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衍芙蓉

第二十六章

    
    “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皇上无须为难,只管秉公处理便是。”见顺治久久不言,苏克萨哈说道。
    良久,顺治才转过身,看着苏吗喇,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向苏克萨哈,道:“秉公办理,你来教朕,如何才算公道?是重处还是轻罚?倘若是一个平常女子,你夺人贞洁,触犯了律法,本可交由当地衙门按律处置,可偏偏她是佟妃的姐姐,他又是你苏克萨哈的亲弟,朕如何秉公才能算是给佟妃,给你呐喇家一个合理的交代啊,你说。”
    “皇上,臣…”苏克萨哈语塞。
    “眼下朝局本就动荡,朕左右手都无人,好容易遇到你,你以为朕所说的要重用你是说笑的吗?”顺治道。
    苏克萨哈此时面露惭愧,道:“臣得皇上如此器重,实在愧对隆恩啊。”
    “罢了。”顺治摆摆手,看着苏吗喇道,“念在苏吗喇也有悔过之心,好在没出人命,就罚他枷号,游街示众,明日行刑。”又看向苏克萨哈,道:“至于你,管教无方,罪责也难逃,罚奉半年。”
    “臣谢皇上厚爱。”苏克萨哈二人叩首道。
    “那,娘娘那边…”苏克萨哈拜谢之后,问道。
    顺治叹叹气,道:“她并非不明事理的人,放心吧,朕自有主张。”
    “谢皇上,那,臣告退了。”说完,二人便退了出去。
    佟妃待在景仁宫内,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忽然传来了伊兰的声音:“格格,有信了。”
    佟妃马上问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回格格,皇上,皇上说…”
    眼看着伊兰支支吾吾不说话,佟妃心急如焚,道:“你快说啊,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哎哟,皇上罚苏吗喇明日带枷游街示众,苏克萨哈罚奉半年。”伊兰气得直跺脚。
    “就这么简单?”佟妃听后大惊,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就算不是砍头凌迟,至少也应该受牢狱之灾,可这样,未免罚得有些过轻了。
    “皇上这么样,摆明是偏袒了苏克萨哈,这样让格格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伊兰见佟妃面色凝重,不禁愤愤的说道。
    “伊兰,不得无礼。”嘉陵春刚走进门,便听到伊兰这番话,便喝斥道,“你可知,这番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止是你,就连娘娘也会遭受牵连,被治以大不敬的罪名。”
    “伊兰无心冒犯,还请格格恕罪。”嘉陵春的话,点醒了伊兰,她这才自觉有些失言。
    “你也是为我想,无心之失罢了,还好这没外人。”佟妃拍了拍伊兰,又看着走到面前的嘉陵春,道,“嬷嬷就不要再责怪她了。”
    嘉陵春摇摇头,道:“娘娘是不知这宫中最多的就是‘隔墙有耳’啊。”
    佟妃恍然大悟,是被这苏克萨哈扰了心绪,倒忘了这毕竟是紫禁城了。
    “奴婢有话说。”嘉陵春道。
    “嬷嬷但说无妨。”佟妃道。
    嘉陵春顿了顿,道:“其实,娘娘细想一下,不难发现,皇上此举,是站在娘娘这头的。”
    佟妃不解,道:“嬷嬷此话何解?”
    “皇上罚苏吗喇带枷游街示众,京城人多口杂,纵然他苏吗喇再不要脸,他呐喇家的这个面儿,算是没了,再者,本是一人犯错,可皇上却施了连坐法,罚了苏克萨哈半年俸禄,好歹是个当朝二品大员,这个齐小姐虽是知府子女,毕竟无官无职,如此一来,算是给足了佟老爷面子。”嘉陵春苦口婆心地说道。
    佟妃不语,她细细的听着,也思忖着,嘉陵春此话不无道理,皇上此举,看似罚得轻,却两条都罚在了面上,朝中大员,就算有错,也不是想动就动的,能脸面扫地,已经算是大惩了。
    “那依嬷嬷的意思,这事儿,本宫就该翻篇了?”佟妃问道。
    “不。”嘉陵春坚定地摇摇头。伊兰和佟妃对视一眼,瞬间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嘉陵春打的是何主意。嘉陵春看了看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娘娘不要忘了,这儿是紫禁城,娘娘背后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奴婢不得不提醒娘娘,皇上已经几日留宿延禧宫了,娘娘是新人,对新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啊。”嘉陵春看着佟妃的脸色渐暗,心中有些担忧,却还是继续说道,“齐小姐的事,来的不好,却是来的正巧,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皇上尺度把握的好,娘娘能否抓住这个机会,皇上今儿个夜里留在何处,全看娘娘了。”
    “本宫明白了。”佟妃点点头,道。
    “格格,那齐小姐的事儿,府里那边,要怎么回报啊?”伊兰问道。
    佟妃想了想,说:“你亲自回去一趟,照实说吧。带点东西回去,给齐小姐。这个齐大人,我自小听母亲提过,他对我母亲有恩,母亲认他做义兄,他便是我的义伯,母亲视他女儿为己出,那便是我的姐姐了,你替我回去好好劝慰劝慰。”
    “是。”
    “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伊兰和嘉陵春一齐说完,便都退了出去。
    恪妃坐在自己寝宫的窗边,看着天上初升的一轮新月,一手托腮,心中难免相思,却更多的,是怅然。
    “奴才见过娘娘。”
    恪妃听见喻公公的话从她身后传来,立刻转过头,只见喻公公和石恬一同站在那。
    “喻公公来了,皇上呢?”恪妃向他身后望了望,没有见到顺治的身影。
