的历史。
    “话说这仙果岭最初并不叫仙果岭, 而是叫仙草岭, 传说在三百年前,天际划过一道七彩之光,而这光正是一颗仙草所化,仙草坠落之所就被命名为仙草岭,后人纷纷前往山岭寻找仙草的踪迹,却没有人觅得仙草踪影,倒是各类野果极为丰富,这仙草岭也就渐渐成了仙果岭,仙草寻不得,然而这仙果岭上的故事却一个接着一个……”
    说书人的声音浑厚而悠扬,似乎自带某种渲染力,吸引着周围听众的心神,随着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述,在座听众的情绪也在故事中起起伏伏。
    而故事中那充满神秘色彩的仙果岭也迎来了一天的黄昏。
    夕阳之下,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天边日落透过如纱晚霞染成了暖橘色,温柔夕阳轻轻安落在山岭之上,没有重量,没有声音,只有淡淡的余温。
    仙果岭山脉线和缓如波,此起彼伏仿佛动荡海波,此时一处面向夕阳的山坡上,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白毛团正努力的用自己的小胖爪捧着一小堆圆溜溜棕色果子艰难前行,葡萄大小的果子堆成小山状,将毛绒团子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团子摇摇晃晃完全凭借直觉向着自己的小窝走去,身后短短的毛绒尾巴也随着团子的动作一晃一晃。
    一簇一簇青草将山坡上的地表覆盖,同时也掩盖了小窝的入口,一眼望过去,察觉不到丝毫异样。直到雪白色毛团在一丛青草前停了下来,几颗圆滚滚的果子也因这轻微的动作滚落而下,几颗滚入草丛不见踪影,还有一颗滚落在团子的脚边。
    雪白的团子从余光中看到了脚下的果子,于是下意识的伸着自己的小短腿去够,结果小脚丫左探探,右探探始终没有摸索到果子的所在,正当团子准备费力扭头查看之际,脚边青草从中,一颗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青草却在无风的情况下动了。
    青草悄无声息的弯了草叶尖,叶片延伸至果子的旁边,灵活的卷住果子,然后摆动草叶,将果子放在了团子的爪子之下,结果却不曾想团子恰好移开了自己的爪子,青草于是又卷着果子,跟随着胖爪子的移动而移动,左晃晃,右晃晃,最终成功在没有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让团子碰到了果子。
    青草不动声色的缩回了自己的叶片,恢复如初,团子心满意足的轻轻一踢,果子便顺势滚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白团子再次抬爪向前迈了两步,不大的小身影同样淹没在草丛之中。
    被夕阳染成暖色的小山坡一时间只余青草被晚风轻抚摇晃,仿佛之前出现的雪白团子不过一个幻象。
    另一边,青草从中,一个幽深的洞口完全被青草遮掩,从外界看不出任何痕迹,而毛绒团子早已熟练的钻进了洞穴之中,洞穴口看起来不过成人拳头大小,呈现略陡的斜向下趋势,里面无光,黝黑一片,顺着洞口向里约十余米,出现了三个岔路口,继续向里,可以发现岔路口越来越多,岔路之间错综复杂,有交汇,有相错,有死路,小小洞穴内部结构的复杂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若无人引导进入这如同迷宫的洞穴,后果可见一般,而此时的洞窟之中,雪白的毛绒团子正熟练的穿行其中,捧着的果子早已全部放了下来,此时的果子正先白团子一步,顺着斜向下的地势,滚入地穴深处。
    团子跟着一溜圆溜溜的果子,时不时伸着胖爪掐个法诀,洞穴中的岔路竟然再次发生了变化,这小小的洞穴之中,不止迷宫洞窟如此简单,内里乾坤的复杂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加上法诀与阵法的辅助,恐怕除了洞穴的主人,再无人能进入其中。
    有团子在后面跟着,一溜果子畅通无阻的直接滚入了目的地,一颗接着一颗滚落而下,通过繁复的洞穴迷宫,空间豁然开朗,与之前拳头大小的洞穴相比,这里的空间完全可以称得上开阔了,近百米的空间散乱点缀着发光的矿石,将整个地下空间照亮,错综复杂的洞穴将新鲜的空气输送进地下空间,因此,虽然身在数百米的地下,却丝毫没有闷热之感。
    团子伸爪子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视野明亮加上没有了果子的遮挡,团子的全貌就清晰了起来,这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白兔,通体以白色为主,只有耳朵尖和尾巴尖上隐约可见暖橘色的绒毛,让雪白的一只毛团多了几分温柔和暖意,一双红色眼瞳宛如火焰,血色中浸染着点点橙色,格外引人注目,白兔两只长长的耳朵也并非直立,而是懒懒的搭在脑袋两侧,这是一只罕见的垂耳兔,而且还是一只掌心袖珍垂耳兔。
    也许是诸多巧合才造就这一只小小的团子,也许在人类的欣赏观里,这样的团子可以称之为玉雪玲珑,娇小可爱,但是对于团子而言,这样的特殊却并不利于生存,在一次次的惊险和生死磨砺之中方才摸索出生存之道。
    强者为道,强者为尊。
    这是修行界的法则,也是生存的准则。这八个字兔良曾经咬着爪子学了很久,直到如今理解透彻。
    毛绒团子,也就是兔良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走到那一小堆运回来的棕色果子旁边。
