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十一章 远航

    
    说来也巧,风胖子和表兄陈仪买的也是同一趟船票,前脚刚进酒楼与李三郎起了冲突,恰好遇上紫棂和蓝君唯。方才只顾着观战,没好好吃饭,四人互相认识了一番,两个席位拼在了一处,一面叙旧,一面大快朵颐。
    半个时辰后,上船时间到,四人一同出了酒楼,伴随着港口甜美女声广播“十二点通往霁雾港口的比翼鸟飞船即将出发,请各位乘客按时登船,过时不候”、“注意天空比翼鸟零落的羽毛”、“注意避开鸟臀部下方以免被鸟粪砸中”之类的警告语,依次排队登船。
    将普通鸡毛制成的赤青色象征着比翼鸟的羽毛船票递到海员手上查验真伪,海员们穿着统一的蓝天大海花色的服饰,见到紫棂四人,其中一个和蔼大叔微微一笑,说:“你们几个是去渊璇阁参加今年纳新的罢?”从一旁的储物桶中找出四个一模一样的海员帽,逐一分发,“祝你们好运。”
    紫棂、蓝君唯和风小岚礼貌微笑:“谢谢大叔。”陈仪念了句佛号。
    和蔼大叔的目光迅速从紫棂脸上移开,眼角不自觉抽搐两下,露出几分怜悯,又去忙乎下一位乘客。
    紫棂见状,笑容愈加放大,仿佛心情十分美丽,蹦蹦跳跳地上了飞船。
    风小岚忙着把精致小巧的帽子扣在几乎比帽子大一号的脑袋上,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心态如此之好的,乐观通达,妙极妙极啊……”
    陈仪:“阿弥陀佛,表弟当向此女学习。”
    四人乘坐的比翼鸟飞船属于大型客船类,一趟可运送上千名乘客,尤其在七月初到八月末,到珍珠港口买船票渡海之人,十之有七皆为南方大陆去往渊璇阁求学者,及求学者们的亲朋家属,船票的价格比往日贵一成,基本上每一趟飞船都会爆满。是以从甲板一路走向船舱,到处都能看到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年,有的独自一人神情振奋,有的亲眷环绕,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此行于高空数千米远航,时期为七日半,羽毛船票上刻有房间号,羽毛上的灵力印记即为打开房间的钥匙。紫棂和蓝君唯房间相邻,在飞船正四层靠近船头的位置,而风胖子和陈仪则在甲板以下负六层,四人分道扬镳,约好晚上七点左右在餐厅见面,各自回房间里修整。
    这一艘飞船颇有特色,船壁上随处可见与珠玑海相关的彩绘,例如海底灵兽海豚、大白鲨、娃娃鱼,珍珠、鹬蚌、螃蟹、珊瑚礁,棉花糖一般松软可爱的云朵,飞鸟、舒雀、獒鹰等等,设计师们独具匠心,一笔一划、色调运用恰到好处,既不过于鲜艳,也不一味暗沉,优雅格调有之,活泼可爱也有之,令乘客们仿佛置身美轮美奂的珠玑海洋。
    紫棂一推开门,就看见两只白皑皑的“海狮”眉开眼笑朝她挥舞爪子,像在欢迎她的到来。
    “之前乘比翼鸟飞船的时候,尚且没有这些图案,南方大陆的发展果然一日比一日进步。”
    她自语道,眉梢含了一缕笑意,笑过后,有些许落寞。
    白巫族既已覆灭,璇界隼车和飞船不曾乱了套,四周随处可见平衡术的影子,说明黑巫族接了制作巫族秘术灵瓶的活计,得到璇界宫官方认可。短短三个月,原来物是人非。
    “紫棂!”蓝君唯的脑袋突然从门缝里冒出来,“飞船就要起飞了,我还没见过飞船起飞的样子呢。走,陪我去甲板上看看。”
    “可是,我想——”
    余下未说的“修行”二字淹没在少年明朗地牵了她手心的动作里,“我知道你丹田恢复了,一心想打坐吸收天地灵气,可是你上午已经在隼车上静坐了两个时辰,灵力境界上升了两层,那司机大叔看你的眼神就如同看怪物一般。就陪我出去走一会儿,不会耽搁多少时间,再说了,今日还有晚上呢,到那时我可不敢烦你。”不由分说拉着她向外走。
    紫棂盯着少年比她大了许多寸的掌心,对方动作轻柔,就像对待极亲近的人,触感也是柔和温暖,完全不似过去在外界遇到的轻佻之辈,没来由的,一股熟悉的安心感觉陇上心头,心道自己算是对方的侄女辈,叔侄亲近一些不妨事,便随了他去。
    “哇,快看!那个少年好帅啊……”
    “是啊,你看到没有,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简直美若精灵不像人类呢!”