    “呵呵。”喻公公笑笑,道,“皇上今儿个夜里忙着,就不来了,特命奴才来看望娘娘的伤势。”
    恪妃一听,心中竟有些惊喜,也没问顺治忙的何事,便点点头,道:“那劳烦公公替我转告皇上,就说臣妾的伤已无大碍,无须他惦记,再者,皇上勤政是好事,可也请他保重龙体,不要过于操劳。”
    “娘娘的念叨,奴才一定带到,奴才告辞了。”喻公公道。
    “恬儿,送公公。”
    “是,娘娘。”石恬答完,便和喻公公一同走了出去。
    听着他们远去的步伐,恪妃转过头,趴在窗台上,继续看着那个星空,思绪也随着他们的步伐,回到了那一年的卧龙,那个美不胜收的山水之间。
    顺治批阅完奏章,径直来到了景仁宫,刚巧碰到正在收拾饭桌的下人。
    “奴婢参见皇上。”下人们见到顺治,停下手中的活,行礼道。
    “你们主子呢。”顺治见饭厅里没有佟妃,便问道。
    “回皇上话,主子在寝宫看书呢。”
    顺治看了看饭桌上的剩菜,几乎纹丝未动,问:“娘娘今夜胃口如何。”
    下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答话。
    “朕在问你们话呢。”顺治的语气有些急切。
    “回皇上,娘娘…娘娘滴水未进。”
    顺治点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奴婢告退。”
    来到寝宫,顺治透过窗户纸向里看了看,隐约看见屋子里只有嘉陵春一个下人,佟妃手中拿着一本书,右手托着额头,却已经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吧。他突然有些心疼,他今日的决定,应该是已传到她的耳朵里,不知佟府里的人会不会责怪她,那位齐小姐,有没有一丝怨她,他明知她心中不免委屈,可为了江山,却还是不得不选择委屈她。
    想着想着,顺治走了进去,一旁的嘉陵春看见顺治,本想行礼,顺治却将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又对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嘉陵春会意,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顺治拿起衣架上的一个披风,轻轻走到佟妃身旁,将披风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身上,生怕把她弄醒了,可是佟妃还是醒了,抬眼一看是顺治,正想站起身,顺治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皇上。”佟妃轻唤道。
    顺治这时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手中,道:“把你吵醒了吧?”
    “不怪皇上,是臣妾觉轻,稍有动静就会醒。”佟妃摇摇头,道。
    顺治微笑着,说:“晚上为何不吃饭?”
    佟妃这时低下了头,道:“臣妾没胃口。”
    “还在怪我?”顺治托起她的下颚。
    佟妃别过脸,摇摇头,道:“臣妾不敢。”
    “在我面前,你没有应该不敢的事,心里有气,就发出来。”顺治抚摸着她的脸庞,道。
    “皇上忙碌了一天,累了吧?臣妾伺候皇上就寝。”佟妃故意没接他的话,站起来,走到床边,整理着被褥。
    佟妃平静地如夏日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反而更揪着顺治的心。他也跟着站起身,走到佟妃身后,从背后环抱着她的腰身,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佟妃思忖了片刻,转过身,将手搭在顺治肩上,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臣妾知道,皇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苏克萨哈大人对皇上有极大的用处,皇上能为臣妾主持公道,对臣妾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臣妾不怨皇上,真的不怨。”
    顺治将她搂入怀里,叹了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完,顺治便留宿了景仁宫。
    转眼,天亮了,顺治醒的有些早,坐在床边,感觉有些心绪不宁,佟妃也跟着起来,坐在他的身边,顺治问道:“雨若,什么时辰了?”
    佟妃看了看天色,道:“五更天了吧。皇上要不要再睡会儿。”
    顺治摇了摇头,说:“不了,也该起来收拾收拾,准备上朝了。”
    顺治刚站起身,就听见有人敲了敲窗户。“何人?”顺治问道。门口传来喻公公的声音:“主子,九门提督在外求见?”
    “何事?”顺治接着问。
    “好像出了人命了。”喻公公道。
    佟妃这时也下了床,对顺治说:“九门提督这么早来叨扰,看来非一般的命案,臣妾这就为皇上更衣。”
    顺治点点头,又对门外喊道:“传他到前厅等候。”
    “喳。”
    顺治来到前厅,看见九门提督麻勒吉早已等在了前厅,看见顺治进来,立刻下跪,道:“臣参见皇上。”
    “平身吧。”顺治在椅子上坐下,“何事这么急?”
    麻勒吉站起来后,整理了衣袖,道:“回皇上,臣丑时接到打更的报案,说是在品味轩一旁的小道里,发现了两具尸首。”
    品味轩是京城出名的酒楼,菜品结合当时各地的特色,尤其是酿得一手上好的女儿红,是京城很多达官贵人时常光顾的地方。
    “何人的尸首?”顺治问道。
    麻勒吉深吸一口气,回道:“一个是苏克萨哈大人的胞弟苏吗喇,另一个,经过再三验证,乃是沧州知府,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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