    “一颗棕棕果,两颗棕棕果,三颗棕棕果……”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团子将果子一颗一颗捡起来,然后捧着果子向着右侧走去,绕过镶嵌着各种奇特物品的墙壁,眼前出现了另一处巨大的空间,这一处空间里分门别类的堆放着各种物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各类食物,以谷物,坚果这类易于保存的食物为主,还有一小部分新鲜水果和其他杂物。
    看到这样庞大的物资储备,不禁让人怀疑正忙忙碌碌运送棕棕果的团子其实不是兔子,而是仓鼠。而这,其实也是兔良名字的由来。一只喜欢屯粮的兔子,因此得名:兔良。
    冷卿坐在坚果堆上摸下巴,又庆幸又无奈,庆幸兔良没有继续拖着长耳朵在床上乱转,没有想要收集满一百颗磨牙草,无奈自己在兔良心中的地位等同于棕棕果,不,至少自己坐在棕棕果的上面,地位要比棕棕果高一点,冷卿安慰了自己之后,心情就好多了。
    看着坚果堆旁睡得打起小呼噜的兔良,冷卿不由自主的一笑,粮食对于兔良而言有多重要,兔良能将一个人安放在自己收集的粮食上,已经说明接纳了这个人。而且小兔子找棕棕果时一边走一边念,找自己时却安安静静,即使醉了,也本能不声张没有喊“长生草,长生草……”
    这些醉后的真实状态却是兔良小小心脏中的细腻温柔,兔良执着却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兔良勤劳却懂得享受生活。所以哪怕面对诸多诱惑,兔良都能视而不见,所以哪怕修行清苦,兔良却乐在其中。这些埋在骨子里的东西才会让兔良在危机四伏的修行之路走到如今。
    冷卿摸着下巴从坚果堆上跳了下来,打算也睡个午觉,结果刚刚走了两步,兔良的呼噜声就瞬间停住了,然后小兔子一瞬间坐了起来,看到悄悄溜下来的冷卿眨了眨眼睛,随后哒哒哒跑过来叼住冷卿的衣领,将冷卿重新放回了坚果堆上。见冷卿没有其他动作,兔良这才继续窝在旁边睡了起来。
    冷卿“……”
    于是,兔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冷卿在坚果堆上老老实实的坐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没办法,只要冷卿稍有动作,机警的小兔子就会瞬间醒过来,执着的把他安放在坚果堆上。
    第二日兔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眼睛没有睁开,小兔子伸爪子拉紧自己的长耳朵,让耳朵紧紧贴在脸上,敲门声顿时弱了下去,兔良翻了个身继续睡。
    静坐了一夜的冷卿见状也没有理会敲门声,然而敲门声不但没有减弱甚至增强了几分,而且有不开门就撞门的架势,冷卿无奈,只能跳下床铺,化身成年状态,顺手捞起拉着耳朵睡觉的兔良。
    兔良的睡意也被敲门声吵的不剩多少,被冷卿抱起来之后,兔良就松开了耳朵,睁开大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自己不是在晚桃树上,怎么回到庞府来了,还有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感觉格外轻松,五感明晰,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兔良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杯酒,想到那杯充满浓郁花香的酒,兔良隐约明白了什么。
    冷卿拍了拍兔良的脑袋,碍于敲门声没能立刻给小兔子解惑。兔良昨天闻的那杯酒,世间罕见已算机缘一件,对兔良的修行大有益处,仙酒不会让醉酒之人醒来之后有任何不适,反而会让人心神通透,格外舒适,当然,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弱,最后能提升多少实力,保留多少仙酒的功效,就看个人机缘了。
    冷卿打开了房门,敲门的不是管家,而是庞府的一个小厮,小厮见到冷卿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老爷邀诸位大师前往正门,府外情况有变。”
    其他几个除妖师也早已站在门外,见冷卿无事也纷纷松了口气,跟着小厮,一行人再次到了正门前。
    今天的庞府气氛相比较昨日更为沉闷,这种沉闷多了几分死气和绝望,而庞老爷和庞管家都脸色极差的站在庞府门前,即使天还没有亮,两个人已经开始用手帕不停的擦着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看到冷卿一行人的到来,庞老爷的神色多了几分急切,仿佛看到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迎了上来。“诸位来了,府外的脚印有变,庞二,你领几位大师去看一下。”
    庞老爷招呼了一个下人上前,指了指大门的位置。下人弯着腰,谦卑的引领众人跨出了府门,而庞老爷和庞管家则依旧站在门里擦着汗,同时面带急切,不停张望府外的情况。
    庞老爷和庞管家异常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冷卿一行人的眼睛,不知府外是什么情况,让两个人如此畏惧,竟然连府门都不出。
    在名叫庞二下人的带领下,冷卿一行很快发现了所谓的异样,仍旧是脚印,只是这一次的脚印不再是单纯的伫立府门前,那怪异的脚印竟然沿着庞府的院墙而行,冷卿一行耐心的跟着脚印前进,庞二在前面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说。“昨夜老爷特地吩咐下人守夜,但是没有任何人听到响动,直到今早开门,就发现了脚印。”
    不止庞府下人没有听到响动,冷卿这一行除妖师也没有任何察觉,昨夜有一只妖怪就那么肆意大胆的围着庞府走了一圈,而他们却没有任何察觉,这是警告还是挑衅?
