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

91.16程

    
    换了大包, 人又陆续来了三四个,都是之前跟易乘风一块儿踢球的哥们儿, 桌子中间堆了一大盆馅饼, 余琦把他家库存搬空了。
    晏羽说要吃, 易乘风就用小炙羊肉的那个波浪形烤盘垫着一层洋葱给他热一遍,煎得饼皮金黄溢出油来。
    “风哥, 我也要!”刘开迪嫉妒地说。
    “找你媳妇去!”
    “你是他媳妇么?”
    “他长得好看。”
    刘开迪以头咣咣抢桌子, 啪啪狂捶大腿, 仿佛缺眼儿的心脏被塞满了大粒儿盐,“你个颜狗!早就知道你变心了!”
    “你丫孩子都会叫爸爸了,说人家风哥变心?”骆荀灌他酒,打抱不平, “来来来, 饮下这杯忘情水,回家接着洗尿布。”
    晏羽乖乖地趴在桌子边啃馅饼, 看着他们笑笑闹闹, 心情很好的样子,竟然把一整张饼都吃了,嘴唇泛着柔润的油光, 眼里盛着温暖的笑意。
    易乘风也没多喝酒, 别人找他拼他就意思一下,推说昨晚喝多了这会儿喝不动。
    晏羽拉住易乘风说自己想去卫生间, “我有点好奇, 你说的那个‘保证不让我碰到任何我觉得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方式?”
    易乘风推他往卫生间走过去, “你这算是在勾引我吧?”
    “有吗?难道你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我现在也藏着不可告人的想法……你究竟还尿吗?”
    “当然尿。”
    易乘风将他抱进最里的一间隔间,重新装修的卫生间里空间大了许多,但挤进去两个大男人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扶着我站好。”
    晏羽听话地攀住易乘风的肩膀,易乘风松开双手帮他解皮带。
    “这样我会尿到你身上吧?”
    “吐我一身还不过瘾?你小动物标记领地呢!”
    易乘风扶着他转了个身,然后从背后紧紧揽住他,情不自禁将脸颊蹭在他的颈窝里。
    温热绵长的呼吸吹得人心猿意马,“你这样我尿不出来……风哥,你专心点儿,千万别松手……”
    易乘风在他耳畔轻轻来了段催人尿下的口哨,池子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一个带着淡淡酒花醇香的吻滚烫地印在侧颈上,晏羽登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瘫软成一汪水从他手中滑落出去了,忙不迭地理好衣裤转身抱住他。
    ***
    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几个人开始兴致勃勃地忆往昔峥嵘岁月,说起实甲联赛的那些轶事。
    聊到激动处,骆荀干脆蹦?起来做了段小碎步热身动作,“可惜学校不让进了,真想再干一场!”
    “当我是死的吗?”刘开迪摸出手机发微信,“现在怂还来得及,我约几个学生出来组一场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骆荀扭了扭二尺八的老腰,晃了晃脖子,颈椎骨咔咔响,“who怕who!”
