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低眸快速扫过一道物理题,在仔细分析题干时,还分出一点心思来分析黎白是怎么喜欢上他了。
按照两家长辈所述,他和黎白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同一个产房出生的,只是黎白算早产,大家便默认他比较大,加上两家在老区改建后直接成了对门,孕检也经常一起,可以说他和黎白在娘胎里就认识了。
出生之后更是这样了,两家孩子经常混在一起养,一起接送,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他和黎白全部同校同班,在他和黎白拉开身高差距前,他们一直是同桌。
他和黎白彼此见面频率间隔最长只有四天,那还是上学期他代表学校去外地参加一个比赛。
他和黎白熟得不能再熟,是朋友,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或许,黎白是在青春期综合症的影响下,将这些感情误解成了爱情?
涉及爱情二字,顾行明显迟疑了片刻,这并非他智力和思维所擅长分析的领域。或许,他需要去图书馆借阅一些爱情小说了?
早读结束,正课开始,学霸兼新晋“脑补帝”顾行将心思收得很快,偶尔抬头看一眼黑榜外,一天语数英物生化,他全程只做自己带到教室的《理综卷》,各科老师对此视而不见。
从顾行进入X城一中的初中部开始,就霸榜第一名,进入高中后,全市的尖子生涌|入排名,他的位置依旧稳固如山,卷子难度高些,他能和第二名拉开三四十分的差距,就是原本有不服气的,这两年也都没了脾气。
相比顾行的自律高效,黎白一整天下来都有些恍惚,心头揣着事情,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找着机会就会回头偷看顾行,准确地说,是确定一下顾行在不在。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黎白起身,在顾行同桌王晓博的桌面上敲了敲,笑容堆满,“换个位置呗。”
王晓博早让黎白的频频回头弄得压力山大,要知道黎白一回头再转回去,他身侧的顾行气场就能再变一变,他一天了大气不敢出。
最后一节自习课,抱了两本书,王晓博立刻和黎白换了位置。
黎白自觉已经有二十七岁的心理素质,不存在怵顾行的情况,他笑眯眯地拎起早早收拾好的书包,坐到了顾行身侧的位置上。
可在顾行余光扫过来时,黎白脸上的笑明显僵硬了两分,他嘿嘿笑道,“别担心,我不闹你。”
黎白控制着音量,不在下课后教室里外的吵闹声中大声喧哗,也能让顾行听到他的解释。
“顾行?”黎白音线里多了些颤抖,顾行实在不同意,他只能换回去了……顾行冷飕飕的目光怎么从这个时候就这么可怕了啊。
“嗯,”顾行偏头无奈地看一眼笑得极其谄媚的黎白,心中对于这节课后的谈话,略有些担心起来。
他的朋友不多,黎白是其一,且是当中最重要最亲密的那个。
自习课虽然不上课,也有老师来看课,鉴于是周五下午,年段特意安排了班主任刘荣过来,企图镇压一下学生们想要飞出校门的心。
刘荣从顾行和黎白身后走过,对黎白私自换了位置提都没提。
黎白的成绩比不上顾行,但偶尔发挥好的时候也能进入班级前五,年段前二十,黎白找顾行探讨学业,刘荣是乐见其成的。
他教学经验丰富,好班差班都带过,但像这一届这么省心的班级还是少见,这当□□不可没的自然是顾行。
很多时候,顾行一个眼神,比他这个班主任一个语重心长的班会课都要好用。
想多了都是泪,刘荣很明智地停止了思维的扩散,并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黄飞兴偷吃零食的手。
“老师,我错了……”黄飞兴认错认得快,嘴里的饼干也咽得快。
黄飞兴后桌的纪律委员阮辉,一边低语,一边在小本子上记下。
“黄飞兴上课偷吃零食被抓,罚扫厕所一周,下周开始执行。”
如此,将阮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黄飞兴,才真正乐极生悲,露出后悔莫及的神色来。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他为什么就没忍住呢!呜……
顾行管班级不成文的规矩之一,没抓着不管,抓到重罚。
高一时班里还有几个其他学校过来的刺头不服规矩,现在全部乖乖执行,曾经的刺头之一阮辉还成为了他们班的铁血纪律委员。
黄飞兴坐下,班上再次恢复安静,这个过程顾行眼皮都没抬一个,倒是黎白饶有趣味地瞅了好一会儿。哇,年轻真好啊。
“顾行,”黎白极低音量地叫了一句,顾行不应,他毫无气馁之意地继续叫唤,“顾行,顾行,阿行,小行,小行行……”
“做什……”话没完全说出口,顾行嘴里被黎白塞了一颗剥去糖纸的西柚味水果糖。
黎白的脑袋凑更近了,他嘴角弯起,脸颊两个小漩浅露,眉梢微挑,相当神气,“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飞兴一起去买的。”
一堆水果糖里,他特意挑了很多顾行喜欢的西柚味买。
顾行略略偏头,黎白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楚黎白肌肤上的白色绒毛,根根分明的长睫毛,还有那眼底不比往日灿烂的光。
黎白有心事,并在努力用嬉笑掩饰当中,顾行的观察这样告诉他。
顾行的嘴巴轻轻动了动,糖果往里滑动了些,眸光扫过黎白,又再低下继续答题。
没能讨好成功的黎白回过头去,叹一声自己的幼稚,也跟着认真做了两道数学题,随后放学的铃声就响了。
各自背上书包,顾行和黎白一起往外走去。
顾行主动开口问道,“去哪里说。”
黎白闻言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去宿舍天台吧。”
除了顾行,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宿舍天台被用钢筋框起来,多是拿来晒衣服被子,相当开阔,有人上来也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只要不神经质地大喊大叫,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顺便他想吹吹风,而不是闷在某个室内。
顾行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黎白,一起换个方向往宿舍楼走去。
七楼之上就是阳台,今日明显体虚的黎白喘了好几下才恢复,动则跑个十公里的顾行则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沉默继续片刻,憋了一天的黎白先开口,开门见山,直奔话题中心。
“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
在斟酌话语拒绝黎白告白的顾行,脸上浮现明显的惊愕,当然,惊也是真的惊。以顾黎两家的交情,他此前没有半点察觉。
而黎白的话也没说完,他脸上的阳光伴随西边缓缓落山的红日,一点点被阴霾取代。
“我他妈根本就不是早产儿,我妈……陆曼跟我爸之前,就怀了我了!”
