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一章 最后的神祇

    
    传说世分七界,乃上古诸神时期,天帝座下七位神祇所创,分别为:人、璇、灵、龙、蓝、秘、璃界。界与界之间互相平行,永不重合,隶属不同空间,若要从人界去往别界,非传送之法不可行。
    数万年前,夜神琉璃起兵谋反,祸乱天庭,引发旷日持久的天界之战。这场被后世之人称为“诸神战乱”的战争,以天帝、夜神双方两败俱伤、濒死殆尽为铺垫,天界降下天劫业火,焚尽满面疮痍的天宫、云海、银河、仙山、神谷等所有土地为结局。
    传承数十万年的神族一脉几乎在这一场灭世大战中死绝,天劫业火更是令天界不复存在。幸而七神创世之七界,因创世法则庇佑,逍遥战火之外,人类时代,世代千秋,流传至今。
    然则夜神与天帝决战前夜,将其子琉卓悄悄送往璃界。诸神战乱结束百年,琉卓自沉睡中苏醒,夺璃族王位,“玥”神珠辉映璃族大军,强行提升十倍战力,利空间传送侵占六界,妄图一统七界,使天下奴。
    六界危矣,璇界创世神泫汶之女横空出世,联合六界,训“神女军”,与琉卓抗衡,开启将近十年的七界混战,史称:双神之殇。这一战,如同夜神与天帝战争的延续,七界生灵涂炭,血流无数,战事惨烈不亚于前尘。最终,神女军取胜,琉卓及璃族军队陨灭,神女以神格化作千羽封印笼罩于璃族空间之上,从此,璃界境内不可行传送阵法,璃族罪民永世不得出。
    后逾经年,七界繁衍生息,恢复元气,工农士商逐年翻新,朝代更替,与诸神时期一般欣荣,唯独璃界退出历史舞台,与另六界不通往来,七界之称,随即演变为六界,璃界再无人提。
    故事始于现世,璇界。
    圣双湖,创世神泫汶创世之时,引九天玄河,招神谷精灵,缀天界寒珏,前有仙木十里,后有灵草百顷,东方百花盛开,西方洞府幻境。白日阳光普照,鲜花与朝露交映,熠熠生辉,黑夜明月高悬,尾翼与磷光织梦,炫彩缤纷,乃是唯神祇可入之绝美圣地,泫汶及仙友在人间的后花园。
    诸神战乱去时,至今两万余年,圣双湖无神踏足,后花园的花之精灵们无聊到几乎能数清每一只同伴的头发丝。
    “一千零一根,一千零二根,一千零三根……咦,你怎么长出白发头?”
    “嘤嘤,胡说,永生不死,何来白发?”
    “哈哈,差点忘了这一点,不过……你是白精灵,头发本来就是白色的。”
    “……”
    精灵秘语,嘻嘻袅袅,一白一红两只,四足立一朵淡紫鸢尾。红发精灵伸出细嫩的指尖,一根一根扒拉着同伴盖过脚踝的头发。
    精灵们皆有着人族相貌,身量不足三寸,背生寒蝉般的透明薄翼,尾骨处一坨与发色一致的毛球尾巴,散发淡淡光芒。
    忽听一声裂空之音,自鸢尾上空传来,宛若大石入海,层层激荡,惊飞花精灵无数。成片的绒球般的尾翼凌空划过,编织成五光十色的光辉之网,旖旎拖曳。
    “这是——空间传送,有神仙下界了么?”红精灵振翅远离,面上表情呆滞半晌,忍不住一声惊呼。
    “嘤嘤,不可能,泫汶大人走后,经过诸神战乱,泫微大战琉卓,这世间便再无神祇了,无人可踏入圣双湖!”白精灵抚摸胸口,惊魂未定,却也斩钉截铁。
    “谁说再无神祇,咱们这湖底可睡着一位。”红精灵不服气地反驳,尾翼上的红光顷刻间大亮,“说不准,外界有漏网之鱼……”
    白精灵纤手一指鸢尾上方:“嘤嘤,我赌那就是一阵普通的旋风,不消一会儿,就过了。”
    红精灵不甘示弱:“输的精灵罚吃火灵草的叶!”
