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十余天,小景和铉儿却还没有过来,偏偏石赵很平静,南晋按兵不动,西凉也没有一点异常的举动。
如此诡异的和谐,让三人心中越加不安,就这么被困在这个三方势力交错的地方,既心急如焚,又不敢轻言离开,就怕一个闪神的功夫,错过了第一手消息!
忽忽又过了两日,三人都坐不住了,正在院中商议,仆从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两人是小景和铉儿,另一人居然是慕容恪!
董怜迎上去只粗略的打量了一下两个孩子,见他们没什么大碍,微微放下了一点心,转向慕容恪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容恪大大咧咧坐到桌子旁,很没形象的就着壶嘴灌了一肚子凉茶道:
“我要是不在这里,这两个小东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铉儿杵在那里不语,小景却不岔的哼了声。
当此时候,董怜也来不及细问,慕容恪在那里大声嚷嚷着要吃要喝,冉闵阴沉着脸吩咐下去,对董怜道:
“看来他们遭了不少罪,阿玖,你先带他们下去收拾一下,左不过现在也安全了,有什么事,我们稍后再说!”
这本就是内宅女眷应该操心的事,董怜责无旁贷。
冉闵目送三人走远,回身看着正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大口吃喝的某人道:
“阿玖走了,你想说什么?”
慕容恪放下手里的东西,冷峻着脸道:
“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察觉?”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冉闵挑眉,卫子容打量了一下慕容恪道:
“我说慕容小子,你要是知道了什么就快说!老夫可没工夫陪你在这里猜谜!”
身为小美人最忠诚的守护者,董怜身边有什么人、干什么的,慕容恪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站起来揖了一礼道:
“舅舅有礼,舅舅教训的是!”
冉闵翻个白眼,就当没听见,卫子容挑着眉峰,意味深长的看了冉闵一眼,点点头道:
“坐下说!”
三人围坐在一起,慕容恪道:
“鲜卑经历过上次一劫,伤了元气,正忙着恢复。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李农给我传递消息,我还真就没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多管闲事。”
当此时,能惊动鲜卑燕王大驾的,也只有董怜了!然如今他们也算是安全了,可是看慕容恪的样子,冉闵却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慕容恪道:
“李农在消息里说得很隐晦,石虎准备迁都已经天下皆知,可最近襄国却很不寻常!阿玖是国教圣女,在襄国乃至整个大赵,名声和地位本来就非比寻常!近来石虎更是大肆宣扬,几乎将她美化到了神的地步。”
卫子容摸着下巴道:
“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他把阿玖这样放在火上烤有什么用意?”
冉闵沉默不语,慕容恪顿了一下道:
“除此之外,他还给棘奴你扩大了封地,武兴郡周边十二个府库全部归你所有,同时封董钰为正二品典仪,虽然实权不多,但油水却不少,就连你们那几个稚子,身上也都有了官职!”
如此大手笔,要说没企图都没人信!
可是石虎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收买人心?似乎没这必要,汉人在北地形同刍狗,不管如何宠爱冉闵,羯胡石虎都不会改变初衷!
慕容恪顿了一下,接着道:
“如今襄国几乎满城都在盛传石虎乃是天之骄子,注定会带领国人一统天下!而阿玖就是神派来辅佐他的——”
一语未了,冉闵忽地跳起来,暴怒之下一扬手就将一旁的石桌砸碎裂了好几块。
猝不及防之下,崩起的小石块砸到了卫子容脸上,优雅的老先生顿时很没形象的跳脚骂道:
“你个小混蛋,发的什么疯?”
冉闵却阴沉着脸不语,再看慕容恪也是一脸阴鸷。卫子容皱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似乎没说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慕容恪忽道:
“我本来还觉得李农想多了,可是现在看你的样子,你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在石赵多年,那群人什么秉性你应该很了解,所以这件事几乎就可以确定了。现在,你想怎么办?”
冉闵紧抿着双唇,眼中迸射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凶狠的看着慕容恪。慕容恪无所畏惧,冷静地与他对峙。
卫子容更加糊涂了,走到二人中间道:
“奴,慕容小子,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慕容恪叹了一口气,回身坐下,这件事不好让阿玖知道,所以他刚才使眼风让冉闵将董怜支开,对子容先生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有些沉重地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石虎自称自己是天之骄子,而阿玖是来辅佐他的!”