他爸黎源就是陆曼攀附豪门无望后,给自己和腹中子找的老实人和接盘侠。黎源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撞上他们母子。
黎白脸上的怒和恨半点做不得假,顾行了解的黎白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你知道她这两年频频往北市飞是做什么?他|妈|的,她又和那奸夫勾搭上了!”
她要是本事点能骗他和他爸一辈子也是好的,现在半辈子都过去了,她还有了出轨的心和行动!不能原谅!
黎白身上的郁气愈发浓郁,曾经他对陆曼是又爱又恨,再活一世,只剩下恨了。
“明天,明天她就会回来和我爸摊牌离婚……”
陆曼还会将她不爱黎源,利用黎源,黎白不是他亲生儿子的真|相和盘托出。
黎源已经四十五岁,人到中年,骤然被揭开这些,打击比得上倾家荡产,事实也是如此,老婆要没了,养了十七年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的。
黎源是高级餐厅的厨师长,备受打击后,终日醺酒度日,把味觉给喝没了,煮不了菜,最后精神寄托的工作也没了,在一个深夜,他自杀了。
而前世的黎白,也不是这种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北市一个豪族的私生子,他悲伤地以为父母情感破裂,不能不离婚,他相信陆曼的眼泪,跟陆曼去了北市。
他是以继子的身份进到北市景家,可他这个本该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却比景丞原配妻子所生的长子景宇还要像景丞。
黎白并非绝顶聪明,可也不是个傻的,第一次所谓的家族聚会上,他就知道了。
他和陆曼就是现实版的私生子和小三上|位记。
黎白的羞耻心让他根本不愿意待在景家,可他也没脸回去找被他们母子坑惨了的黎源,他和陆曼翻脸,日常和景丞吵架抬杠,放弃学业,放纵自我。
同时,他对景宇的任何设计都不反手,他行|事作风讨人厌极了,包括他自己都讨厌死了自己。
因为种种原因在他进入景家不久后,他和顾行断了联系。
他们再见已是成年后的二十三岁,顾行接手他爸的公司有五年,将市场开拓全国,分部设到了北市,而黎白是刚出校门,只靠网上接本糊口的网络画手。
至于景家给他的钱,他一分都没用过。
重逢后,他和顾行的关系有所恢复,但顾行小时候冷,成年后更冷,即便是黎白也捉摸不透顾行的想法。
顾行依旧是他的好朋友,但他已经是顾行的普通朋友了吧。
黎白这么感觉,直到他被一撞谋杀案牵扯上,所有证据都指向黎白是那个杀人凶手。
就连黎白自己都不确定真|相时,顾行相信他,并为他在外头奔走,收集证据,还他清白。
前后黎白在牢里待了半年,无罪释放,出来时,他去找顾行,他打算听顾行的话,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顾家,顾妈妈引他进去,家里只有顾行一张黑白照片还摆着,原来顾行在他出狱前两个星期出了车祸,车祸前夕,顾行为他找到了能还他清白的关键性证人。
顾行是为他死的。
原本还想振作的黎白沉底沉沦,他也不画画了,喝酒,没日没夜地喝酒,试图把自己喝死过去。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他死了,但又重生了。
黎白无法和顾行说明他前生有多么凄惨,多么悔恨,多么自责,多么自厌。
他觉得自己很脏,全身上下,血液和灵魂里都是脏的。
这种被外界,被自己全盘否定的感觉,折磨了黎白很多年,现在他奋力抗争,但那些情绪和阴影依旧如影随形,深深根植,难以剔除。
“顾行,我是个私生子……恶心透顶的私生子……”
顾行眉头柠起,很不喜欢黎白身上的这种气息,所以这是黎白早上那滴“眼泪”的根源所在了。
“你是你,别给自己贴什么标签,你是黎白。”
黎白愣住,是啊,他从来都只有黎白一个名字,他从来都只是黎白。
黎白的“白”,取自“清白”,是他爷爷黎瑞安对他的期许,一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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