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完美世界

3.world 1 :(三)

    
    (7)
    南里香织听的愣了愣。
    突如其来的话语,其中所隐含的深意令她恍惚中意识到,此时在她手下一动不动安静吃着早餐的男人,有着她完全无法触碰到的陌生的一面。而他本应所身处的世界,似乎也与她有着过于遥远的距离。
    察觉到身后之人因自己话语而产生的怔愣,白兰被盖在浴巾下的唇角玩味的勾了勾,用一如既往的柔和语气对她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让南ちゃん见一见的。毕竟现在的南ちゃん和我,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呢~”
    似乎……确实是这样。
    不论是生活上也好,亦或只是自己的感情,好像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与眼前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她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会期待那一天的。”
    默默地将手中的工作做完,伸出手拨弄了一下,确定头发上剩余的水气足以在短时间内自己晾干后,南里香织将浴巾折好搭在椅背上,坐回自己的位置,闷头吃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
    白兰坐在她对面,一只手撑着下颌,正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面前的盘子被吃的干干净净,反倒是盛满了牛奶的杯子一口未动,仍被放置在最初的位置。
    注意到这点的南里香织垂下眼,没有说话。吃完早餐后她站起身,将桌上散乱的碟碗摞成一叠,连着那杯从头到尾没被喝过的牛奶一起放入水槽里,打开水龙头,颇为尽职的清洗起来。而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白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机,完全没有抬手帮一下忙的意图。
    水流声哗哗地响起,南里香织对着一池子吃剩的碟碗深深叹了口气。
    也是呢,白兰那样的人,本来也不像是会自己动手做家务的样子……
    她挤出几滴洗洁精,一边擦盘子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所以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明明家里看起来很整洁的样子……”
    莫非家里有田螺姑娘?
    水流声滔滔不绝,她洗着洗着就渐渐投入进去,隐约中似乎听见了门铃的响声,以及白兰走出去开门的声音,不过却没有在意,直到感觉到厨房门口似乎多了一个人影,这才将水龙头关上,甩了甩手道:“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哦。”
    “哈哼?恕我直言,这位小姐……你刚刚放进去的盘子似乎没洗干净。”
    一个陌生的温柔男声从门口响起,吓得南里香织一个激灵,险些失手将手里的盘子打碎,匆忙抬起头看去,只见厨房门口站着一名青绿色长卷发的高挑男子,正一脸难尽的微妙表情看着她,却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飞快的转变为温和的笑容。
    “哎呀,南ちゃん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做家务的女孩子,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桔梗你自己去做不就好了~”
    一只手从背后落在男子的左侧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被唤作桔梗的男子面色一变,原本有些随意的站姿立刻挺直,恭敬的侧过身:“是,白兰大人。”
    咦,原来是白兰认识的人啊。
    这么想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绕过他走了出来,在她眨了个眼的功夫间就来到了她身边,极为熟练的一边拉过她的手腕,一边将她手中拿着的盘子朝对方递了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嘱咐:“记得洗干净一点哦 ”
    而桔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谨慎的点点头:“是,请白兰大人放心。”说完就自觉地接替了她的工作跑去水槽边洗碗了,举手投足间的熟练模样看呆了她。
    白兰一路牵孩子似的拉着她,直到被拉的彻底远离那里什么也看不到了,南里香织才默默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眼前这个在客厅的沙发前就大大咧咧开始换衣服的家伙,只觉自己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莫非白兰君这里的家务,平时都是这位桔梗先生在负责收拾吗?”
    “是的。”白兰弯起眼角,丝毫不脸红的承认了,并且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桔梗说他很擅长这些嘛~”
    原来不是田螺小姐,而是田螺先生……
    深深地叹了口气,南里香织只觉自己对白兰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同时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看着眼前已经开始低头扣扣子的青年,不由奇怪道:“你要出门吗?”
    “稍微有点事情呢,要去医院探望一位病人。”白兰说这话的语气闷闷的,正专心的和自己外套最上方的纽扣作斗争。
    “诶?是朋友吗?还是家人?之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
    南里香织嘴上问着,目光却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没看下去,干脆起身走上去拍开他的手替他扣起来,白兰乖乖扬起下巴任她动作,嘴上却否认道:“都不是哦,如果非要定义的话,对方应该和桔梗一样,是‘被我选中的人’吧 ”
    “………………”
    干脆无视了对方的解释,南里香织将扣子扣好后便向后退开,摸着下巴思考起来:“意思是朋友对吧?既然是去看病,空手的话不太好,路上顺便买点花篮果篮的捎上吧,或者我陪你一起?”