    一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毕竟来了两天,不但毫无收获,甚至被如此挑衅,身为除妖师自然不能容忍。一行人默默不语的跟着脚印转了一圈,脚印围着庞府转了一周,随后依旧伫立在门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痕迹。
    太阳渐渐升起,脚印逐渐与泥土合为一体,再次消失不见。
    早膳时候,庞老爷和庞管家都不在,二人脸色苍白的回了房,显然昨夜都没有休息好,趁着白天补眠。冷卿一行人围在桌前,桌上的早膳依旧丰盛,兔良脖子上围着手绢,小嘴动作极快的啃着菜梗。
    冷卿在旁边不断的给兔良夹菜,小瓷盘中已经堆了好几样素菜。小和尚也乐呵呵的给兔良夹着青菜。
    而其他四个人则脸色沉沉,筷子也没动,显然没什么胃口,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冷卿和淡定的小和尚,年轻的除妖师徒弟不免有些奇怪。“二位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脑袋。“我在想早上的事,庞老爷和旁观家明明急切难耐,却没有跨出府门一步,真的只是因为畏惧吗?”一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一个在北洲乱世安然活下来的人,会因为畏惧而连一步都不肯迈吗?
    听此,兔良也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除非庞老爷的胆子比我还小。”换位思考一下,兔良觉得自己会迈出庞府大门。
    对于小兔子的诚实,冷卿宠溺一笑,随后若有所思,庞老爷绝不是一个胆小之人,那么让他如此恐惧的是什么?那桃家院子里的东西着实诡异,不但自己探查不到它的存在,一切除妖法器符篆均对它无效,那个东西,真的是妖吗?
    带着疑问,冷卿和兔良来到了族长的家,到的时候族长正在关门,扛着锄头准备离开。看到冷卿表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显然其他几个除妖师也找过族长了,只是从族长这里得到了多少线索就不得而知了。
    “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老头子还要下地。”族长既不热情,也没有怠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见状,冷卿直接开门见山。“关于桃染,关于桃染酒,族长可否告知一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冷卿问完之后,兔良感受了一股浓烈的杀意,兔良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圆滚滚的一团下意识的贴在冷卿的颈窝处。然而杀意只是一晃而过,眨眼便消失不见。
    冷卿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与面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对视,沉默片刻,族长先收回了目光,转身打开了院子的门。“进来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再次迈进族长家的院落,跟着族长坐在了桃花树下的石桌旁,族长直接倒了两杯凉茶,一杯递给冷卿,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冷卿并没有喝茶,而是平静的看着族长,显然在等答案。
    族长也没有任何不悦,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后生在哪里得知了桃染和桃染酒。”
    “陈女昨日下葬,桃染村的坟地中央有一座衣冠冢,墓碑上刻着桃染的名字,而且墓地之中,还有很多以桃为姓氏的墓碑,但是桃这个姓氏并非正统姓氏,所以必有特殊原因。至于桃染酒,听陈女父亲提及,而昨日有幸得以一见,确实是难得的酒中极品。”冷卿并没有隐瞒,坦然讲述道。
    族长听到后面却明显一愣。“不可能,你怎么会见到桃染酒。”
    冷卿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毫无酒香,只有浓郁桃花香味,我这宝贝兔子只闻了闻,就睡了一整夜。”
    族长听此打量了兔良一眼,兔良立刻挺胸抬头,端正坐好。族长又转向冷卿,并没有急着开口。最终,或许是冷卿的表情太过淡然,族长还是选择相信冷卿所言。“所谓的桃染酒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它叫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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