“那又如何?”
慕容恪不说话,只认真地看着他,卫子容忽然惊得跳起来道:
“不会吧!你是说,石虎在打阿玖的主意?”
话说完了,卫子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惶惶地看向冉闵,怪不得这混小子刚才如此暴怒!
冉闵转身大踏步就往外走,卫子容心念如电,立马拦腰拖住他道:
“你给我站住!你干什么去?如今的状况,你拿什么来跟石赵这群畜生死磕?你这是去送死!”
冉闵血红着眼,用力挣脱。慕容恪咬咬牙,也拦在冉闵前面道:
“你先别冲动,这件事凭你一己之力根本就解决不了。”
冉闵怒瞪他一眼,慕容恪挺直背脊道:
“我们草原有草原的规矩!首领看上谁的女人那是谁的荣幸,她的丈夫应该满心欢喜的将自己的女人敬献上去。而且只有伺候的好了,首领满意,才会给她原来的家庭封赏。所以如今、如今你——”
你还没献上人呢,赏赐就到了,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剩下的话,饶是游牧民族出身的慕容恪也说不出口,尤其事关小美人!可是每个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冉闵心中燃烧着一团火,愤怒叫嚣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拖着卫子容就往外走,忽见小景冲进来道:
“少将军,快!姐姐往南晋去了!”
冉闵一怔停住脚步,卫子容喘着粗气道:
“怎么回事,阿玖去南晋干什么?”
“姐姐带着我和铉儿去收拾,出门不远就碰到了一个仆从来传递消息,说谢大公子横死异乡,南晋正准备盛大地国葬!”
谢艾死了?怎么死的?他不是在西凉吗?又怎么会在南晋?醉月呢?
冉闵风一样冲了出去!慕容恪和卫子容对视一眼,此时也来不及细想,赶忙也跟了上去!
这样的结局,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数,可是当事情最终还是发生时,却依然难以接受!
董怜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谢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长久地殚精竭虑,连日来的忧思过度,顷刻间的天塌地陷,让董怜的身心都憔悴到了极点。谢艾的死,就宛如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急怒攻心之下,刚奔出院子,董怜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倒在随后追出来的冉闵怀里。
“阿玖——”
冉闵心中巨痛,董怜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仰首喷出一口鲜血,陷入了黑暗当中。
这一场大病来势汹汹,董怜昏昏沉沉直躺了半个多月,才能勉强坐起身形。
卫子容和慕容恪每日都在外面奔走,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来,冉闵守在董怜旁边,拿着新收到的消息道:
“谢艾已经安葬到了谢家祖地,由谢安主持,桓温亲自扶灵。南晋几乎所有士族大家都亲来吊唁。”
人都死了,丧事办得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他不是在西凉吗?”
“具体的我们还不知道。不过西凉说他们早已经将谢艾礼送出境。大公子出事,他们也感到很悲痛!”
这么拙劣的谎言,能骗得了谁?桓温不在乎,难道谢家也没出面讨要个说法?
董怜沉默半晌道:
“死因呢?”
“谢艾在回来的途中遭到了劫杀,怀疑是山匪所为!”
“从西凉到南晋,我们这里几乎是必经之路,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也没收到?一个落魄逃命的破落户,山匪眼睛都瞎了,劫他干什么?”
“所以只是怀疑!还有,张祚和石虎也派了重臣前去吊唁!”
所以这是让谢艾死也闭不上眼睛吗?
“表姐呢?”
“还没有消息!阿玖,你说李月会不会——”
“绝不会!”
董怜摇头,别人不好说,但事关谢艾,醉月宁肯自己千刀万剐,也不会伤他分毫!
冉闵张张嘴,半晌道:
“你也知道,石赵这里,九叔驻守在彭城,与南晋相接,石虎为了表示重视,派遣谨之协同他一起到建康吊唁。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董怜点点头,探身靠在冉闵怀里道:
“小哥哥,什么时候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才是尽头呢?”
冉闵抿紧了嘴唇,抱紧了她,闻着她的发香道:
“会有那一天的!”