    “6对6,没有守门员,阿生当裁判!哥们儿球鞋天天穿脚上,时刻准备着——”
    刘开迪在学生群里喊完人,撩起桌布往易乘风脚上扫了一眼,“风哥也穿着呢!诶?这是那年苏姨送你的新年礼物吧,还挺新呢?”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舌头,那是易乘风坐牢之前过的最后一个新年,这鞋刚一上脚他俩就出去找晏羽放烟花,在梅河的石滩上遇到了钱罡和尹煦他们。
    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刘开迪沉头抽烟。晏羽也略带小心地看过来一眼。
    “花我爸当年半个多月工资呢,没怎么舍得穿。”易乘风没太所谓地转了话题,“正好小晏也想回学校看看。”
    今年的春节偏晚,初一和立春赶在了一天,待到初五这天阳光已经颇有暖意了,春风和煦。
    那些放寒假憋家里的小孩儿比谁都积极,没等刘老师跟看门大爷打招呼就都驾轻就熟地从小操场的围墙上翻进去了,一个个都穿着专业的冬训装备。
    易乘风脱下羽绒服盖到晏羽腿上,“累了咱就先回,不用陪着他们。”
    “你活动开吧,老胳膊老腿儿的了。”
    “说谁老呢?你等着——”
    易乘风转身奔向操场,留下颀长矫健的一道背影。老腊肉和小鲜肉们很快混战在一起,将冬日静谧的午后渲染成一幅悦动的风景。
    细风带着十几年破碎的光阴穿过林梢,缓缓在这风景中展开铺平,那些曾经悲伤和懦弱的自己漂浮在高朗的云端向下眺望着,他们终于拭去泪水纷纷露出了笑容。
    就是为了在梦中看到的这样一天,他们无数次身披刀戟擦干血泪,勇敢地一路走来,成为现在的自己,遇到最好的他。
    晏羽曾经以为,得到的那一刻,即便下一秒就死去他也会无怨无憾,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他想好好的,跟他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易乘风放在他这儿的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来自董茜。
    晏羽稍一转念便点开了那条消息,图片里是一幅素描,正是当年他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ICU里的模样。
    幸好我醒过来了,他想,活着真好。
    晏羽抬头看向场上那个恣意奔跑的易乘风,他依然和记忆中的少年一样,矫健挺拔,神采飞扬,又有了些许不同,染着时光淬洗过的成熟和沉敛,透出岁月磨砺之后的坚定和温柔。
    晏羽的指尖落在图片上,随即选择了删除。
    你不需要见过我所有的模样,只需记住我此刻的笑容。
    易乘风接刘开迪的长传,一个不输当年的凌空抽射大力破门,他劲韧的身体在半空中绷成一张长弓,飞射入网的足球划出破风的哨音,登时连一群半大孩子都兴奋地鼓掌叫好。
    刘开迪兴奋地跑过来,作势要往他身上叠罗汉,被易乘风灵活闪开,“你们玩,我陪陪他。”
    易乘风走到场边,在塑胶跑道上挨着轮椅坐下,长腿一盘,羽绒服随意披在肩膀上。
    “你那天喝醉了,哭着跟我说对不起……小晏,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太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我辜负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你为什么大老远的跑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去接你这一路我都在后怕,万一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摇摇头,仿佛在极力摆脱某种糟糕的联想,“我真的不敢想,我可能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小晏,你有时候挺傻的,如果我真做了蠢事,你来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有用吧,”晏羽吸了口凛冽的空气,肺内有种胀满的刺痛,“我已经不是十二年前只会哭那么没用,如果你已经揍了苏享华,我就砸钱砸到他承认是自己摔的为止……不管怎样,风哥,我是不会放手的。”
    “我无数次梦到过自己重新回到学校里,那是我这辈子最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太短暂了。”
    “我们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日子,你信吗?”
    “信吧,你说有就有。”
    少年们进了球,呼喊着相拥庆贺。易乘风站起身,冲场上的老同学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了。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他俩没走多远,听见身后传来荒腔走板的男声n重唱,转头看过去,领衔主唱刘开迪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大大的心,其他人也跟着笑呵呵地边唱边起哄,一群半大孩子似懂非懂地在旁边围观这群发神经的大叔。
    晏羽微微侧头问易乘风,“我们表现得很明显吗?也没有吧?”
    “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
    ***
    落地窗外温泉池的粼粼水波投映在丝绸窗帘上,像一幅巨大的流动光幕,细碎的波光轻轻搅扰着空气中隐约飘荡的缠绵和暧昧,酿成一片独有的温馨。
    易乘风俯身在晏羽漂亮的眼睫上印下一个餍足的轻吻,“别睡这么早,作息弄乱了你晚上睡不着会难受,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今天是破五,去梅河石滩看焰火好不好?或者你想自己放也行,我们现在就去买!”
