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传

第七章 子夜共饮

    
    第二天结束一天的课程,蓝君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练武场赴昨日约战雪妖之约。
    紫棂、风胖子、陈仪等全体一年级学生前来观战——此战之所以观众如此之多,全赖于风小岚的大嗓门,一得知消息,五分钟之内,就唱响整个年级包括授课的璇官。大家十分关心,蓝君唯是否敌得过雪妖,从而成为天星会一员,当然其中不乏纯粹爱看热闹者,美少年与美少女擂台对决,无论武功还是脸蛋,皆有看点。
    只见二人互相行了比武礼,临时被请来当裁判官的黑雄璇官宣布比试开始。
    雪妖素手招来冰霜法杖,凝冰诀从默念口诀到施展出根根冰刺,五秒到位。只施展法术的速度,便让渊璇阁一大票法修望尘莫及,毕竟念咒和灵力转变为自然元素都需要时间,施展法术越快,代表施术者对此诀的领悟越成竹于胸。
    蓝君唯身形灵动,矫健如山林猎豹,翻飞旋空闪避冰刺,人至半空,挽弓于怀,五支箭矢齐发,帅气利落的动作立时引起少女们欢呼叫好。
    雪妖法杖置身前方,一道冰墙凭空凝结,挡住蓝君唯的箭矢,素手拂过法杖,紧跟着,一片冰花雪雾朦胧降临,模糊了对方与她的身影。
    “哎呀,怎么看不到了?”风胖子踮起脚尖,手中千羽扇抖了抖,险些忍不住吹开那些白雾。
    紫棂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千羽扇:“这是他们之间的比试,别胡来。”
    风胖子瘪了瘪嘴,突然眼神亮晶晶地将她瞅着:“快,紫棂,你的眼睛肯定看得见他们两个的情况,来一局实时播报!”
    “蓝君唯有些受雪雾影响,判断不清雪妖的位置。”她望着擂台,有一搭没一搭地满足周围人的好奇心。
    “然后呢?”陈仪紧张地追问。
    “非常危险地躲过三根冰刺,并大胆贴近雪妖,长弓化作双刺,近身攻击雪妖。”
    “那雪妖岂不是很危险?”风胖子捂住婴儿肥的脸蛋,“喔,我的雪妖女神千万不要输啊!”
    “雪妖侧身飞踢,手肘化作武器直击对手下颚,——她的拳脚功夫虽然不及蓝君唯,但应付起来并不困难。”紫棂继续说道,“风胖子,蓝君唯是你的好朋友,你到底站哪头?”
    风胖子老脸一红:“蓝君唯和雪妖都是好朋友,我两头都站……接着播报!”
    “雪妖灵力比蓝君唯略高一筹,冰凌术配合冰墙将蓝君唯逼到了擂台角落——”
    花山子、语欠、勿冰、闻人雅竖着耳朵倾听这厢动静,花山子与紫棂相熟,凑过来问:“他有没有掉下去?”
    闻人雅忧虑的声音扬起:“如果掉下去,就输了。”
    “还没有,蓝君唯左手撑地,一个原地弹跳,飞越雪妖,来到擂台最右边。”
    随着紫棂话语落地,众人的目光登时朝擂台右侧看去,果然在擂台边缘雪雾不算特别浓郁处找到一只男子七星靴,眨眼功夫,靴子的主人双刺结合成长弓,挑出一支火灵箭射向雪妖。
    “他用了一支火灵箭,但这箭明显伤不到雪妖,被她以法杖弹开。”紫棂感觉自己的语速快要赶不上两人动作,“蓝君唯没有放弃,三支火灵箭紧随其后,雪妖又轻松阻挡。”
    “唉——”充满期待的少女们接连叹气。
    “雪妖冰霜法杖汇聚了巨大的灵力,好像要释放绝招了!”