李农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本人已经离开建康回转石赵了,随后不久又有其他消息传来,说李农不仅自己回去了,还暗地里带了原来成汉万余人马一起回转。然所有事情李农在信中都说得很含糊,有些甚至都没有提及,只是叮嘱董怜千万不要去南晋凭吊谢艾,同时养好身体,尽快赶回襄国。
他这么一说,冉闵反而有些糊涂了。冷静下来后,他就可以想到,如果石虎真的在打董怜的主意,那么在他们想好对策之前,应该努力拖延一下董怜回转的时间,可现在李农居然如此说,那就说明,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是谢艾根本没死?这里这里有什么其他圈套?
一时间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给董怜准备了一辆轻便的马车,一行人开始往回赶。
走到半路,就听说追随李农而来的是原成汉皇室皇太弟李广的长子李继,字永林。如果是这个人,董怜表示还可以理解。相较于其他汉化较高的成汉皇室,李广一脉保留了胡人太多原始的作风。何况当年成汉覆灭时,李广就有意投靠石虎,只是后来的发展让他还没来及施展而已。
桓温对此大怒,立即发兵追击,可是南晋与石赵边界线太长,兵力部署各处都很紧张,所能抽调的人员有数,李继也光棍,骨子里凶悍的一面尽显,不光没有一味逃跑深入石赵腹地,反而就近在广陵郡就跟追击的军队干上了,短短两天,双方多次短兵相接,各有损伤。
这一来石虎大喜,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直接将广陵赏给李继做封地了。
中途驿站,冉闵拿着新接到的消息沉默不语。慕容恪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道:
“啧!你们大赵这大王可真大方,多少战功赫赫的封疆大吏还是白身呢,这个什么李继一来,就直接做了一郡的太守!还是土地肥沃的郡县。石虎就相信他是真归顺?真是人比人得死啊,就是传说中最受石虎宠爱的棘奴你,多少次出生入死救了石虎,也不过得到个弹丸之地,哪怕最近有所扩大,还是因为阿玖的缘故——”
“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盛怒之下,冉闵一掌劈下了一块桌角。
董怜横了慕容恪一眼,叹口气道:
“这件事想想本来也无可厚非!成汉李广一脉与皇室其他成员一向不睦,连面子上的情分都没有,当年就一心想着依靠石赵,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乎想象,所以他们只是暂时退缩蛰伏了而已。这些石虎早就知道!何况算起来表哥比他们更算得上成汉皇室遗孤,他如今在石赵位高权重,经由他将这些人带过来更加顺理成章!”
还有一点董怜没说,那就是这些人都是氐人!
说石虎自卑也好,自傲也罢,哪怕如今北地的汉人都被踩到了尘埃里,生存条件猪狗不如,石虎对汉人的防备却仍然一丝一毫也没有降低!
事情到这里就僵持了下来,除非两国正式开战,否则再打下去对两国都没有好处。可现实是石赵还不具备这样的国力,而南晋士族之间又进入了新一圈的较量,桓温此时也无暇多顾,所以只能递国书给石赵,要求石赵将那一众叛徒遣送回来。石虎那本就是一个老无赖,到了嘴的肥肉怎么可能吐掉,何况来的这些人都是氐人,这就无形中让他觉得他所自以为的力量又增强了!
这件事到最后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等到董怜一行回到襄国时,天下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世界了。
司空府。
李农看着风尘仆仆回来的董怜,温言道:
“表妹身体好些了吗?”
董怜点头道:
“好多了,表哥,大公子是不是还——”
李农摆摆手道:
“没有侥幸,谢艾确实已经不在了!”
董怜的泪随即流下来,听见李农接着道:
“这件事很复杂,我也没亲眼看见。”
“那表哥怎么可以确定?”
“是醉月告诉我的。”
“表姐?她在哪里?她怎么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农沉默了一瞬,视线从冉闵、卫子容、慕容恪身上扫过,随即抬起头坚定地道:
“羯胡虎狼之辈,这件事得让阿玖知道!”
董怜疑惑地两边看看,最后转向冉闵道:
“小哥哥,你们有事瞒着我?”
冉闵握紧双拳不语,李农上前道:
“阿玖,这件事你不要怪奴,就是我也不愿意让你知道!”
“表哥——”
“虎狼之窝,留不下弱者!还有些事我也不是太明白,醉月一定要等你回来再说!”
“你说表姐她也在这里?”
“嗯!棘奴就封后,西山那里就空了出来,虽然大营荒废了,但那几近的院子被我要了来,如今她就在那里。”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李农张张嘴,想说是不是需要先去见石虎,可看着冉闵冰冷的眸子,半晌后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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