    “唔,南ちゃん要和我一起去吗?”白兰沉吟了一瞬,很快便露出笑容,欣然道,“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吧 ”
    “那我得赶紧去换个衣服才行……”南里香织嘟囔着,丢下一句“稍等片刻”就转身上了楼。
    白兰望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眼底充满了兴味。正在此时,洗好盘子的桔梗从厨房走了出来,他似乎将方才客厅中二人的谈话全部听在耳中,顺着白兰的目光看了眼南里香织离开的方向:“您真的要带着她一起去看望雏菊吗?白兰大人。”
    “这是南ちゃん主动要求的哦。”白兰弯了弯眼角, “作为完美的男朋友,怎么能拒绝自己可爱女友的这点小请求呢?”
    “可是,雏菊他——”
    “我知道。”直接截断桔梗接下来的话,白兰收敛起笑容,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将视线收回,意味深长地说,“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何况……我也很期待呢,南ちゃん到那时的表现。”
    闻言,桔梗不再多言,倒是白兰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对了,在她面前注意暂时先不要暴露,等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是,白兰大人。”桔梗恭敬地答道。
    二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了一会儿,期间白兰又开始翘着腿拨弄自己的手机,而桔梗只坐了一会儿就闲不住的开始打扫房间的地板。因此,当南里香织走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只见白兰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那里,而在他身边,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的桔梗却仿佛是个请来的小时工,正尽职尽责的围在他四周拖地。
    这是何等诡异的场景!南里香织打了个激灵。
    从刚才起其实就注意到了,桔梗对白兰的态度似乎不是一般的尊敬,可她来到白兰身边这么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且对方并不是公司里在职的员工……
    “已经准备好了吗?南ちゃん。”
    敏锐察觉到她的存在,白兰率先抬起头打了招呼,随手将手机屏幕按灭。
    “久等了。”南里香织走到客厅中间,有些歉意的看了看两人,“那我们就出发吧。这位桔梗先生也要一起吗?啊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
    “南里小姐。”就在她慌张的当口,桔梗已经站直了身体,安抚地朝她一笑:“我在来之前已经从白兰大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请不用为此自责。”
    “啊,这样……”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有点好奇地打量他:“桔梗先生是白兰君的朋友吗?”
    “不,我是白兰大人的部下。”
    白兰带着笑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没错,桔梗可是一位温柔又得力的队长哦 ”
    诶?果然是他的下属啊。不过——
    “队长?”她困惑的重复一遍,“……公司里有这样的职位吗?”
    白兰笑了笑,没解释,站起身拉过她的手,路过玄关走廊的衣帽架时,顺手将上面挂着的外套扯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虽然还有疑问,但从白兰的态度中看出他明显不想多谈,南里香织聪明的闭上嘴,低声道谢后把外套穿好,换好鞋子准备与白兰离开。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桔梗突然出声:“一路顺风,白兰大人,还有南里小姐。”
    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口的南里香织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蓦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翠绿色眼眸,桔梗面带微笑站在玄关地板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眼底暗藏的审视与那份寒意交织在一起,只一眼就看的她浑身冰冷,仿佛身体中所有温度都瞬间散去。
    可是下一秒她轻轻眨了下眼,再睁开时所看到的桔梗,又已经一脸温柔的表情了,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还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吗,南里小姐?”
    “啊,没事……”她仔细在对方脸上寻找破绽,可惜却什么都没发现,就好像刚才的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南ちゃん,好慢哦——”
    白兰的呼喊声远远响起,她连忙收回视线走出大门,关起门板的一瞬间,透过开合的缝隙,最后一眼看见的,仍是桔梗微笑着的脸孔。
    (8)
    并肩走在前往地下车库的道路上,白兰看了她一眼,笑着问:“这是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被问到的南里香织满脸复杂的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没吭声。
    见状,白兰继续猜测道:“是桔梗和你说了什么吗?”
    这次南里香织终于有了反应,但依然还是摇了摇头,白兰目露了然,收回目光没有再问。
    沉默一直延续到两人一起坐上车,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窗外的景色飞快向后退去,南里香织出神的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白兰君并不像是一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
    “哦?”
    开着车的白兰闻言笑了起来,颇感兴趣地追问,“那在南ちゃん看来,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大概是一个……任性的人吧。”她一只手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答道。
    “为什么呢?”
