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十七章 星空

    
    “你是说,之所以能指点那些人修行,是因为你的眼睛?”
    木泉冽将小白停滞于半空,褪去车顶,以便更便捷欣赏风景。
    紫棂站在椅子上,东瞅瞅,西看看,一时高兴,说起了为何她拿对于外族无缝可钻的守山大阵有办法。
    面对少年的惊诧,她宛然一笑,无不讽刺:“上天拿走了我一样东西,却又给了我另一样东西,嗯,不对,它又给了我很多很多东西。那些,是大多数修灵者都没有的。”
    木泉冽点了点头,语意真诚:“我自认为阅人无数,但像你这般比修灵者厉害百倍的非修灵人,还是第一回见。在下佩服。”
    紫棂一呆,扭头看他。少年漆黑的带着微微碧色的瞳孔在星空之下愈显温润,挺拔的鼻翼,削薄的唇叶,宛如鬼斧神工般俊逸的侧颜,溢着毋庸置疑的欣赏。
    灼灼烈日的目光如骨附髓,就像片刻前从手心涌入的温度,照的她痒痒的,明显感觉有两朵火辣辣的云霞爬上脸颊,驱之不散。
    “你的轻功不错,还有驾驶技巧,我也,咳,佩服得紧。”紫棂倏地别过脸,深深呼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我可以唤你紫棂么?不需要前言后缀,‘姑娘’前‘小姐’后的那种。”
    听语气,木泉冽对她的异常未有所觉。
    紫棂不由松了口气,连忙说:“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嘛!”
    木泉冽嘴角上扬,揶揄道:“虽然当中有那杯蓝莓汁和小白的功劳,但,是我的荣幸。”
    不经意发现少女一直向右侧着脸,正拿右手扑扇,仿佛脸上有什么炙热之物,仔细看去,裸露的左边脸颊处似乎染上一层嫣红,在黑夜里不显。
    眸光渐幽,随后轻“咦”道:“紫棂,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没事。”
    这一问令少女化身炸毛的小鸡,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双脚一蹬,翻到车身后面的大空间乘坐区,身体倚着半截车门向外探看,“在这里看珠玑海,真的很美啊,呵呵……”
    木泉冽微微一笑,想起隼车上,有张正和煌莲藏的好“东西”,如果没记错,应该在副驾驶靠椅背面的隐藏口袋里。
    身后没有动静,紫棂故作无事地转身,看见木泉冽身体趴在副驾驶的椅子上,像是在找什么。却不知,木泉冽腰间佩剑不甚碰到方向盘,小白向前轻微地一动,即使是轻微地,亦瞬间前行十数米。紫棂本就背坐车身边缘,惯性吸附不住过于迅捷的车速,一个不仔细,竟然离开小白,倒飞而出。
    她甚至来不及惊叫,身体开始在高空以头朝下的姿势自由落地。
    疾风猛然间贯穿全身,衣袂飘飞,发丝乱舞,姣好的闪闪发光的珠玑海越来越近——她轻功虽好,架不住没有灵力,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像修灵者一般御空而行,如果真的用脑袋与海水行亲吻礼,这副脆弱的身板必然当场开瓢,死不瞑目……
    木泉冽尚未追出来,不过就算他现在马上施救,除非他的速度快过祭寒境洛统领,否则枉然。
    他年仅十七八,天纵奇才,确有祭寒境的灵力修为不假,只是这速度若要超越洛洪,难……
    一念及此,紫棂不甘地闭上眼睛。
    人生自古谁无死,如此窝囊意外之死,也是一种死,若有来世,她决计不能再犯这般愚蠢的错误……
    然而,等了半晌,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在剧烈的几乎带走她全部知觉的飓风下,听到剑破空而来的声音,随后身体一轻,坠势骤缓。
    有人接住了她。
    耳边旋即传来轻笑,好听的声音若有磁性,敲击她的耳膜:“瞧你吓的,脸色都白了。”
    睁开眼睛,木泉冽宽阔的胸膛、白色的前襟,及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近在眼前。
    她张了张嘴,方与死亡擦肩而过,骇得有些失声。
    木泉冽脚踏宝剑,抱着她缓缓升空,见她呆呆的,眸底闪过一缕懊悔,伸手一点那晶莹白嫩的鼻尖,缓慢且坚定道:“没事了,我在。”
    紫棂依旧不说话,游历天外的魂魄却犹如得了召唤,一点一点回归。
    两人回到车上,木泉冽收剑入鞘,去拿摸了好半晌才摸出来的北方大陆名酒“千里醉”,递给她:“喝一口,压惊。”
    少女没有犹豫的接过瓷坛,猛地灌了三大口。三口喝完,苍白的容颜立时浮现血色,神色也恢复如常,笑道:“谢谢你救了我——幸亏是你,如若换了旁人,我这条小命怕是没救了,兴许会创新璇界人类的新死法。”
    木泉冽说:“我把你带出来,自是会确保你的安全。”顿了顿,又说,“以后如是,如果有修为不如我的人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你,最好三思而行,毕竟是凡人之躯,不能玩笑。”
    紫棂一愣,这话听着怎么像话本子里写的,情郎叮嘱情人的情话?