    他继续逗晏羽说话,想将他疲惫的瞌睡打过去。
    八点钟,不早不晚的。
    晏羽连眼睛都睁不开,胡乱伸出一条胳膊摸索到易乘风的手臂拉进怀里抱着,滑出被子的肩膀上印着一朵猩红的吻痕。
    “不要。”
    “不要?你刚刚在沙发里、地毯上、温泉池还有床和浴室……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么爱哭,嗓子又哭哑了……”
    嘴上戏弄他,易乘风还是翻身下床倒了杯温水回来,把他托在怀里一点一点喂他喝下去。
    “是打算补交作业到每天一次吗?”
    晏羽喝饱了水,终于撑开眼皮,喉咙里也舒服多了。
    易乘风扯过被子将他裹住抱着,用下颌蹭他头顶的软发,“没错,从你满十八岁的那天开始补,我会是个很用功的好学生!”
    “那你可能需要做好给我捐肾的准备了……”
    “心都是你的了,肾又算什么。”
    晏羽像个挣扎出洞口的小鼹鼠,探手去够床边的衣服,“你的手机好像一直在震,快回家去,苏姨大概找你找疯了。”
    “我给她回过消息了。”易乘风帮他穿衣服,“我们这边讲究初五吃饺子,叫做赶五穷,跟我回家吃饭吧?”
    晏羽挑眉看他,“你想把你家今年的赶五穷变成赶我么?”
    易乘风不吭声,“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也不放心,这里没什么无障碍,万一摔了呢?”
    “我宁愿掉进温泉池里大声喊救命,也不想被苏姨从六楼扔下来,哥哥你放过我吧,看在我刚刚卖力帮你补作业的份儿上。”
    易乘风想再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又响。
    苏一乐压着声音,“哥你怎么还不回来?!二姑手机打没电了,抢我的手机打你电话,看见凯蒂哥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了……你和晏羽哥你俩,哎,你赶紧回来解释一下……姑和姑父一口饭没吃就等你呢,脸都黑成锅底了……我连速效救心丸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易乘风挂断电话,转身看见晏羽已经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那我回家看看,你在酒店叫点吃的,晚上我再过来。”
    “不用来,今晚放你假。”晏羽抬眼看他,觉察到他脸色不太对,“风哥,怎么了?”
    易乘风捏他脸颊,“没事儿,走了——”
    入夜起了风,园子里干枯的细竹发出沙沙碎响。
    易乘风开走了晏羽的车,怕他背着自己偷偷回莲城,那样他可能要疯。
    焰火渐浓,一串串接连腾空炸得电闪雷鸣,如同雷霆震怒降下的万道雷劫和熊熊业火。
    易乘风此刻并不慌张,反而有种无路可退的亢奋和凛然,该来的总要来,真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
    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亮到刺眼,在隆隆炮火的映衬下却静得可怕,以至于易乘风用钥匙开门的声音都格外突兀。
    他一进门,六道目光齐刷刷朝他射过来,混合着震惊、愤怒、失望、哀伤……织成一张致密的大网,兜头将他罩住。
    易培陷在单人沙发里,手指无意地摩挲着一串核雕十八罗汉,细看那动作便会发现他的手其实有些微微颤抖。
    苏享惠则坐在三人位靠近门口这边,看见儿子进屋,弓塌的肩背瞬间挺直,视线下意识搜罗了一圈手边可用的武器,终究什么都没拿起来,只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苏一乐则缩在厨房门口,以眼神示意他哥赶紧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哪怕随便扯个谎暂时遮掩过去也比现在这样好。
    易乘风动作从容地脱下羽绒服挂到玄关的衣架上,蹬掉鞋子走进屋,二话不说冲着他妈的方向往地上啪嗒一跪,紧接着掀起衣摆将上衣脱了,露出整个劲瘦挺拔的上半身,再然后解下皮带折了个对折,两手举着递到苏享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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