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熟悉的拘捕武器横空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喂,我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的相泽恼火地将刹那和黑衣人绑成一坨,扔到了坑洞对面的平地上,“如果我没在看着的话,这已经是教学事故范畴的恶性伤害了。”
突然转变的气氛让依然沉浸在自毁念头中的刹那有些懵,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班主任,又转头看看几乎要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的黑衣人。
“……教学,事故?”
她茫然地重复道。
“嗯,教学事故。”
说话的时候相泽依旧不忘狠狠地瞪了缩成一团的黑衣人几眼,甚至看得上一秒还想拉着对方同归于尽的刹那都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甚至到了有些智障的程度。起因是雄英英雄科的救援课程中包含了人质救援这非常重要的一课,发展是在人质的选择上不满足于普通标准的雄英教师们充分发扬了自由至上的校风,迅速地拟定出了“谎称要举办教学参观和监护人同谋隐瞒学生制造拯救人质危机大作战”,转折是不幸拥有心里阴影的千崎刹那的突然暴走导致的自毁式行为,于是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总之……“最后相泽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
(用一个短语来说……“把我刚刚的觉悟还给我。”)
远远望着被彻底愚弄的学生群体围攻家长们的景象,刹那携着谴责的眼神看向了这位演技爆棚的黑衣人:“事到如今也可以不用装了吧,我不记得这个学校还有第二个体重超越两百公斤的人啊。”
多少有些怨气,说出口的话自然没法像往常那么温文有礼,略带嘲讽的语句仿若毒箭一般直接扎在了这位黑衣人的背上,那双澈蓝的眼瞳中的视线往天边飘忽了好久,才慢慢地揭开了面罩。
欧尔麦特,消瘦ver.
“……果然是……”
内心熊熊燃烧着不管有多少强制冷静的手段都平静不下来的怒火,刹那深吸一口气,双手搭上了眼前一副英勇就义表情的欧尔麦特的肩膀。
“——我要是穿了战斗装备来怎么办啊你这个大傻瓜!!!!!!”
“……哈?”
欧尔麦特完全是被吼晕了的状态,所以发出这个呆滞的音节的人是相泽,但刹那显然并不想管他们俩是什么“生气的居然是这方面吗?”的表情,趁着愤怒感还没过去一口气把平时完全说不出口的话全都吐了出来:“如果用上钢针的话在我估算出距离的那一刻您就出事了不是吗!多少有点身为”这个词不能在公众场合说的理智还勉强存在“的自觉吧!虽然我很感激平时的您容易亲近这一点,但是多少将憧憬您的人的心情放在心上考虑一下如何?!以身犯险做这种事、”
“这一点你还真敢说啊。”相泽打断道。
不像欧尔麦特那样正面承受了刹那突如其来的怒火,他是三人中最先冷静下来的人:“平时训练的要点都记到哪去了?完全不理身边还有同伴在场,见到villain数量就掉以轻心,退路都没考虑完全就冲进了战场,落到最后那个情况,你自己最起码要付一半的责任。”
“……”
发热的头脑被泼了一盆冷水,刹那放开拎着欧尔麦特领子的手,朝没人的方向偏过头。
“……看见那种情况,不可能还冷静的下来吧。”
她收敛了所有的表情,语气是难得的强硬,甚至有些自弃的味道。
“而且用我一个人换那么多人质……很划算,不是吗?”
