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九章 乱舞

    
    夙东年纪最长,有些城府,环视左右,见自己等人停留原地,似是挡了后面上山之人的道,神情稍霁,当先追了过去。
    白楚楚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什么嘛,乡巴佬一个,话还没说完就先走了!”
    墨般若温言说:“据说巫族居于灵山,世代避世不出,即便生得好看,也是个乡下女子,未见世面,许是见夙大哥英俊潇洒——”不出意料见到白楚楚瞳孔里的怒意,轻轻加重语气,“害羞了罢?”
    “我呸!”白楚楚猝了一口,“夙大哥同那丫头说话还不是为了我,她要是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看我不划烂她那张假惺惺的脸!”
    墨般若微笑不语,未错过对方神情里的满满妒意。
    “喂,你们俩消停点,这里可不是夙城,更不是凤凰阁。没听见那姑娘的姓氏么?紫姓,巫族嫡脉的姓氏,远古巫妖后裔,真要论起身份来,比咱们高贵得多!别一口一个乡巴佬地叫人家,显得多没家教。”
    一旁夙西看不惯白楚楚嘴碎和墨般若心黑,说:“出发前我娘便叮嘱我和大哥了,巫族虽然隐世在此,但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连璇界宫都忌讳着,叫我们以礼相待,你当是夙城那些人,能任由你们搓圆揉扁?”
    白楚楚被呛,气得翻了个白眼,冷嘲道:“哎我说夙西,你是不是见到美人,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记得了?平常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打抱不平?”
    墨般若美目盯住夙西,轻轻柔柔的,带着叫人生怜的委屈。
    夙西一看之下,气势立刻软了下来,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罢,出了事,莫提婆长老,就算我哥也不一定罩得住!”“啪”地收起折扇,大步向前走去。
    “哼,没出息的软蛋!”
    白楚楚恨恨一跺脚,记挂着紫棂身上的宝衣,与墨般若一齐不情不愿地小跑起来。
    山路前方,夙东很快追上了紫棂。
    周遭的不少凤凰阁学生已经气喘吁吁,面前的少女却恰好相反,如逛后花园般闲庭漫步,清风暖阳,山路泥壤,似是凡尘的一切亦沾不上她半分衣角。
    夙东目光渐幽,走到与少女并行处,开口:“紫棂姑娘,初次相识,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询问你的衣裳,是因为……”
    话音未尽,露出难以启齿之状。
    紫棂眼观鼻,鼻观心,顺道欣赏起沿途的风景——一片翠绿盎然的高节竹林,竹枝纤细,随风摇曳,蝴蝶雀鸟枝头生趣,野兔灵狐吱吱嬉戏,当真是外世凡人想象不到的桃源仙境。
    夙东停顿半晌,未见身边人有所回应,不由失望。寻常女子见他面露难色,不是早就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爱慕地看着他,再善解人意为他解忧么?眼前这位这般不识抬举,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有袒露身份?是以她只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学生。
    “咳咳。”他轻咳两声,替自己找了台阶,继续道,“你可以把这件宝衣转卖给我吗?”
    “哦,为何?”紫棂漫不经心地答复。
    夙东一喜,没有拒绝,不就是代表有戏?连忙说:“白楚楚,方才你见过的,夙城白家子嗣,她有一个小妹天生体弱,出生之时便被断定纵使修灵,亦永远无法至精深境界。纵使姑娘未出灵山,应该也听说过外界世家间的势力倾轧,动辄有性命之虞,所以,急需一件保命的法宝……”
    紫棂微微颔首,余光瞄到白楚楚三人尾随而至。
    白楚楚听夙东为自己小妹陈情,先是芳心欢喜,又见他与紫棂并肩而行,两人衣袂飘飘,发丝拈带纠结缠绵,时而随风错落一处,时而四目含情对望,恍惚间竟有金童玉女、比翼双飞之感,瞬时间气得俏脸生寒,认定那乡巴佬看上了自己的情郎。
    双拳握紧,冲紫棂大声道:“还请姑娘出卖宝衣,至于价钱么,好商量,我夙城白家决不小气,保证到手的银子,是你平生未见!”