    “因为能看出来啊,白兰君平时的所作所为,其实全部都是根据自己的心意做出的选择。虽然看起来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却意外的稳重。”
    面对锲而不舍的追问,南里香织说着说着就沉默了下来。
    白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她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茫然起来的面容,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安静的密封空间中才再次响起她的声音。
    “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这样的白兰君。能够用自己的方式活着,只凭本心完成想要完成的事情,这种随心所欲的人生,是我到目前为止从未体会过的。”她说着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他,弯起眼睛笑起来,“这也许就是我会喜欢上你的原因吧。”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惊世之语,没想到南ちゃん只是在拐弯抹角的冲我表白啊 ”像是被感染了似的,白兰也跟着露出笑容,驾驶座上的他目光始终停留在面前的道路上,未曾向旁边看去一眼,仅用余光捕捉到她的情绪,便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倒是南里香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啊,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进行自我剖析。‘女人是世界上最难懂的’这句话,像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果然理解不了吧?”
    “南ちゃん怎么这么说我,我不开心。”他顿时委屈地鼓起脸,转过身颇为孩子气的作势要咬她。
    南里香织慌忙躲开,七手八脚的把那张凑过来的俊脸推回去,“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请专心开车,这位小朋友!”
    在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心中偷了个吻,看着她触电般的把手缩回去,白兰心满意足地坐正身体,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
    ……
    将车在附近的停车场停好,南里香织和白兰在步行前往医院的途中在路过的店铺内购买了一大束捧花,以及一个颜色鲜亮的果篮。
    花束是由康乃馨和月季为主,掺杂着满天星与唐菖蒲,五彩缤纷十分好看,可白兰却说不用买,随便在路边捡朵野花就够了。南里香织无语了半晌,最终决定把他的话当空气,还是掏钱将花买了下来。
    医院的大门两旁是一片长长的绿化带,就在两人即将走进去时白兰突然停了下来,弯腰从花坛里揪了什么。南里香织好奇的凑过去看,却发现那是一朵快要开败了的白色雏菊花。
    “………………”
    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她连忙走上前去想将这朵花抢下来,却被白兰抬高了手臂躲开,一边躲还一边振振有词地说:“早让你别破费,就送这个就好了 ”
    “——你真的是去探病的吗?!快把那朵花扔了啊啊啊!”
    为了躲开她的骚扰,白兰小跑着冲进医院大门,南里香织抱着一大捧花追在后面,二人像是两个来这里做游戏的小孩子似的,一前一后风一样的进了电梯。
    不管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医院永远都是一副人满为患的样子,就连电梯都挤满了人。只能负荷十一人重量的狭小空间里充斥着香烟、香水与汗味,结合在一起变为了某种刺鼻的诡异味道,使南里香织下意识捂住鼻子,朝旁边侧过头,同时将手中的花捧高一点,想要借花香来抵御这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用起力度往后带了带,熟悉的清甜果香霎时盈满了整个鼻腔。耳畔响起白兰温柔的声线:“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呢~”
    南里香织抱着花,果断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幅度不大的点点头,紧接着就感觉到头顶被人用手掌安抚似的轻拍两下,顿时微红了脸。
    伴随着‘嘀——’的一声,电梯平稳到达,二人挤开人群走出来,南里香织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气,四面八方涌入肺部的清新空气抹去了脸上刚刚升起的些许灼热。白兰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带路,一间一间的数着病房上的数字,最后在标志着606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找到了,就是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敲了下门,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便直接拉动门把走了进去,心情很好的和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我来看你了 ”
    南里香织只听见病房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一个人影朝白兰扑了过来,精准无比的落在了他的脚边,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听上去中气不足、但却十分激动的声音——
    “白兰大人?!我终于等到您了!!”
    ……诶?和桔梗一样的叫法?
