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天仍然阴笃笃的,维也纳的街道却比往常更加热闹一些。
临近傍晚,一辆辆汽车陆续停在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前,穿着正式的绅士女士们从车上下来,浅笑着步入大厅。
舒瑭远远地望了一眼,随后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一月的音乐之都仿佛能把人的面部神经冻坏掉,呼吸一离口便瞬间凝结成凉雾,尽管如此,晚上八点开场的音乐会还是吸引了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
今晚在金色|大厅展开的音乐盛宴将由世界著名指挥家伯纳德·汉普登执棒,带领维也纳爱乐乐团献声,除此之外,著名华裔小提琴家舒颜也将与爱乐乐团合作,献上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这无疑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们在这寒冷音乐季里收到的福音,要知道,这位刚刚摘得蒂博国际小提琴比赛桂冠的华裔小提琴家近来风头无两,不少人正想一睹风采。
舒瑭也是来听音乐会的,她从自己暂居的意大利小镇赶来,可时间没计算好来得早了。此时她正站在距离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两条街的对面,和一名奥地利籍喷漆画行乞艺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姐,在距离这里不足半公里的地方有一家酒吧,那里的无酒精啤酒美味极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品尝吗?”落魄却不失帅气的年轻画手的搭讪拉回了舒瑭飘远的思绪,她将自己的骗术施展到极致。
“非常抱歉。”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满脸歉意,仿佛拒绝得十分艰难,“晚上我还有十分重要的约会。”
“那还真是遗憾。”生性浪漫多情的意大利艺人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被拒绝后也不死缠烂打,颇为风趣地调侃,“真想知道是哪个家伙这么幸运,夺走了你的青睐。”
舒瑭笑而不语,挥手告别了年轻画手,朝街道另一头走去。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钢琴曲,就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她踩着琴曲而去,最后停步在一家琴行前。
眼前的琴行里面没有客人,背对她而坐的女人就是这家店里唯一的活物,于是舒瑭的目光理所当然地落在那人身上。
此时模糊不明的奏曲已经变得清晰起来了,她能很轻易就辨别出这首钢琴曲的名字来。
是《梦中的婚礼》。
女孩的弹奏技巧并不十分出彩,仅仅流畅罢了,舒瑭驻足听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
舒瑭的突然闯入并没有打断女孩的兴致,甚至当她走到对方身边,那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弹奏中。
舒瑭没有出声打扰,半闭着眼欣赏着这场个人演出。
直到琴声落下。
一曲完毕,弹琴的女孩这才抬起头来,与恰恰刚好睁开眼的舒瑭四目相对。
舒瑭朝她微笑,似真似假地赞叹:“真荣幸能在维也纳的旅途中听到这么美妙的琴声。”
她用的是英语,没有去考虑对面那个顶着一张过分美丽,但明显属于东方人面孔的女孩能否听懂她的话。
女孩没回她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
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舒瑭一点不在意自己出口的赞扬没有得到回应。想了想,她俯下身,十指搭上黑白键,顿时比女孩奏曲更具灵气的《梦中的婚礼》渐渐响起。
她俯着身,从女孩身后的位置倾身弹奏使得她的鼻息就落在对方的耳边,似乎只要她微微侧过身,她们就能亲吻在一起。
无比暧昧的姿势,连空气仿佛都染上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们离得非常近,女孩甚至可以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十分淡雅的味道,却因为目光触及她散开的大衣下光裸一片的细白脖颈而任性地让香水背锅,认为都是它的错,这才让自己感受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挑逗。
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秒。
琴音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舒瑭双手还落在琴键上,却没有再继续弹奏下去。她又靠近了她一些,这已经到了一个可以称得上危险的距离了,仿佛下一秒两人就要面贴面零距离接触了,而另一边,女孩似乎也有意放任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然而——
“噗!”
