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话音刚落,安晓蕾的神色就变了,刚才还算是好说话的笑容,转眼间变成了凉凉的装饰,“所以你现在是承认自己在跟踪我了,是吗?”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但是浑身上下分明就是“你敢说你是跟踪的,我就咬死你”。
然而,颜如玉还真是跟踪的,没得洗。
甚至为了帮安晓蕾脱身,她将一双昂贵的高跟鞋弄得完全不成样子,只能换上在车里备用的平底鞋——她何尝不明白自己今天的装扮不适合平底鞋,又怎么可能不想用最好的样子去面对安晓蕾,但是那双高跟已经脏到不能看了啊。
见颜如玉不说话,安晓蕾又问道:“今天不是偶遇,对不对?”
当然不是,这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地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安晓蕾歪过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去到那座小房子的时候?我看到小黄毛的时候?还是今天早上刚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或者说远远在我认识你之前,比如说,你的钱包就是在跟踪我的时候被抢走的?”
颜如玉不习惯撒谎,闭口不言不语。
“你就这么闲吗?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不是——你说好的总裁呢?总裁这么有空的吗?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啊?要钱没钱要才华没才华的,你这开的还是娱乐公司不打电竞,你说说你跟着我图什么?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我没有任何的用处,不要跟着我了,没结果,明白?”
她也没打算听颜如玉的解释,转身就准备走了。说实话没有直接一巴掌上去都是她最后的仁慈。莫名奇妙被跟踪,换成她以前的暴脾气,颜如玉这会子的脸已经肿了,她一巴掌下去可不是盖的。忽然之间她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回过头问道:“那根绳子,是你放的吧?”
“是我。”那名永远都板着一张脸的总裁说。“要不你以为你真的有这么好运,忽然想走的时候后院正好有一根绳子?”
安晓蕾点了点头,说:“谢谢。”
接着便跨上自己的哈雷。
她不喜欢被跟踪的感觉,没有动手打颜如玉,也是料到了那根绳子可能是颜如玉放的,如果真的是她跟在自己身后的话。
没有颜如玉,自己可能真的走不出那间小房子,但是一码归一码,好的需要奖励,坏的需要惩罚,功劳不能抵消过错。她想了想,说:“我欠你一条命,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尽量帮你。”
说完了她也不想久留,直接走了。
如果小黄毛背后的老板真的信得过,那么她现在的资金缺口明显就会缩小,也就是说,到时候复原起来也比较快。这是安晓蕾这么多天里面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
奶奶得救了就好,至于机车,还能再买回来的......大概吧。
没有机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玩意儿噪音大就算了,还吃油。
安晓蕾将自己的红色哈雷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面,转眼间看着车子的老头就出现了,一脸气咻咻的模样,恨不得将安晓蕾抓起来剥皮:“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将这种噪音很大的车子开进医院里面,会打扰病人休息!”
“明天之后它就不会再出现了。”安晓蕾歉意地表示。
老头眯了眯眼睛,说:“最好是这样。”
因为明天之后,这辆车也不属于自己了。
离开之前,安晓蕾拍了拍那辆机车满是刮痕的车头,就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宠物狗一样。
“神经病。”老头儿嘟哝了一声,又缩回自己的破铁棚子里面,将风扇转了个向儿,继续盯着那辆深红色的机车看。
还算年轻的时候,他也曾经梦想着有一辆很帅很帅的摩托车,骑出去很有面子的那一种。
但是直到老了,也只能梦想着。
※※※
奶奶这几天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往往没有坐上一阵子就想着睡觉,一觉睡到晚上□□点钟,随便吃点东西就坐在那里等着安晓蕾回来说两句话,不然第二天早早的安晓蕾就出去了,两个人完全说不上一句话。
年老了,她也不要什么金山银山,唯一想要的就只是健健康康,看着安晓蕾长大,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然后和那个人白头偕老。这样她一把老骨头就能安息了。
她甚至不怎么想抱孙子,只要那个人真心对安晓蕾好,她就已经满足了。
“有什么好小伙小姑娘,介绍给我家晓蕾吧。”她对黄伯说。
“你怎么小姑娘也要。”黄伯笑道,“两个小姑娘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小孩都不能有,晚年怎么养老。虽然说早两年已经开放了结婚,但是现实生活中偏见一点都不少,你就不怕你家独苗苗过得辛苦?”