    声音之大,引起遭的人频频回头。
    紫棂微眯起眼睛,果然是夙城白氏,仗着与夙城城主府亲近,走到何处都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嚣张跋扈!见她“没见过世面”,欲行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招术?可真是不幸,白家子弟如何,一年前她便有所领教,至于对付的法子——呵,她向来惩恶分明,端看白楚楚能做到何种地步。
    夙东觑着她的侧颜蹙了蹙眉,白楚楚这么说,岂不是有贬低之意?
    谁知紫棂并未表现出被人低看的愤怒,平静反问:“到手的银子,是我平生未见?你确定?”
    白楚楚闻言,心中的轻蔑顿时加重。夙东亦生出疑惑,莫非自己想错了,这丫头根本是一个世俗无知、见钱眼开的乡下妹?
    白楚楚疾步走到两人之间,大喇喇道:“我以白家的名义起誓,只要姑娘现在肯脱下这千山漓水月华裙,给姑娘的金银,决计超过姑娘生平所见钱财之总和!”
    声音轻佻,话里的意思,竟是把紫棂比作当众脱衣的承欢客。
    紫棂简直要气笑了,冷哼一声,一句一顿道:“既然白小姐的家族有比璇界宫举国之力还要丰厚的财富,那我便不客气了!”
    “……什么?”
    白楚楚沉浸在宝物即将到手的美梦里,脑子没转过弯。
    墨般若是个有心计的,柔柔地问:“比璇界宫举国之力更丰厚的财富?姑娘是何意?月华裙固然价值连城,尚不值整个璇界的财富呢!”还有一句话,没有直说:这个乡巴佬想钱想疯了罢?
    然则话音未尽之意,其余三人都懂,夙东看紫棂的目光,已从之前的彬彬有礼,逐渐变作质疑,而夙西此时思考的是,见钱眼开的美人,可比故作清高、索取什么“真心真情”的女子好拿捏。
    “听不明白?”
    将四人神色尽收眼底,紫棂已然不耐烦陪这些草包浪费大好春光,赫然转身,月华裙摆在半空旋出绝美的弧度,其上千山漓水栩栩如生,仿佛便要破衣而出,昭然天下。
    白楚楚、墨般若两个爱美的女子心底齐齐一叹,好美的衣裳!倘若能由自己所有……
    思绪未及发散,紫棂宛若天籁的声线如银瓶炸裂,骤然奏响:“融德历586年,我十岁,巫卫护送回来北方交易街杏林百草堂一年纯利,悉数兑成银票,族长及长老会一同对账,共计一亿零八十万两。”
    白楚楚总算折过弯道来,眉头却狠狠一皱:一亿零八十万!几乎等于白家所有产业加起来半年的收入……为了小妹,父亲大人就算舍得拿出来,也必须得到白家其他老家伙们的同意……勉强不是大问题。不过,她倒真没想到巫族会这般富裕,光一间药堂的年利如此之高,遑论其他分店,药堂之外的产业……只是眼下自己充了大头在先,自然不能自打脸面还价。
    “好——”
    一个字不及完整出口,被紫棂打断:“别着急,没完呢。”不点而朱的唇弧度上扬,“融德历589年,我十三岁,下山游历,去过枫叶商会著名的铜城矿场——那里的金矿,价值没有两千亿,少说也值一千八百亿,零头我就不算在内了。”
    白楚楚勃然变色。
    “同年,有幸结识‘璇界第一富’——玄灵商会会长,参观商会在歇城的金店和典当行。”
    “玄灵商会会长……”夙东英俊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扭曲,即使父亲大人出面,费尽心思,好话说尽,也未能成功与那位大人攀上关系。
    “——据会长介绍,当时歇城那家店摆售在外的金银什器,价值十亿,当然,其他的非金银类宝物就不算在内……另外典当行盘点库存,银票如雪花一般堆满好几个金库,简直足够震撼,总数为一千多亿,同样,取整划零,按一千亿算——来者是客,我可是很照顾白小姐你了。”
    白楚楚看着紫棂似嘲非讽的脸,被那一缕打趣深深地刺痛,忍不住想一剑刺过去。一旁墨般若亦是一副吃惊神色,显然没从紫棂简单却震撼的话语里回神。
    紫棂无视白楚楚身上的灵力波动,欠扁但婉转的声线继续:“你们别这么紧张嘛,我虽然年少,但非无知,以上这些——还没完!”