    火烧云几乎又要爬到脸颊,她掩饰地看了一眼天际,说:“时间不早了,坐了小白,也看了美景,今夜足矣。我……我要回去休息了。”把酒坛还给木泉冽,“千里醉——这酒不错,和我们巫族的桃花酿不分伯仲,下一回,我们有机会再饮个痛快!”
    “看来你是同道中人。”木泉冽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就说定了。”
    “不过有一点。”紫棂补充道,“这是一个秘密,母亲她们——你知道的,长辈们通常不许我们喝酒。”
    木泉冽眨了眨眼睛:“渊璇阁的学生守则也是。”
    将小白放回比武场,两人分道扬镳。一个下山回去补眠,为明早的比武做准备,另一个,打着休息的借口往山上走,自然不是真的休息。
    紫棂还有正事要办。
    火急火燎地赶到迦叶宫,实在难以启齿同一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外族少年上演了一场夜空行车还险些把命玩完,一路上想了又想,对询问的母亲大人借口说同紫陌、刘破晓他们多闹了一阵,指点修行,方才晚归。
    这在过去实属发生过多次,紫苏不疑有它,从一个紫檀木雕花的匣子里取出一枚古色古香、略微陈旧的木珠手串,戴上紫棂的手腕。
    “这上面有禁林的怪物识得的味道,你戴上它,即使运气不好遇到那怪物,也能保你无事。不过,按照约定,一天之内,这手串只能叫怪物避开你一次,入了禁林,千万当心。”
    能有这么一个可以说是无敌的宝物护身,于紫棂已是意外之喜,当即捧起来,上面散发着栀子花、百合花、雏菊的混合香味,心满意足地笑道:“母亲白天传信里提到了禁林,我就知道您有应对之法。”
    紫苏慈爱地看着她,“七心银丝草带了么?”
    紫棂点头:“它现在是我的命根子,自是随身带着。”
    “那便去罢,抓紧时间,记得,掩人耳目。”
    “是,母亲。”
    夜半子时,深夜的灵山几乎没有人无事游荡,山脚下家家户户闭门休憩;山上的迦叶宫附近,向来只有母亲和紫棂居住,鲜少有人气;而山顶区域,被列为全族的禁地,非巫族祭祀、巫卫统领及以上官员更替等大事,严禁擅闯。
    紫棂从迦叶宫的后门小心翼翼地上路,穿越一大片密集的灌木丛,利用竹筏通过毒蓉草场,绕道沼泽地,不出意料,没有遇到一个人影。
    林木幽深,黑影重重,清冷的月光投递下萤黄幽暗的剪影,一路前行,偶尔会看到动物和灵兽们酣甜入睡的场景:麋鹿大喇喇地躺在树下,肚皮朝天,四蹄踢踏,正做着运动型美梦。野兔趴在树洞口,透过毛茸茸的毛可见洞里其它家族成员。一只独角长毛象长鼻子耷拉在一只拥有迷彩皮肤的龙马身上,流着口水睡着。
    她孤身一人,手执紫色水晶珠照亮前路。许是今夜心情不错,又许是饮了那三大口千里醉,强烈的后劲上来,竟是一点也不害怕,带着一丝飘然,七弯八拐,不躲不闪,就像小时候和刘破晓打赌的那一次,运气极佳,平安无恙地渡过所有障碍,登上灵山之巅。
    那一回悄悄登顶,虽然事后被母亲和外公知道,狠狠地责罚了一通,但好歹让过目不忘的她记了路,给此次行事铺垫极大方便。
    踏过一人多高的草地,泛着细微磷光的天池和天池中央神圣不可亵渎的扶桑神木映入眼帘。
    相传天池乃是引自九天银河,真正的神仙之水,位于灵山的制高点,周遭并未有横栏阻截,一湾银白的液体就这么横亘于土地之上,四周边际的水流悬而不流,气浪缥缈,仿佛一块方形的冰冻泉眼,向世人展示天然的奇迹。
