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步下楼。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她在楼梯上顿足, 看着他。
他径自低头, 只顾着低头为受伤者处理伤口。灿若阳光的金发束在颈后,轻轻垂下。
受伤者不是她平日所熟识的, 而是一个五官柔美, 却神色阴沉的红发少年。
少年意态昏昏, 左臂血淋淋的, 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由他处理伤口。
管家一边急得满头汗, 瞧见了她, 才想起介绍:“林小姐, 这两位是额,是少爷的朋友。他说您也曾见过的。”
此时,那柔美阴沉的少年男子闷哼了一声,似乎是伤口被烈酒痛的狠了。
“忍住。”
金发的他抬头:“医师还未请到?”
“须快。有一片碎片较深,需要专业的工具。”
管家擦着汗:“家里的下人已经全派出去了,但是这外省地方, 本来就偏僻, 十里八乡的,不一定有一个医师,我们只能派人去更远的地方问。”
“我听说, ”林黛玉道。
他微偏过头, 金发滑过脸畔, 终于看见了她。
她道:“距此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户人家,姓亨特的。世代务农,但是小儿子在学校里自学了医科,有志做一位医生,听说成绩上佳。今天应该回来了。可以去试试。”
“小姐您是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而且”管家有些为难,“人都去得差不多了,再走,就没人能帮忙照顾这位受伤的先生了。”
林黛玉道:“我也,略懂医术,可以帮忙。”
儒医通常不分家,中原的读书人,大多也会通读一些医书。
她同样通读医书,更兼久病成良医,便托了海瑟薇的渠道,购进了一批中原的药品,以作不时之需。
管家还是踌躇:“可是”
见那少年脸泛潮红,她蹙眉道:“生死关头,岂论男女?”
管家想起,当初少爷嘱咐,勿必要尊重这位小姐的决定,如尊重他的决定。咬咬牙:“麻烦小姐了,我亲自去,我这就去!”火急火燎,叫上剩下的年轻力壮的男女佣人,就去请人了。
剩下三人,彼此都不熟悉,更不是什么热络的性格,替那受伤的少年简略处理完伤口后,那少年一直昏昏沉沉,室内登时静默下来。
*
“碰”、“碰”、“碰”。
风雨大作的夜里,大门被用力地近乎砸地敲着。
“亨特先生!”门外好几个声音混在一起,高叫。
亨特全家人都被惊醒了。
老女仆披着破旧的外套,嘟嘟囔囔,提着灯开门。
亨特先生和亨特夫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几个女儿躲在楼上往下看。
“天呐!”几个女孩子捂着嘴,险些惊叫起来。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隔壁庄园,那位经常高高在上的管家。
他挂着得体而略带急迫的笑容:“请问,小亨特先生在家吗?我们需要一位医生。”
亨特夫人亲自喊起来:“在的!布尼尔,快来!”
“我不是医生。”布尼尔赤着脚,冷漠地答道,“我甚至没有毕业。”
“胡说八道!”亨特先生急得额头也冒汗了,“你不是说你的医科老师很赏识你吗?还带了一个装满了古怪器械的箱子回来!”
他推了小儿子一把:“快去!”
布尼尔只得穿鞋披衣,拎着自己的大箱子,默默不语地跟上了隔壁的管家。
*
在少年的神色恢复平静,沉沉睡去后,已经是天边将明。
管家送走了布尼尔亨特。
她满面倦容,低声问:“克雷梦特他们如何?”
金发的青年观察了一会少年的脸色,替少年掖上被子,才简洁答道:“无事。”
她轻轻地松了口气。
忽地听他道:“我听欧斯特提起过你。”
“举手之劳,称不上救命,不必放在心上。”
他,原来是记得她的?
大概是因为她面上带出的诧异,也大概是因为她疲惫却还强撑着的倦容,
他竟微微笑了:“我没有名姓。你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叫我卢斯恩。”
林黛玉才想起,卢斯恩,是卢士特语言里“光明,光亮”的意思。
这时候,管家回来了,“林小姐,卢斯恩先生,您们也快去休息吧。”管家眼下也带着两个大大的青痕。庄园里所有人都疲倦不堪。
卢斯恩向她微微颔首,便离去了。
林黛玉回到屋里,玛丽给她了热水来洗漱。
“小姐、小姐?”
林黛玉回过神。
“小姐,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摇头不语。
他笑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白玉做的圣子雕塑,竟是活人。
他应该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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