    “喔——”众人纷纷瞪大眼睛。
    “看到了,蓝君唯周围无端起了好多流水,半空还有许多寒气逼人的冰霜花,蓝君唯被水流束缚,无法动弹!”紫棂神色一凛,根据祖巫手记之一《共工手记》对于水系法术的记载,雪妖此刻使用的乃是高级水灵术:落花流水。落花有意,作冰霜杀伐,流水无情,作缚甚之锁,同灵力等级相抗,对手几乎无解。以她的立场,决计不能偏帮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就算传音,蓝君唯也不可能接受,心下顿时浮现不好的预感,此术一出,蓝君唯恐怕——
    一念及此,便见冰霜花罩顶砸落,雪妖刻意留了手,仅以群芳层层绕颈,并未真正伤害蓝君唯,饶是如此,她知蓝君唯知雪妖知,这一场比试,蓝君唯败了。
    “动了没动了没?”风小岚等了半晌没等到紫棂言语,连声催促,“急死我了,快说呀。”
    紫棂摇了摇头,努嘴道:“结果已经出来了,自己看罢。”
    众人脑袋整齐划一地瞄向台上,雪雾一息散去,雪妖收了法术和法杖,朝衣衫上印着深深水渍的蓝君唯一点头,自顾下了擂台,蓝君唯默默呼出一口气,对黑雄说道:“黑璇官,我认输。”
    黑雄面上毫无讶色,微笑道:“蓝君唯同学越年级挑战,勇气可嘉,输了不打紧,下去之后切记勤加修行。”以他的眼力和六识,自然对雪雾中发生了什么一清二楚。
    短暂的失落后,蓝君唯面上很快露出笑容,重重点头:“学生记下了。”
    虽是意料中的结局,紫棂仍然为他可惜,想去他身边宽慰两句,闻人雅在她之前迎上去,带着贵族少女的矜持递上一杯芒果汁——那是蓝君唯酷爱的饮料,并柔声细语地说着话。
    蓝君唯大喇喇接过,道了声谢,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紫棂见他心情未受影响,想起白天泫长海布置的历史作业,“关于双神之殇经验教训的感想”,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决定去公共学习室。
    “君唯同学方才的表现可圈可点,即便败了,也虽败犹荣。”好容易紫棂不在蓝君唯跟前晃悠,闻人雅抓紧时机表现,一派名门淑女姿态,“我的家也在南方大陆,遗憾的是,从未去过极地,听说那里冰山雪原,雪树连枝,花开十里,不知今年年关一个月的假期,君唯同学是否回极地?我……”含羞带臊,脸颊泛起适当的嫣红,“我——”
    “极地冰天雪地,寒冷无比,气候干燥,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的,初到渊璇阁,不想没事往家里跑,近段时间,不会回极地……咦,紫棂去哪里了?——风胖子!”蓝君唯喝完芒果汁,不曾注意闻人雅听到“紫棂”二字时顷刻间难看无比的脸色,“谢谢你的饮料,下回别破费了。”急匆匆地跑开,勾住风小岚和陈仪的脖子。
    隔得远远地,闻人雅还能听见他询问紫棂去向,凤目微微暗沉,溢出一抹阴骘。
    “呵呵,真没想到你也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天。”一旁勿冰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讥讽道,“怎么,看上那位少主了?”
    “你懂什么?”闻人雅面带薄怒,“蓝君唯武学天赋极高,不出十年,必会成为璇界响当当的人物,兼之他性情纯粹,待人热情,表里如一,绝没有世家子弟的歪门诡谲,不提闻人家与极地蓝氏联姻的诸多好处,单只嫁予这个人,未来漫长此生,一定幸福和乐,互不相负。”
    “如此说来,他是你认定的良人。”
    “此生非他不嫁!”
    勿冰晒然一笑:“好,既然你下了这么大决心,别怪我不提醒你——那个紫棂,你务必当心,一年级谁看不出来,蓝君唯对他的小侄女事事上心,分外紧张,一时半会儿不见人影,连同你说话的心思都没有,扔下好心送饮料的你绝尘而去——”故意咬重“送饮料”几个字,不无意外闻人雅脸色愈发阴沉几分,“而且,我观察了紫棂一阵子,她就是那天在狐狸洞对我出手的疤脸丑女!”
    “竟然是她?”闻人雅一愣,倒真没想到这一层,“她的脸,伤疤是假的?”
    “是啊,好端端一个女子,还是貌若天仙的女子,谁平白无故愿意丑化自己呢?我真的很好奇……”
    蓝君唯经过与雪妖一战,充分认识自己的不足,大有越战越勇的势头,当着紫棂、风胖子和陈仪的面发誓,必当竭尽全力修行,期许一年级学年结束之前,打败雪妖,进入天星会。
    紫棂正在羊皮之上奋笔疾书,历史论文刚写了开头,就断了思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干脆扔到一边,拿出数学作业,做她的强项——心算。闻言,敷衍地附和一句:“嗯啊,再接再厉,一定行。”
    蓝君唯赶忙把自己的数学作业拿出来,回忆她数次言辞拒绝自己抄袭的“可恶”劲儿,又塞回书包里,挑出物理作业,说道:“紫棂,你这两天好像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你不想加入天星会啦?”