    就在她怔愣的几秒中,白兰已经弯下腰将人扶起,还体贴的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衣摆,替对方将上面沾着的尘土拍去,一把将她拉进来,毫无预兆的张口道:“这是南ちゃん,她可是主动要求来看望你的,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新见面的两人的目光便交汇在了一起。南里香织望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头海藻般长发的男子,有点局促的伸出手去:“那个、你好,雏菊君……对吗?初次见面,我是南里香织。”
    一身病号服、名为雏菊的绿发男子呆呆看着她,在她伸过手时有些瑟缩的朝后退去,脸上惊恐慌张的表情就像是某种小动物。
    南里香织愣了愣,收回手,求助似的朝白兰投去一瞥。
    在过来的路上她曾经询问过白兰眼前这位病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当时白兰只是笑了笑,故意卖关子似的回了一句“等见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所以现在看着雏菊胆怯的模样,她也不禁在心里打起鼓来,生怕自己的举动刺激到对方。
    而身为这病房中的第三个人,白兰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面带笑容的温柔样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完全没有插入的意图。直到接收到南里香织投向他的目光,这才弯着眼睛开口:“快回到床上去吧,雏菊,新年的日子里可不要感冒了 ”
    收回与南里香织对视的视线,从刚才起一直轻微的瑟瑟发抖着的雏菊就像是被他这句话安抚了似的,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爬回自己的病床上,还不忘伸出手把踢到地上的被子拽起来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朝白兰投去期待的目光,一双眼睛像是在讨要奖赏的孩子一样闪闪发光。
    白兰回以他一个笑容,他顿时又激动起来,消瘦的脸上迸发出强烈的喜悦之情。
    南里香织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底一种诡异又毛毛然的感觉缓缓升起,眼前的雏菊那副欣喜到极致的表情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可她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恰好白兰在此时迈动长腿动了起来,她连忙回过神,跟在他身后走到雏菊的病床边,看了看手里的花,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没有当面交与病床上的人。
    而白兰则随手将提着的果篮放在雏菊的枕边,从口袋中掏出他刚才在楼下花坛里摘的那朵快要枯萎的花,朝雏菊递了过去。
    “给,这是我专门为雏菊采来的、与你名字一样的花呢 ”
    ………原来他是真的想把这朵花送人啊!!
    南里香织一愣,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这朵白色的小雏菊被对方接了过去。手握雏菊花的雏菊用一脸快哭出来的激动表情再次朝白兰扑了过去:“谢谢您,白兰大人!”
    “……………………”她惊呆了。
    这、这也行的?!
    白兰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好像被他洗了脑似的??
    “不客气 ”
    理所当然的收下了对方几乎快要泣不成声的感谢,白兰转头知心哥哥一样的问起了雏菊在医院生活的情况,一旁被迫旁听的南里香织听了两耳朵就不再感兴趣,于是将果篮上的保鲜膜撕碎,从里面掏出个苹果,在柜子里找了把水果刀默默削起皮来。
    当苹果削了一半的时候,本来在和白兰说话的雏菊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她,当看见她手中握着的水果刀时,金色的瞳孔倏然放大,突然发疯似的坐直了身体,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小刀。
    “啊!”
    南里香织猝不及防中被割破了手心,尖锐的刀锋破开皮肉,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从伤口中渗出,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短促的惊叫一声。
    “血、血……血!!”
    殷红的血顺着掌纹滴落在医院病床洁白的被单上,恍惚中就像是一朵在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这一景象更加刺激了雏菊的神经,他颤抖的手一把扼住南里香织的手腕,看似瘦弱的身体里隐含着与之不符的强大力量,力度重到几乎要将她手腕捏碎。
    “嘶——”
    南里香织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手腕上传来的强烈痛楚使得她的心脏受惊似的疯狂跳动起来,她拼了命的向后退去想要将手缩回,可雏菊就像是摆脱不了的绳索一样,始终紧紧缠缚在她身上。
    剧烈的疼痛使她眼前开始模糊,另一只手脱力的松开五指,只来得及削了一半的苹果‘咚’的一声跌落在地面,咕噜噜滚出了好远。
    “放手。”
    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落在雏菊抓着她的那只手的手腕,五指猝然收紧,手背上因用力而浮现起一片狰狞的青筋。
    就在南里香织觉得自己即将痛晕过去的时候,白兰那较往日里完全不同的彻底失去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冷的回荡在空阔的病房中。
    “放开她,雏菊。”冰冷的紫罗兰眼眸完全睁开,眼底满是蕴满怒意的深沉,再度收紧手上的力量,白兰望着渐渐僵硬的雏菊,警告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雏菊发着抖的身体微微颤动,他呆呆的望着已彻底褪去浅笑模样的白兰,张了张嘴:“白兰大人……”
    铁钳般挟制住南里香织手腕的力道逐渐消失,雏菊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把将床边一个残破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缩起身子神经质的发起抖来,目光始终着落在那颗方才事故中掉落在地板的苹果上。
    白兰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身扶住控制不住自己恐惧惊喘不住的南里香织,以一个半搂半抱的姿势让她靠在怀里。
    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南里香织逐渐从刚才的疼痛中回神,四周熟悉的属于白兰身上的味道令她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安静的靠了一会儿,就像是在从对方温暖的温度中重新获得力量,这才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我没事了,白兰君。”她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病床上此时缩成一团发着抖的雏菊,皱了皱眉,顿了片刻才问道,“……他……没事吧?”