舒瑭没忍住失声笑出声来。
随着她的笑场,暧昧的氛围一扫而光。
她立即抽身退后一步。
紧接着还有比在这种时候笑场更加让人始料不及的发展——她抬手落在女孩的头顶,然后不客气地大力揉了揉。
“……”
舒瑭顾自肆意大笑。
女孩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脸黑成了锅底,她重重拂开她的手,这个时候,她全然没有了刚才沉静地弹着钢琴的优雅模样,她甚至有点气急败坏。
“你做什么?!”她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厉声质问舒瑭的无礼举动,脸黑得跟外面的天气有的一拼。
舒瑭不在意地耸肩,又退后两步倚靠着钢琴,抬起自己的右手懒懒道了一句:“哟,盛小乐,好久不见。”她说这句话时神情自然,就好像对面的女孩是她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实际上她们确实相识,而且渊源颇深。
不过,女孩可做不到她那么云淡风轻。
“好、久、不、见!”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气息明显不稳,似乎被气得狠了。她狠狠地瞪着她,就好像她不是异国他乡偶遇的故人,而是卷跑了她的老婆本的仇人。
舒瑭当然没有干过这种缺德事,实际情况有点偏差,对面气得吹鼻子瞪眼的女孩丢失的不是老婆本,而是老婆。
这事得追溯到两年前,两年前的夏天她们订婚了,然后……舒瑭跑了。
仿佛迫不及待一般,连订婚宴的热度都还没过去,她就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当真洒脱!
这一走就是两年。
作为被抛弃的小可怜,盛乐经历了震惊、愤怒、委屈等等一系列的曲折心理历程后,如今终于熬成耄耋老人心如止水了。
才怪!
她誓要抓到她,然后这样!那样!
想到这儿,盛乐又是愤恨又是得意:“这下被我抓住了吧!”
舒瑭拢了拢大衣,不痛不痒地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啊,被抓到啦。”
这态度落在盛乐眼里,霎时得意不起来了,她气恼不已:“舒瑭!”
眼见她又要炸毛,舒瑭有意安抚,于是收起了欠揍的表情,双手摁在她的肩上:“冷静点,小乐乐,你听我说……”她做足了解释的姿态,却在俯身过去的刹那又打住了话头。
她一眼不错地盯住她的脸,一寸寸地细致打量着。
解释的话迟迟未等到,反而被反反复复审视良久,盛乐莫名有些紧张,这使得她的面皮都快生理性抽搐了,可她依然故作镇定地维持着面无表情。
“你看什么看?!”终于,她忍不住打断了她。
舒瑭复杂难辨的表情渐渐转为明朗,剩下了一脸欣慰:“呀,盛小乐,你长大了啊,长成一个大美人儿了。”她将她的发现说了出来,表情、语气无一不透出慈爱,俨然把面前之人当成了自己的得意后辈。
盛乐:“……”
她发誓她一点不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又强行将一腔郁气排出,就算这样,她的脸色依然难看。
“舒瑭,你一定要惹我生气吗?”
舒瑭宠溺又纵容,顺着她的话道:“好好,我不惹你生气了。”
盛乐:“……”
未婚妻面对自己时老喜欢代入长辈的身份什么的,简直让人无语到极点有没有!
事实上舒瑭只比她大一点点,一点点……五岁而已……五岁,哦,她恨这个五岁之差!
兀自生了会儿闷气,为了不让自己被气死,她生硬地将话题扭转到她来维也纳的目的上:“舒瑭,你跟我回去。”
是的,她来维也纳是来抓她回去的。
至于这一点,舒瑭可没准备妥协:“那可不行。”
“我没准备听取的意见。”盛乐摆出霸道总裁的范儿来,“我只是来通知你。”
舒瑭“噗”地笑出声:“没有人告诉你现在独|裁主义已经行不通了吗?”
在同性婚姻合法的现在,人类在思想上的进步以肉眼可见,回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然而,盛乐却违背人类的进步,对独|裁主义情有独钟,她恶狠狠道:“我会把你绑回去!”
说着她扫了一眼舒瑭,又站起来展示了一下……只比舒瑭稍微高一咪咪的“傲人”身高,顾自自鸣得意。刚满20岁的她已经是成年人的身形,自认为战斗力升级了。
可舒瑭这人向来缺少战士的傲骨,眼见自己落了下风,立马决定向恶势力妥协了。无意开战。只是还是有点不甘:“至少得让我听完今晚的音乐会吧。”
盛乐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她抬手将她滑落的一缕头发捋到她耳后,得意道:“放心,我不会阻止你去的。”
舒瑭正奇怪独|裁暴君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时,下一秒便听到她说道:
“出席这样的盛会怎么能缺少同伴呢?”
舒瑭:“……”
得,原来是准备全程监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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