    夙东听不下去,想替白楚楚说些什么挽回局面,重重咳了一声。
    她却不予理会,加快语速:“融德历五百九十年,夙城举办百年一度的金艺鉴赏大会,这一轰动整个南方大陆的活动,不夸张地说,吸引了南方所有城池乡镇的商人参加——城主府特意提前打造的固若金汤的展览馆,无数的黄金饰品、白银器具、甚至包括稀有灵石一连展览数日,险些晃花人的眼球。我虽然只在里面晃荡了一小圈,不过,见到的财富累计下来,怕是不亚于铜城金矿,姑且,按一千六百亿算,免得白小姐说我们巫族欺客。”
    “一亿零八十万,一千八百亿,十亿,一千亿,这……这……”白楚楚听得愈发要抓狂,纵使整个白家只赚不赔不吃不喝五百年,亦无法支付紫棂报出的数字,“你在开玩笑么?”
    “当然——”紫棂露齿一笑,洁白的贝齿划出友善的弧度。
    白楚楚立时松了口气,胸前的七色珍珠熠熠发亮。
    “不会!”
    紫棂好整以暇地欣赏白楚楚的连番变脸,“夙公子为了白小姐的妹妹来说项,白小姐自己也十分有诚意,说会给我比生平所见钱财之总和还要多的财富——璇界宫一时半会儿亦凑不出这么多的钱财,呵,既然白小姐肯这般慷慨解囊,就算我万分舍不得自己的衣裳,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与你交换了。”
    仿佛没注意白楚楚大脸朝天,脸颊通红,继而清白交加,甚者焦黑如炭,喃喃道:“我生平所见财富加起来,统共……是黄金四千四百一是一亿零八十万两,呃,方才已经去掉许多零头了,这八十万两,便不去了。那么白小姐,你打算如何支付?”
    白楚楚黑着脸,张目结舌:“你什么意思?”
    紫棂耸了耸肩,无辜地看着她,“这样一笔巨款,您是用票据支付,还是用稀有灵石,或者房产、矿场代替?”
    “我……这……”
    “你到底想不想要这身衣裳?”紫棂拇指与食指捏起一片裙角,山水图如同随风分裂曲折,美轮美奂。
    “这么多钱,我哪里弄得到,去偷去抢么?”白楚楚被她逼得不得不说实话,“再说了,别把我当傻帽,夙大哥说过,你的宝衣虽然珍贵,但顶多值一亿五千两黄金,不能再多了!”
    紫棂轻笑出声,眼底的嘲弄肆无忌惮,看向脑袋还算清明的夙东,慢斯条理道,“看来,白小姐打算出尔反尔了。”
    “楚楚年幼不懂事,还请海涵。”夙东很快明白,紫棂是钻白楚楚话里的漏洞,下了套,偏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就算生气,亦无从反驳。
    “我可没有拿刀逼迫白小姐。”
    紫棂耸了耸肩,衣袂一挥,转身向前,“那我就当开了一个玩笑罢了。”
    夙东刚要呼出一口气,听她接着道:“不过我灵山巫族,虽不是王族贵胄,亦没有璇界宫的滔天权势,但不可能任由外人戏耍欺侮而无动于衷!念在你们是灵山的客人,此次我可以不计较,这月华裙的买卖,毋庸再谈,告辞!”
    话锋陡转,语意生寒,就像明剑出鞘,杀人于无形。
    这气势令四人油然生出一股子难受和压迫,夙东蹙眉瞪了白楚楚一眼,素日有些刁蛮任性、小姐脾气就罢了,在外做客还做出上门打脸的蠢事,与白家联姻当真是明智的选择么?
    白楚楚被这饱含失望与恼怒的一眼看得遍体生寒,旋即生出无尽委屈,眼泪袋子就要下雨。
    夙东见状愈加不耐,为之不懂事,为之事到临头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然则他不知道,就算所有人客气有礼,紫棂亦从未打算把母亲送的月华裙当做货物出售。
    她只是看那出言不逊的白楚楚不爽快,趁机调戏对方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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