    神迹未显的扶桑神木长得就像灵山随意一棵普通的古木,紫棂看过好几次,对之早已失去第一回的纳罕,连同天池只确认了一眼,便三下五除二脱去外袍、里衣和亵裤,披上一件避水面料纱裙,浸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和浓郁的灵气瞬间将身体包裹,除去自己被圣水洗礼纳入巫族宗庙的婴儿时期,这是她第二次接触天池,透体的舒适感觉让她在水里有片刻的忘我。
    极力摆脱掉想直接睡死在这里的念头,掏出七心银丝草的瓷瓶,将小小的七叶草置于手心。随后按照书里的方法,撕下七叶中的一叶,指尖掐破叶子上的银丝脉络,让银色的汁液覆盖双手手心。
    汁液方与肌肤触碰,一种刺骨的寒冷霎时传遍骨髓血液,使得紫棂连打好几个寒颤,所幸这种异常不适感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水里的持续热流驱散,温暖与冰冷相抵。
    一刻钟时间过去,手心里的银色汁液宛如有生命一般开始逆时针旋转,又是一刻钟,汁液从肌肤毛孔间悉数钻入手心,沿着双手至丹田的脉络循环流动。
    当汁液入体的瞬间,寒冷气息暴涨,一瞬间便压过天池的温阳之力,紫棂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冻得牙齿打颤,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但事已至此,为了解开封印,唯有咬牙忍耐。
    一个时辰之后,汁液在体内走完三周天,被经络吸收殆尽。漂浮于水面,如同一个冰人似的她仿佛夺回地心引力,身体下沉,双脚沾地,那种温热的感觉方才重新回归五感。
    “幸好没有贪多,只用了两片叶子,不然会直接被冻死罢……”
    紫棂深深地呼吸,感受丹田处连接外面的四处经络蠢蠢欲动,有一丝丝灵气外流的迹象,虽然没有彻底连通,却总算回报了希望。
    只是被七心银丝草冻伤的内里,恐怕需得她在天池一直泡到明日午时才能彻底疗愈——如此一来,前后至少四天才能把一株灵草用尽,也必将错过明早紫陌和刘破晓的比试。
    不过,她不在的两年,他俩的修为和法术都已然从轻尘境蜕变入裂石境,相信即使没有她帮忙,一样能打败凤凰阁或渊璇阁的对手。
    放松身体,仰面浮在水面上,四肢打开,她打算以此大字型的姿势美美睡一觉——在圣水睡觉的机会委实难得,周遭浓浓的灵气不停地从毛孔汇入丹田,甚至不需要借助《太一心法》和打坐,就有了素日事半功倍的效果。“南方极寒,北道长安,珠玑万里一世白。”“苍穹罚宙,地裂纵横,群峰独秀有灵山。”“月儿凉,峭壁高,三岁儿郎乘风上。”“仟佰草,灵馐木,遍地金银洒沙滩。”“……”哼着童年的歌谣,迷迷糊糊间,远处草地里忽然传出“咯吱”的声响,就像一支枯木被什么东西踩碎。紫棂的睡意顷刻间消散,从漂浮状态转为站立,警惕地看过去。她来到这灵山之巅,看似顺遂悠然,实则担了极大的风险,如果被人发现,决计大大不妙。“扑通,扑通。”心脏紧张地跳动。忽然,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大耳朵兔拨开高高的青草,从声源处跳了出来。紫棂顿时呼出一口气,素手轻拍胸口,又侧耳倾听半晌,再不闻任何杂音,方才呢喃出声。“原来是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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