    “嘤嘤,那也忒苦了……”
    “刺啦——”
    “刺啦——”
    破空之声仍旧坚守,须臾,只见方才两只精灵飞舞的位置,空气仿佛扭曲,诡异波动,数道旋风无故显现,无风自舞。
    红精灵瞳孔放光,得意洋洋道:“哈哈,空间扭曲,神仙下界的先兆!”
    然则劲风在这一句之后忽止,余音且无,宛若前事为虚弥幻境,百花寂静。三三两两精灵悄悄凑近,好奇地竖起尖尖的耳朵,询问方才发生何事,多数认定,仅仅为古怪微风。
    白精灵顿时嗤笑:“胡说八道,你且去吃那苦兮兮的枝叶罢。”
    红精灵得意之色收敛,兀自不死心,仍将那一处虚空望定,像是等待什么。
    白精灵受它蛊惑,一双漂亮的瞳孔不自觉地一齐看去。
    是时,天色渐晚,天空云霞飘飘,粉红色的晚霞替圣双湖畔染上缱绻的倩影。
    红精灵眨了眨眼睛,睫毛衬着粉红色。
    白精灵亦跟着眨了眨。
    “呲——”
    一双镶银边的黑色长靴凭空踏出,落在紫色鸢尾旁,紧跟着,一袭裹着黑色长袍的矮小身影现身湖畔。其身量不高,不知性别,七八岁孩童模样,精瘦的身体包括脸颊和双手皆隐藏在长袍里,艳丽的晚霞甚至无法使那黑色的衣角明亮,似乎光芒一靠近,就被无边的黑暗吸收殆尽。
    “出来了,是神仙!决……决计是神仙!”
    红精灵使劲睁大眼眶,一瞬间怀疑在梦中,一推身旁的白精:“快,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罢?”
    白精灵呼吸一滞,抿紧白色的唇,感觉红精灵说话的时候,那位隐藏在斗篷下的目光,锐利地朝自己瞥了过来,看样子,听得懂精灵语。
    踏足圣地,听懂精灵语,满足以上任何一个条件,需得是神族,不是六界某些武学门派自封的、可以唬一唬当地百姓的御剑仙人,而是,诸神时期遗留下的真正上界者!
    七界本无战事,过去种种皆为神族遗恨,而今两万余年漫漫历史长河流过,在这一处秘密的人间圣地,神祇者再临,又将掀起怎样的疾风狂狼?
    精灵们心中各有答案,面上仍保持永恒的骄矜,于它们而言,时间与生命皆无意义,圣双湖不灭,便永不腐朽,圣双湖若毁,亦不过步入另一种永恒。
    黑袍孩童一瞥之下,大步流星跨出,临至湖畔,不曾探看脚下,脚步连行,每一步只留下浅浅涟漪,仿佛行走在陆地上的水上莲花。
    一朵浓烈墨液的末世之花。
    位临圣双湖心,戴着黑色镶银宝石手套的手往脖颈间一送,掏出一根细长的钥匙。
    这位似乎钟爱黑色,连点缀之物的钥匙也是纯黑,太阳与弦月融合的形状,弦月弯弯处,仔细看去,是密密麻麻的复杂纹路,不似矫饰花样,倒有上古梵文的写照。
    旋即清光一闪,孩童不知念了一句什么口诀,手中黑钥顷刻间变大变长,幻变为扩大版的黑色权杖。杖高七尺,与孩童矮小的身材相比,格外颀长。奇妙的是,那只手如同充满未知可怕的力量,一方权杖威立手心,却没有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天地造化,生来应如此。
    浸于微风的声音慵懒,韵着低哑的磁音,稍一分辨便知,是个男孩。
    他手执权杖,虚空画圆,半空之中显现黑暗凝结的圆弧,一道黑色空心,梵文涌动,正对湖面。
    跟上前来的白精灵张大了嘴巴,尖叫出声:“嘤嘤,这位大人想把湖底的那位拉上来?”