    “是老毛病了呢,不用管他。”白兰看也没看对方,反倒是抬了抬她的胳膊,“比起这个南ちゃん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手一直在流血。”
    “……啊,嘶、别动我!”南里香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手心受了伤的事实,连忙将手臂从他那里抽了出来,心疼的在上面吹了吹。
    “不处理一下的话搞不好会感染呢,刚好这里是医院,南ちゃん先去找医生吧,我很快就来 ”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突兀,但南里香织只犹豫了一瞬,还是点点头,主动站起身走了出去。
    咔哒一声把门关上,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病房的大门,怎样也想象不到被留在里面的两人会是怎样的相处场景。
    而实际上,虽然白兰的话明显是为了把她支开,但她也确实不太愿意继续待在这里了,因此便顺着对方的意选择离开。
    去一楼医生的值班室里要了些碘酒和棉花棒,南里香织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右手发呆。同样是自己的右手,手腕上一圈短时间内形成的深紫淤痕就像褪不去的项圈一样缠绕着,因为皮肤过于白皙的原因,使得这痕迹一眼看去显得格外可怖。
    过了一会儿,白兰的身影出现在医院的大门外。他先是站在原地四处眺望了一眼,很快便发现了她的所在地,顿了顿便迈开步子朝这里走来。
    南里香织也一眼就看见了他,用外套的长袖将这些碍眼的伤痕藏好,这才站起身朝他迎过去。
    “南——”
    “该走了吗?”
    不知为何,她此时内心变得有些不同往日的慌乱,抢在白兰之前开口,也不等对方回答便低下头,匆匆绕过他向前。
    “……”
    关心的话语因对方的抢白而胎死腹中,白兰站在原地顿了顿,这才迈开长腿不急不缓的跟上她。
    二人罕见的一路无言,一前一后的来到停车场,伴随着电子开锁的声音,南里香织一把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在这期间始终低着头。
    驾驶位上的白兰深深看了她一眼,发动了车子。
    一直到过了第三个红绿灯时,白兰才突然开口:“南ちゃん害怕了吗?”
    闻言,被问到的南里香织愣了愣,终于抬起头。
    不等她的答话,白兰始终目视前方,自顾自地继续道:“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就害怕的话,那南ちゃん和我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哦。”
    听到这番话,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临走前桔梗的那个眼神,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觉,那种从内而外散发的危险感,绝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乖乖给上司做家务的普通人身上。
    联想到医院中的雏菊,她终于知道那股诡异的即使感来自哪里。
    不管是仅见了一面的桔梗、亦或是看上去不太正常的雏菊,这二人身上有着诸多不同的地方,但唯有一点是一样的——
    那就是,对白兰绝对服从的忠诚眼神。
    仔细想想,若是平常人被白兰那么随意的对待,就算不发火也会觉得不满,但这两人却没有。顶着一张男模脸和身材屈尊降贵主动担当小时工的桔梗,以及在发狂状态下都能听进白兰话的雏菊……
    这二人对白兰的态度,与其说是恭顺,倒不如说是在看待自己的神。
    ……神?
    南里香织愣了愣,有些迷茫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再抬头看一眼身旁的白发青年,高大的身体坐的笔直,伸出的两手稳稳握住方向盘,身上还乖乖系着安全带,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人类的样子。
    “怎么了吗?”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视线,白兰朝她这边幅度不大的侧了侧头。
    “……没事。”她缓缓眨了下眼,“只是突然想到你还没告诉我,雏菊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入院的?”
    “是自闭症哦 ”白兰弯起眼睛,难得没再卖关子地回答道,“南ちゃん难道没注意到,那家医院的六楼住的全部是精神科患者吗?”
    “啊……这样……”
    南里香织回忆起对方的所作所为,终于有些理解了。
    “从我刚认识雏菊的时候,他就一直待在那家医院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对损坏的东西和快要失去生命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大概是刚才南ちゃん的某个举动刺激到他了吧 ”
    这个解释倒是很符合常理,南里香织听完不由产生了点好奇:“那白兰君是怎么认识他的?”
    然而问完后她就后悔了,因为白兰又开始只笑不说话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泄气。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总感觉到白兰在面对她时始终有所保留,并没有想让她真正了解自己的意图。而她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也不敢贸然去问,生怕触及到对方的禁区,招来不好的结果。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就害怕的话,那南ちゃん和我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哦。」
    回想起白兰刚才说过的话,她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一边拒绝着她,一边却又在她面前流露出想要她接近的想法……
    在这世界上,大概只有白兰才这样难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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