(——再也不想看见,世上出现第二个“我”了。)
“不是所有人足够幸运能撑过那种事的。”
刹那说着,打心底里生出一股烦躁,实在是不愿多谈,几十米外的喧闹声此刻听来竟十分刺耳,她连对着长辈的礼仪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想着离开,却在转身的前一秒用余光瞥见依旧坐在地上的欧尔麦特,迟疑片刻,终究心软。
“对不起,擅自对您发火了。”她说,用词恭谨,态度却有些生硬,“我只是希望您能更珍惜自己一点。”
(——作为我唯一的光芒。)
说完抬腿欲走,却有一道心心念念的声音从背后追来。
“——这也是我们对你的希望啊,千崎少女。”
那令人心生眷恋的声音如是说。
刹那背对着他们,安静地站了一会,花了几秒钟放任自己浸入那片温暖,然后她闭上了眼。
“不一样的哦。”
她说。
“不一样的,我不值得。"
以亲人的性命为基石而苟延残喘的这条性命,活着虽然很好,但在适当的时候,以一种充满光辉而又有价值的方式死去,似乎也不错。
(没办法认真地去爱谁,也不太擅长被谁认真所爱。普通程度的感情交流最好,是失去了也不会痛彻心扉的关联——御茶子说得对,我可能已经丧失部分生而为人的能力也说不定。)
(但这么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她这么想着,竟然感觉出奇的轻松,以至于背后传来格外沉重的气场让她有些别扭,于是带着苦笑转身:“也没有说我要随便跑去自尽哦?姑且我也是想做点什么有价值的事才来这里的,只是和欧尔麦特老师比起来,我真的不值得被、”
“——每一条。”
打断了她的那道声音蕴含着某种过于沉重的重量,甚至相比之下她本人的那种痛苦都显得不堪一击,千崎刹那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每一条我想救下的生命。”
那个男人说,湛蓝的眼瞳中仿佛点燃了青白色的火焰。
“——都值得。”
(——在说什么啊。)
或许是为那气势所慑,刹那后退了一步。
(说什么了不起的话啊。)
不管承不承认,世界都是不公平的,以个性为源头,矛盾愈发激烈的阶级社会,隐于其后的真实含义不是粗浅的优劣比较,而是本质更为残酷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分成“有价值”和“没有价值”的人的。
(而在父母去世后,不再被人需要的我。)
(仅仅是某人的负担的我。)
“……请别。”
她哑声道。
“这种话,请别再说了。”
……
………………
…………………………
“……那么,我先失礼了。”
“嗯。”
相泽消太用余光瞥着少女离开办公室,转头敲了敲隔壁的桌面:“人都走了,可以不用藏了吧,欧尔麦特先生。”
被敲的桌面一个激灵,默默地从下方探出了一个淡金色的脑袋,犹疑着在办公室内巡视一圈,期间撞上数道来自同事的无语目光,确认某位少女确实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后,欧尔麦特才艰难地桌洞下钻了出来——不要问为什么两米二的身高能藏在正常规格的桌子里,只能说极限状态下人类的潜能是无穷的。
“到底为什么要藏起来才比较令人质疑吧?”午夜撑着脑袋围观这场闹剧,“欧尔麦特是对那孩子做了什么吗?”
“比起做了什么……”
“相泽君!!!”
“现在才来尴尬的话,”相泽毫不留情地继续了下去,“不如当时就别对未成年人那么认真啊。”
欧尔麦特无言,以千崎刹那的年纪,偶尔的中二发作叫成长的自然规律,但以他本人的岁数,那就叫热血上脑得不合时宜了。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做出了二十岁才会做出的发言,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分分钟想自焚:“可是千崎少女的那种状态……”
“不安定,□□上也写了。”
相泽翻过一页教学计划,在期末考试的标题上画了个圈。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也不只有你一个人在关注,别把老师这个身份的分量看得太重了。”
话说得有些刻薄,熟悉的人却都能从中读出某种相泽特有式安慰,欧尔麦特顺着他的意叹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又想起了什么:“你说不只有我在关注……”
“真的恶化下去的话,我也会做些什么的。”
相泽说,拿着文件夹站了起来,分明是无比正常的动作,欧尔麦特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寒颤。
“做、做些什么?”
“嗯。”
准备走出办公室的相泽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比如退学什么的。放心吧,我在这方面从不手软。”
(——完全无法放心啊!!!)
用一脸惊吓送走了去上课的相泽,欧尔麦特把额头重重地砸向桌面,方才还差点被撑破的桌子登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吱吱呀呀乱得像他的脑海内部。
(千崎少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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