    红精灵愣愣地点头,自觉今时今日所受的惊吓,比两万年加起来的总和都多,“可是,泫汶大人的神力,不是随便哪位神仙便能打破——”
    “轰隆——”
    话音未落,黑暗圆心处,一道光芒犹如闪电般朝湖底掠去,势若惊雷,快似流星,视九天玄河如无物,径直砸入深不见底的湖底冰层。
    圣双湖水终年寒冷,与湖底的万年寒珏息息相关。
    权杖的光芒亦在触碰坚硬的寒珏时,轻轻一震,旋即快马高歌,长驱直入,坚定不移地朝着目的地奔去。
    “轰隆隆——”
    “砰——”
    犹如银瓶炸裂,强横的外界力量将湖底的某种神秘气息惊醒,带着战神泫汶的封印之力,开始强烈反弹。两股力量在湖底相抗,仅仅一个照面,整个圣双湖震了一震,上游掀起无数水花,游龙过江一般,自上而下把湖畔边的林木花草席卷一遍。
    附近的花精灵们淋了满身的冰水,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远飞逃离,在男孩的动作未结束前,不敢再冒头。
    光芒与神力额头抵着额头相撞,哪一方都不肯退让,由此激起的湖面浪花愈盛。
    随着男孩继续向黑色圆圈倾注力量,泫汶神力疯狂抵抗,整个圣地皆跟着耸动而起,巨浪翻飞,狂风暴烈,引得土地之上所有鸟木生灵生生受了数波寒冰大雨。
    虽说仙木灵草和神谷精灵皆来于天界,不至受不得大雨中的一丝寒珏冷意,但是老这么被浇灌着,也不舒畅。
    当花精灵们躲无可躲,扑扇着翅膀、削尖脑袋往极高的高空飘去,造成这一切动荡的男孩浑然未决,周身有淡淡清光笼罩,一滴水没有浸湿,一根衣服带亦没有凌乱。
    “不愧是你留下的印记,有天界战神之首的样子。”
    风暴中心,他亦有闲心微笑,摘下一只手套,裸露出来的右手骨节分明,肌肤稚嫩,与一身浓烈的黑色相衬,白得触目惊心。大拇指与中指交替,轻轻一弹,便见一颗凝固的血珠洒落黑色圆圈当中。
    暗黑之光,一瞬间变得炙红。
    湖底局势很快发生逆转,红芒有如神助,眨眼功夫,宛如切瓜剁菜般吞没所有顽抗,泫汶的力量怒吼着彻底消散,溢满不甘和愤怒,而红芒则再无阑槛,一下子降落到它该降落的地方。
    风暴渐息。
    男孩于湖面招手,宝石手套已然重新戴上。
    红芒一点点回归阵法,圆圈之下,它变得异常温柔,与方才雷霆万钧的灭世气势截然不同,犹如双生。在口诀的作用下,黑色圆圈如何划出,便如何一笔一划归于虚无,红芒也随之隐匿,唯独遗留一方“物什”,慢悠悠地旋转。
    男孩伸出怀抱,将那“物什”端入臂弯,深深望去——只见淡紫的、以彩虹编织的云锦下,一角被掀开,露出一个娇小婴儿的睡颜。这便是今天的目的。
    “你就是他的小女儿么?长得……”
    男孩想发挥惯常的毒舌风度,损一损在泫汶夫妻那没能损成功的容貌,然则话一出口,在舌尖打了个转,生生改为:“还真不赖,嗯,继承了月神风范。”跟着话锋一转,咬牙切齿起来,“可恶的家伙,凭什么生的女儿个个如此……”
    一挥手中日月权杖,脚底顿时出现黑色的光影阵弧,它们围成一圈,升起的光波犹如虚拟的长筒,将男孩与女婴罩在其中,开启阵法。
    于是,一阵风带来了的神仙,又在一阵风的吹奏下裂空而走,独留万年孤独的绝美圣地,硬生生“享受”了一把何为狂风暴雨后,精灵回溯,万籁俱寂。
    鸢尾花旁,余留几句精灵的惊叹。
    “嘤嘤,他真的将她带走了!”
    “去往何方?”
    “鬼知道!”
    “嘘,轻易破除泫汶大人力量的大人,咱们可惹不起,小心他折返,挑了你炖肉……”
    “嘤嘤,我这般纤细,身上没几两肉呢!不说了,我去吃根火灵草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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