老人摇了摇头:“两个人若是恩恩爱爱,相互照应,有什么苦楚过不去?至于小孩子,也不是必须要有,她们要是开心,快快活活过了一辈子,晚年自然会有办法,去养老院也好,抱养一个回来,也是一样的。如果两个人之间磕磕绊绊,一点小事也能吵的天翻地覆,这样的家庭有小孩还不如没有。”
黄伯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老人虽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说话颠三倒四,但是说得也算是在理。他是干脆又开明的人,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行吧,您既然信得过我,那我就好好留意一下,也不让您失望就是了。”
“这孩子是好孩子,就是那张嘴……总说些伤人的话,让人听着不好受,容易得罪人。”奶奶说到这里,脸快皱成了苦瓜。“我老了,活了九十多年,都够本了,也不想拖累她。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啊,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照顾她了。”
黄伯沉默不语。
能够到现在都不放弃自己的奶奶,他相信安晓蕾是个好孩子,但是生活能力基本上属于零,算是巨婴。
“挺聪明的,就是懒……”奶奶叹息了一声,想继续说下去,然而黄伯对她嘘了一声:“你家小蕾回来了。”
“这么早。”奶奶有些诧异,但是话音未落,病房的门果然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安晓蕾,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看上去非常狼狈,见到两个老人也不慌张,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我回来了。”
刚刚还在议论她,转眼话题中心人物就出现,奶奶也觉得有些尴尬,干巴巴说:“回来啦?”
“我先去洗个澡。”安晓蕾说。
“去吧。”黄伯点点头,“我陪你奶奶坐一会,马上就回去了,你难得这么早回来,好好陪陪她。”
等到安晓蕾洗完澡出来,黄伯已经走了,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空。
“天黑了。”
她说。
“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没什么好说的。”安晓蕾拿起床头的一个苹果,将垃圾桶固定好,削起皮来,“赚钱去了。”
“我刚刚让黄伯帮你留意对象。”
“我知道。”安晓蕾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好像内心没有丝毫的触动,“白费力气而已,我不需要。”
奶奶看着她削,半晌,抿了抿唇说:“奶奶舍不得丢下你,可是……别救了,每个人都是有命数的,有出生,就一定会有死亡,九十多了,够本了。”
安晓蕾手一顿,想起相似的话,之前姑姑们好像也说过,那时候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奶奶亲口提起来,才想起来的。
顿时有点烦躁,那两个不成器的姑姑说便也算了,自己的奶奶怎么也拎不清?“拿着!”她将削好的苹果往老人手里一塞,暴躁道:“苹果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说不救就不救?我偏偏要救!我要让你好好活着膈应那两个人渣一样的姑姑,你听见了没有?!不要给我找什么对象,我不需要,没心情伺候,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还自由呢!”
她站起来,在病房里面走了两圈,又转过头恶狠狠地说:“别的不用你操心!活着就行!”
活着就够了。
哪怕吃野草,也是两个人。
安晓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这么落魄,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是电竞比赛台上光芒万丈的冉冉新星,尽管□□层出不穷,但是当她站在比赛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为她欢呼雀跃。
她天生是属于电竞的,她疯狂爱着这一行,可她不能回去。
没有人拦着。
拦着她的是她自己。
越是在这一行呆着,就越是明白这一行有多淋漓尽致坦坦荡荡,赢要赢得有技术有战略,输也输得毫无怨言,因为谁都尽力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安晓蕾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每一场比赛都已经尽力了。
但是后来她不敢。
在人生的比赛台上,她有好几次没有尽力。
因为嫉妒。
因为可笑的嫉妒,她葬送了一个同样热爱电竞的少年的梦想,而后愧疚使她终结自己的电竞生涯——在还年轻,可以拼搏的时候。
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天赋,梦想,和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坦坦荡荡又辉煌壮丽的人生。
而今她已经知道后悔,可是犯过的错要怎么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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