    “哼哼,你们知道什么?传说中极地蓝氏的少主出生时眸色有异,为冰蓝之色,模样也随了现在的蓝氏家主一般英俊无双。”
    “那说明他就是蓝家少主咯?他是不是同我们一样,要去参加渊璇阁纳新?”
    “天哪,不敢置信,哎你们说,要是以后一起入阁成了同学,他有没有可能看上我?”
    “就你那长相,可拉倒罢……”
    蓝君唯逆着人群而行,出众绝伦的五官宛若一道霞光亮瞎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眼,当然了,一通花痴感慨之后,很快有人看到他牵着的紫棂,人群里登时又发出阵阵截然相反的惊叫哀嚎。
    “我去,你看到蓝家少主牵着的那个女孩没有,长得……我的妈呀!”
    “也太令人倒胃口了,他们如此亲密,是什么关系啊?”
    “这位少主不会喜欢那种丧心病狂的类型罢?”
    “……你别吓唬我,快,掐我一下,让我知道这不是做梦!”
    紫棂贴上易容前,容貌倾城,所到之地几乎女见女嫉妒,异性见之极易倾心,此刻在蓝君唯衬托下,还是第一回大规模地享受路人排斥和冷眼。虽然如此情形应该迅速离少年远远的,以求口水放过,但不知为何,这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感觉深得她意,蓝君唯看上去也满不在乎,左右看了看,对每一个朝她抛出厌恶之色的人露出一个坏笑。
    “啊啊啊……气死我了!你看见没有,她方才居然朝我笑。”
    “她也朝我笑了,生成那副模样,还敢故意跟我们得意!”
    “好想冲上去分开他俩的手,实在是辣眼睛!”
    一路风评不断地下到甲板,刚刚出了那道大铁闸门,蓝君唯走的急切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住,兄台,我是无心的。”他连忙道歉。
    那人立在阳光下,一袭青色素净长袍飘逸如飞,乌黑的碎发额前微动,一双碧绿的瞳孔温和流转,端得温润如玉,少年无双,朝后退了一步,微笑礼让:“无妨,兄台先请。”
    两个容颜绝世、不相上下的少年错身而过,附近但凡有女子的地方传出尖叫连连,比方才只见蓝君唯一人的声音高出三倍。
    紫棂看了一眼那人,心道之前相识只觉白衣如画人如玉,今日再见方知,秋风为神玉做骨,温和如君贤做礼,青色衣衫才是最适合他的。悠悠然一笑,踏出门外。
    那人本是低头敛目,当紫棂经过其身边时,像是察觉到异样,骤然抬首,目光在她无暇的左脸逗留三秒,三秒后眸中似有震惊之色,薄唇微动想说话,少女却已翩然走远,白皙的皓腕被撞到自己的少年牵着,乖顺得像一只绵羊。
    广播里放出一段启航的呜鸣之音,两只三十层楼高的比翼灵鸟身体挨着身体,一边一只羽翼心有灵犀似的同时煽动,甲板上立时起了螺旋飓风,好在船身有巫族平衡术制衡,人们只感觉周遭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其他全然无碍。
    蓝君唯出身极地,最不畏寒,仰望天空的比翼灵鸟相携翩飞,啧啧惊叹,撒了手东瞅瞅细看看,好不兴奋欢喜。
    紫棂有灵力护体,再不似从前需要厚实衣物御寒,体内丹田灵气流遍全身,瞧着蓝君唯三岁小孩似的,不禁也被那股子无忧快活感染,唇畔笑意渐浓,又陪他在甲板看了半晌大海景色,方才回去修行。
    傍晚时分,紫棂从房间里出来,蓝君唯一见到她劈头就道:“妖孽,一个下午,你竟然已经至轻尘境九层,不日就要冲破瓶颈入裂石境了!”
    紫棂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明天早上你且刮目来看就是。”
    “你啊你。”少年大摇其头,转身发现一个少年正站在身后奇怪地看他们,“又是你,兄台,好巧。”
    青衣少年掩上身后房间门,目光若有实质穿透蓝君唯点在少女狰狞的脸上,扬眉一笑:“是挺巧的,在下木泉冽,刚好住二位隔壁。”自然而然地对紫棂打了个招呼,“灵山一别,棂儿,你可还好?”
    紫棂琉璃美目瞪大:“棂儿?”他什么时候对她变了如此亲密的称呼……
    蓝君唯与她几乎异口同声:“棂儿?”精灵眼眸眨了眨,“你们俩……认识?”
