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净乱弄, 果汁不能放在微波炉里加热!”苏享惠一把抢过苏一乐手里的猕猴桃汁,浸在一碗热水里, “黄大师养生课堂里讲的, 微波破坏维生素……”
“黄大师的课堂都给取缔了您还信他……”苏一乐小声嘀咕, 被他姑指挥着捏小馄饨,眼看快中午了, 还得准备家里的午饭。
“你把果汁送进去, 再看看, 你哥就跟里面干坐着呢?这都守了一头午了。”
苏一乐乖乖听话,进去当间谍,回来汇报,“还守着呢, 姿势都没变过。”
苏享惠揪着一个面团往死里揉, “当年我生你哥的时候,你姑父都没像他这样守着我!”
易培端着剥好的蒜送进厨房, “别扯那么远了, 等会儿人家孩子醒了别说口外的,好歹把这年过了,让他把身体养好。”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好人, 就我一个坏人, 哼!”
面团被拽进盆里,上头留下深深的五个指印。
***
晏羽醒来的时候易家刚好吃过午饭, 他微微一动, 易乘风就发现了, 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晏羽把脸蹭进他手心里,黝黑的眼眸因发热和昏睡显得湿漉漉、雾蒙蒙。
他抬手轻轻在易乘风左颊的伤口上抚了过去,仅仅是扫过汗毛的那种轻抚,“还好他们给你留了一口气,你怎么跑出来的?”
“就这一下,我妈舍不得打我,不信晚上脱了衣服给你检查。”易乘风揽着他的肩,塞了两个靠垫给他倚着,借机在他脸上亲亲。
“我没跑出去,是你跑进来了,睡糊涂了?你还当这里是酒店呢?”
晏羽茫然四顾了一圈,倏然张大的瞳仁闪出慌张,“你家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是我家,你没做梦,你还喊了苏姨‘妈妈’——”
晏羽:“…………”
易乘风端过温的猕猴桃汁给他喝,晏羽蹙眉向后躲,“可以不喝吗?”
他觉得这种水果的酸和甜太过泾渭分明,互不妥协又被迫共存,细细品味还有种朗姆酒的酵糟味,实在喜爱不起来。
“补充维C。”
摇头。
“放点糖?”
摇头。
“我妈给你榨的。”
晏羽乖乖接过来,闷二锅头的姿势喝了大半杯。
“和你肩并肩体面地走进来我做不到也就算了,这样昏迷着被你扛回家,我哪儿还有脸见你父母?要不我接着装睡,你叫个999把我拉走得了。”
易乘风笑他,转头冲门口吆喝,“乐乐,你晏羽哥醒了,帮忙把馄饨煮了吧。”
晏羽想扯着被子蒙脸,想想又赶紧撑起身体去够轮椅,“你帮我下,总要出去跟你父母打个招呼的,实在太失礼了。”
“不用,你还病着呢。”
“病着的时候不用挨打吧?”晏羽又看了一眼易乘风脸上的抽痕,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易乘风用手指帮他理头发,“她如果要打你,你就叫妈妈。你不知道她听见‘别人家孩子’喊她妈妈的时候……反正我是没见过她那么温柔的眼神,就像……呃……形容不好,我比较习惯她瞪我。”
“叔叔阿姨新年好,谢谢你们照顾我。”
拍桌子摔文件叭叭凶人的晏总,化身十二年前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儿,声音柔软,面容无害,瘦削的肩胛和蝴蝶骨隔着毛衣清晰可见,坐在轮椅里单薄又无助,随便一把椅子都能拦住去路。
别说是自己儿子认定的人,就算真是大街上捡来的,以易家夫妻俩这种心理素质,已然脑补出一段妈妈再爱我一次BGM,万万做不出赶人出门的事儿来。
易培正在饲弄那盆蝴蝶兰,“你是大风的……朋友,在梅川也没有亲人,都是应该的。要说谢,叔叔应该谢谢你,大风都跟我们说了。”
“先吃饭!”苏姨冷着脸,端了一大海碗的馄饨上桌,“养好身体你们都给我滚回莲城去,让我和你爸过几天清净日子!”
易乘风以眼神求和他妈,又安抚地捏了捏晏羽的肩膀,“我妈特意给你包的,这里面还放了干槐花,也是我妈晒的,你不是喜欢吃槐花么……来来来,我陪你吃……”
苏姨啪地拍开易乘风捏勺子的手,“没你的份儿,你中午不吃饭活该饿着!让他都吃了,统共才四十个,瘦成这样不生病才怪!”
四十个!我天!与其都吃完,能选挨顿揍吗?
“谢谢苏姨。”晏羽硬着头皮开始吃,本来他生了病就没什么胃口,刚又喝果汁灌个水饱,三个五个的随便叼一口就饱了。
苏姨转进厨房,晏羽立即将碗推给易乘风,易乘风拎着勺子呼噜呼噜一顿扒拉,碗里还剩下四五个的样子。
苏姨再从厨房出来,瞥了眼餐桌,见晏羽吃光了馄饨在一勺一勺地喝汤,有点儿满意。
俩人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易乘风掩嘴打了个饱嗝儿,后脑勺又挨了苏姨一巴掌。
“送他回屋躺着吧,病了就多休息。”
“我妈是不是很疼你?都快给我拍出脑震荡了,连一指头都没舍得碰你。”易乘风将他抱上床,塞进被子里。
“太尴尬了,我还是让尤霖过来接我吧,或者这边你送我去机场,到了让他接机。”
“不许你走!”易乘风也挤过来靠在床边,拉着晏羽让他倚在自己身上。
一开始晏羽不肯,怕被撞见会更加尴尬,之后生生被他按头按进怀里,两个人随意说着话。
晏羽的手机响,魏总来电,他就靠在易乘风怀里接听。
“小羽,我刚从塔斯马尼亚回来,给你带了礼物,下午有空吗?花上几天带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样,不想走远的话就去/日本看早?选!