    “天星会暂时不考虑。”少女落笔一个数字,朱唇含了一下笔头,“现在的目标是柳一山璇官。”
    转眼间到了周五——一周七天里学生们最爱的一天,意味着下午的捉妖课一过,收获惬意自由的周末。
    晚上十一点五十,花山子和语欠已然进入梦乡,兀自在床上打坐的紫棂突然睁开眼睛,披上学生服饰外袍,给熟睡的火儿盖上棉被,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
    走廊幽静,清冷的月光自窗外斜射进来,少女的倩影被拉得长长的,映照在隔绝男女宿舍的石门上。
    无意往身后看了一眼,赫然发现石门后面站着一个少年,玉色的瞳孔透过拱门的雕花装饰轻轻注视石门对面的长廊,在只亮了一盏微弱烛灯的深夜,有一种上演恐怖片的既视感。
    紫棂本就做贼心虚,实在少年的相貌过于英俊,如若不然这一眼之下差点吓得叫出来,忍着气慢慢走过去,传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约好了去公共学习室么?平白吓我一跳。”
    凑近了看,月光下的少年轮廓精致,肌肤滑嫩纤细胜过无数女子,越发秀色可餐。
    木泉冽一挑剑眉,似乎不满她无故生怒,修长的指尖重重弹一下她的额头,显露怀里两坛千里醉和吃食零嘴些许,转身走开。
    紫棂抚摸着自己脑门,喃喃自语:“又吓唬人又打人的,莫名其妙。”
    一楼公共学习室,学生们这个点都已经睡下,偌大的可容纳千人的空间空无一人。
    寻了靠里的角落,往附近的暖炉里添加炭火,木泉冽姗姗而来,井然有序地把怀里的酒水食物一一摊在桌上,摆放整齐。
    虽然宿管黎芳姑姑此时应该鼾声连天,以防万一,紫棂素指凝诀,在学习室的门上布下门禁术,四周布下禁声术。做完这一切,方走到木泉冽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打开两瓶千里醉,自己一坛,递给对方一坛,微笑地说:“敬那日我最终逃出生天!”
    饮下一口,唇舌间瞬间涌上呛鼻的酒精味道,一如乘小白高空赏景那一夜,她连喝了三大口,纯属为了压惊,到此刻才真切尝出这北方大陆名酒究竟是何滋味。
    木泉冽陪她小酌一口,两个瓷坛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
    “二敬我突破桎梏,得以成为真正的修灵者。”一口饮完,紫棂举坛再敬。
    “三敬我纳新之日打败泫贞,入学渊璇阁。”第二口下肚,不带喘气地三敬。
    “四敬此时此地,你我重聚,兑现过去承诺。”她面不改色,仿佛面前酒坛里的不是酒,而是某种甜腻腻的果汁。
    木泉冽一连陪酒四杯,不动声色,不劝杯,不言语,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然泰山之势。
    千里醉极为难入口,呛鼻的滋味仅限于初期,一番推杯换盏,紫棂开始意会到后续唇齿含香、味蕾柔和的醇甜爽净。不过,她并非嗜酒懂酒之徒,对于酒的种类,只知灵山桃花酿,北方千里醉,味道凑合喝得下去,借此达到目的方为要紧。
    “五敬——”
    她端起酒坛还欲敬酒,木泉冽薄唇噙着一缕泰然莫测,打断道:“你敬了这么多,接下来由我来,这一坛,敬那杯让我认识你的蓝莓汁。”仰头启唇,将一整坛千里醉饮尽。
    这一“壮举”,令只喝一杯便醉意上头悄悄用灵力逼散体内酒精的她瞠目结舌,捏着酒坛边缘的手紧了紧。
    木泉冽放下空酒坛,骨节分明的食指优雅地揩去唇畔上一滴晶莹,左手撑着下巴,目光溢出摄人心魄的魅惑:“到你了。”
    一个正常人如何做到连呼吸都不停顿地喝完一整坛千里醉?
    紫棂故作被炉火烤得发热的样子,素手扇了扇风:“咳,你……你怎么喝这么快?不是应该一——”
    少年俊朗无双的面容瞬间凑近,捉住她握酒坛的手,轻轻一抬:“当初说好了,一醉方休,你怎么可以当面作弊?”
    紫棂整个脑袋轰然炸响,不知道受酒精作用抑或其它,强自镇定道:“谁说我作弊了?你干了,我当然……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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