    “数月前灵山举办少年英杰比武大会,在下曾代表渊璇阁拜访白巫族,有幸与紫棂仙子结识。”木泉冽的笑容如沐春风,碧眸深处似有幽光闪烁,“当时我们相谈甚欢,彼此许下再见的诺言——”
    “咳咳咳。”紫棂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对一脸怪异的蓝君唯解释,“木兄在灵山时,待我不错,三番两次救过我,我们曾经约定有机会畅饮千里醉。”
    蓝君唯若有所思:“原来木兄是棂儿的旧识,棂儿的脸伤成这样还能一眼认出,今天可真巧了,这他乡遇故知的戏码一再上演。”
    “人生无巧不成书。”木泉冽点了点头,“不知兄台是?”转瞬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来,“棂儿,你也不介绍一下。”
    紫棂装作没看见,打了个哈哈,淡淡说道:“木兄,他是蓝君唯,来自极地蓝氏。”
    “君唯兄有礼了。”木泉冽忽然话锋一转,神色嗔怪,“不是说好了,你便换我泉冽就是,木兄听起来多生分。”
    蓝君唯看了看紫棂,又看了看木泉冽,面上思虑更甚。
    紫棂一个眼刀瞪了过去,传音入密:“你今日是要唱哪出?别胡说八道让我小叔叔误会!”
    “小叔叔?”木泉冽长眉一挑。
    蓝君唯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紫棂的小叔叔?”
    紫棂一手扶着额头,脑门上满是黑线:你知道就行,干吗还得重复出来?
    木泉冽耸了耸肩,“猜的。”继而眸光亮起,“我记得璇界极地蓝氏少主的名字与你重名,棂儿的外婆好像是蓝氏家主的亲妹妹,你与棂儿如此亲近,故而有此猜想。原来我猜对了!”
    蓝君唯不明就里地竖起大拇指:“木兄心思奇巧,反应灵敏,在下佩服!”
    紫棂:“……”
    “咳咳,咳咳。”场面尴尬紫棂一度需要咳嗽方能缓解,“君唯,与风胖子他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也饿了。”
    木泉冽拦在甬道中央,好整以暇地说:“正好,我也饿了,相请不如偶遇,一会儿我做东,请二位尝尝这艘船上有名的海鲜杂烩——正好,治一治棂儿的喉疾。”
    紫棂连连摆手:“咳,不用不用,我喉咙无疾,也从没听说海鲜可治喉疾。”
    蓝君唯为难道:“我们已经约了另外两个友人——”
    “无妨,棂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素日最喜欢结交朋友了,无非多两双碗筷。”
    紫棂食指挠了挠头:“其中一位朋友食量顶四个,我看不是多两双筷子的问题。”
    木泉冽财大气粗地说:“灵界木家不缺银钱,我知道棂儿你一心为我,但你委实不必为我节省。”
    “可是我现在面目可憎。”对于此人她实在没辙,眼一闭心一横,拿半张疤脸对准他,“你看看我的样子,如此,吃得下饭?”
    “泉冽素来不以貌取人,你在我心里,永远一如初见,天女下凡,绝世无双。”
    “我……”紫棂憋的俏脸一红,找不到借口继续推辞,看木泉冽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模样,她总觉得他目的不纯,不怀好意。为何之前在灵山时,他那般谦和有礼,言语也不如今日般刻意无状?难不成三个月的时间,不但她变了,他也经历了什么无可名状之事?还是受刺激了?
    简直莫名其妙。
    蓝君唯看二人之间波谲云诡,有一种奇怪的气氛无形碾压,不由摸了摸下巴,打了圆场:“木兄如此盛情,那我和紫棂便却之不恭了。”
    木泉冽笑的很是可亲:“瞧君唯兄说的,自己人,应该的。”说完,伸出手来,对紫棂发出邀请。
    绅士作态让她想起在灵山时,他担心山路难行欲扶她一段,那时候她心思纯粹,承了他好意,但眼下……附近并无险路,小叔叔也在,平白无故牵手算怎么回事……
    正打算拒绝,说时迟那时快,蓝君唯欣然把手放在木泉冽的手上。
    紫棂和木泉冽分别愣住,听小叔叔天真愉悦地说道:“这是你们北方大陆的礼节么?木兄,我的手如此放置,对不对?”一边说着,一边四指扣在木泉冽的手心里,“咱们走罢?”
    木泉冽盯着两两相扣的修长指骨,嘴角抽了抽:“……咳,君唯兄你误会了,其实这是邀请女子的礼节。”
    “哦。”蓝君唯似懂非懂地点头,抽回手,学着木泉冽的动作面向紫棂,“来,小侄女,木兄不邀请你,我邀请你。”
    紫棂瞧着木泉冽几乎石化当场,感觉这几分钟受的惊吓一朝全数报复回来,没心没肺地忍了笑,手递到蓝君唯手上,郑重道:“看来人长丑了,就是惹人闲,还是小叔叔最好了,不嫌弃棂儿。”
    蓝君唯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那是自然。”
    木泉冽嘴角又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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