晏羽空着的那只手在玩易乘风的手指,一根根捋过去,抚过掌心粗粝的薄茧,挨个捏他粗大的指节,再比一比谁的手指更长。
“我现在梅川,早?岩惨?鹊饺?拢?蝗缥腋?闱爰柑觳〖伲?恢劣谙窨丛?训⑽竽敲闯な奔洹!
魏千程沉默了一会儿,“你去了梅川?”
“是,这边的工厂有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我可以顺便帮你办一办。”
“没有。”魏千程斩钉截铁,“你病了?舅舅和庄姨后天从帕劳回来,赶得及一起补个团圆饭吗?”
“应该赶不及。”晏羽的手给易乘风整个握住了,他转脸看了看易乘风,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先聚,我等元宵节再去看江叔叔。”
简单寒暄几句,晏羽挂断了电话,像是有些累了靠在易乘风怀里闭上眼睛。
“你根本就是自己在莲城过年的是吗?”易乘风收紧了手臂,弄得晏羽不舒服地重新拱了个姿势躺着。
“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就是速冻水饺很难吃,吃那个的时候就特别想念你做的清蒸鱼、鲜虾小丸子、糖醋小排……”
他把自己说笑了,什么时候开始馋成这样的,“苏姨做的馄饨也特别好吃,明年我可能会不习惯一个人过年,厚脸皮跟你回家的话会不会被赶走?”
“你是我妈四轮大轿亲自接进门的,都改过口了……”
“大风!”苏姨的声音破门而入,“去超市买几块洗衣皂回来,再捎两块姜!”
易乘风悻悻起身,“她想赶走的不是你,是我。你信不信,等会儿我回来了,他还会让我去扔垃圾、打酱油、给鱼剖膛或者摘一大筐韭菜……”
“大风!”
“来啦——”
易乘风大半下午和天黑以前都在被他妈各种鸡零狗碎的指令指挥着到处跑,累得狗乏兔子喘,别说躲在房间里和他的小晏拉拉小手、谈谈恋爱,就连照个面儿、说句话都困难。
苏享惠堵着刚刚跑遍三个小卖部和两家超市才买到100克装‘都来发’牌活性干酵母粉的易乘风,“你先别换鞋!”
“你又要什么,能一块儿说了吗?”易乘风丧一脸,“我都跟楼下联防巡逻的葛大爷打过六次招呼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阶级警惕!”
苏享惠塞了一沓钱到易乘风手里,“趁着商场没关门,你去给小晏买两件衣服吧……他不是给咱家拿那么多礼物么,我和你爸一辈子不欠外人的情儿,给红包可能也不合适,正好他在这儿没什么换洗的,你看着买吧,不够你自己再添点儿。”
易乘风咧嘴傻笑,那沓钱颇有厚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谢谢爸妈,嘿嘿,他不算外人。那我就看着买了,你让乐乐帮他倒水,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晏羽自己窝在小房间里倒也清净,就着手机翻看几家上市公司的年报。
易乘风给他发消息:你喜欢周大福还是谢瑞麟?68克的看起来会不会傻大粗笨很像暴发户?反正平时也不戴就是个意思我自己看着买了。
晏羽:…………
易乘风:真丝和纯棉选哪种?我觉得还是纯棉的舒服一点,你习惯穿的平角没有黑色了,白色吧,我来洗。
晏羽:…………
易乘风:我信用卡马上就爆了,七匹狼和海澜之家你选一个,算了你还是在盖泼和优衣库选一个吧!
晏羽:你在给我准备嫁妆吗?
易乘风:…………
吃晚饭的时候,易乘风偷偷给晏羽递眼色,晏羽觉得什么相爱的人彼此心灵相通纯粹鬼扯,他一眼都没看懂,还被苏姨半路杀出来剜了他俩几眼。
收拾完桌子,苏享惠提着易乘风下午出去置办的大大小小的纸袋往茶几上一放,不甚热情道,“你来我们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些就算我跟你叔叔的一点心意吧,谢谢你之前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穷家小户的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你也别嫌弃。”
晏羽看着堆在一起的纸袋微微怔忡,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叔叔阿姨,我……好多年没收到过新年礼物了。之前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晚辈,都是应该做的。”
“你快看看喜不喜欢!”易乘风从旁怂恿,捏起一个最小的纸袋塞进他手里,“老外不都时兴当面拆礼物么,以表重视。”
晏羽打开纸袋,从里面取出一个正方形丝绒扁盒,掀开,大红色的衬缎上躺着一只黄澄澄亮晶晶的千足金龙凤镯子,二指来宽沉甸甸,盘龙戏凤的浮雕活灵活现,还点缀着太阳火和连理枝。
晏羽:…………
易爸爸:…………
易妈妈:…………
苏一乐于诡异的安静中蹭到易乘风旁边,?Y了?Y他哥的袖子小声道,“那我以后叫什么?还叫哥行吗,嘶……实在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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