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

107.番外二

    
    隆隆的闷雷声滚过耳际,晏羽似在半梦半醒中, 有人拍他的肩膀, 雷声忽远忽近, 噼噼啪啪连成一片, 响如骤雨——
    晏羽倏地睁开眼,周遭晃动着射灯的暖黄光斑,正前方的舞台上一片炫目的澄明, 巨幅幕布上赫然映着“第七届霍洛维茨杯青少年钢琴比赛华中赛区总决赛——悦动的梦想”, 而舞台正中放置的正是那架他在比赛中弹过的古董施坦威!
    肩膀上的手继续拍了两下, “小羽?”
    晏啸坐在观众席的后一排, 此时正倾身向前推醒因获奖而惊呆在原地的儿子, “恭喜你,领奖了!”
    晏羽转头看着父亲的脸, 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真的是爸爸, 爸爸,好久不见……
    我这是在哪里?做梦吗?
    晏羽扶着椅背站起身, 是梦吧, 他果然可以站起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爸爸——”
    他的父亲,和他的双腿, 都没有离他而去!
    晏啸同起身准备领奖的儿子拥抱, 随即目送他十四岁的小少年缓缓走上舞台, 从老艺术家的手中接过奖杯,在如潮的掌声中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向台下的观众优雅鞠躬致谢……
    他的儿子长大了,一切都那么从容得体,只有被获胜猝不及防击中那一瞬才露出懵懂少年的模样。
    “今天太晚了,我们等会儿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莲城吧。”晏啸驾驶着他最心爱的卡宴载着儿子在陌生的城市里穿行,时而偏过头看一眼神情恍惚的晏羽。
    他这个儿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性子太沉静了,像他又更甚于他,就连今天这么值得高兴的时刻都能保持一张石膏脸。
    他平时工作太忙,自己又实在不愿意回那个家里,陪伴孩子的时间少得可怜,所以他打算借今天的机会多陪陪儿子。
    “想吃什么?”
    晏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将车子停在了蓝鲸酒店的门前,和从前一模一样,上一次他们父子俩也是在这家酒店吃的海鲜自助。
    “海鲜吧。”晏羽轻声说,显得十分善解人意。
    即便是从前,这样同父亲面对面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的时候也少之又少,晏羽有点不知该聊些什么,一切都太突然太魔幻,他居然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拥有了改变未来的机会!
    “爷爷希望你读完高二就高考,你自己怎么想,有把握吗?”
    晏啸对儿子的沉默并没有起疑,毕竟晏羽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况且他对自己的孩子了解得也相当有限,就算晏羽此刻说个不停大概他也不会特别奇怪,只当他是赢了比赛兴奋过度。
    晏羽瞥向父亲放在桌边的手机,一过十点,康靖那个倒霉的电话就会打进来,他必须想办法阻止父亲连夜赶路。
    “高中的课程都读过了,应该可以。”
    如果直接将他手机丢进水池或者马桶里,那么康靖打电话找不到人或许会更着急,保不齐搞出什么别的状况导致他们不得不即刻返程。
    这个人在他爸心里的分量他是丝毫不持怀疑的。
    “你才十四,十五读大学还是太小了,要是你想多复习一年也没关系,我去跟爷爷说……”
    父子俩偶而一句闲聊下去,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时间不多了,晏羽突然蹙眉,表情痛楚,攥拳抵住了小腹,缓缓向桌上伏下身去。
    “怎么了,小羽?”
    “我肚子……很疼……”
    没办法了,为了你的命和我的腿,必须要演一下!
    晏啸紧张站起身,将儿子半扶半抱起来,“爸爸带你去医院,别怕,能走吗?”
    自然是能走的,如果不演一下的话,过了今晚他就真的不能走了。
    他们已经在蓝鲸酒店登记了房间,距离这里不远便有一家公立综合医院。
    验血、超声,缴费、等结果,看医生……急诊里的一套流程走下来,一小时很快便过去了。
    十点零三分,康靖的电话准时打进来。
    晏啸看了眼神色恹恹躺在检查床上被医生按压小腹的儿子,低声跟对方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
    晏羽大致听见诸如很顺利,拿了一等奖,有点不舒服,明天回,没关系之类的只言片语,心里稍微落下一些。如果他病了他爸还非要连夜回去,那他真是死不足惜了。
    医生自然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含混地说,小孩子……呃,包括青少年出现原因不明的腹痛也很常见,比如一过性的肠绞痛之类的,又随便开了些助消化的药片要他们回去注意观察,如有不适再来医院进一步检查。
    晏羽那边也表示感觉“好”一些了,待折腾一气返回酒店已经将近午夜,无论如何今晚应该是走不成了的。
    “还难受吗?喝点热牛奶。”
    晏啸不懂照顾孩子,只是康靖平时总提醒他睡前喝一点热牛奶,说是可以助眠养胃,也就学着热了一杯过来。
    晏羽侧卧在床上,目不转睛,好似盯着父亲看,又好似没什么焦点。
    单单是他一个人带着从前的记忆穿越回来了吗,那易乘风呢?他应该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还在梅川即将升入高中。
    高中,梅川实验中学,他要怎样也回到那里去找他呢?
    尽管眼下他还能活蹦乱跳来去自如,可十四岁的年纪毕竟受限太多,他总不好毁人设地突然叛逆离家出走吧……倒也不是不行,毕竟父母感情不好、家教过于严厉、学习压力太大这些原因他都具备。
    下策,这个权当是兜底选项吧,就算他走出去,都还不知道风哥那边理不理他。
    晏啸以为他还不舒服,躺下来没敢立即睡着,留意着儿子的动静。
    “现在好多了。”晏羽起身喝掉牛奶,洗漱回来重新躺下,“爸爸,我现在长大了,明白了一些道理……”
    “我希望,你和妈妈,都可以过得幸福。”晏羽裹着空调被缩在软枕里,声音很轻。他是清楚的,即便自己重生一次,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每个人的性格自有其形成的轨迹,并非几句话就能撼动。
    晏啸有些意外,眸光微动,“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吗?还是你听到了什么?”
    晏羽摇摇头,你们都不知道孩子对父母的关系天生敏感吗?
    “我只是希望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理性地选择自己的人生。”比如他妈。
    但他的这句话说得实在没头没尾,也不好更露骨一些。晏啸没法立即猜透儿子想表达的意思,暂时把它归结为青春期少年特有的烦恼,敏感而多愁。
    “你还小,别想太多,专心自己的学业就可以了,像今天这样,爸爸很为你骄傲。”
    晏羽叹息,我不小了呢,心理年龄上讲你也就虚长十几岁而已。
    晏羽闭上眼睛,命里的这个大劫数算是躲过去了吗,易乘风呢,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他的风哥。上一世他找得太辛苦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他弄丢。
    翌日,父子俩平安返回莲城。
    如今,父母带着他和祖父一家做邻居,确切讲是住在一栋联排别墅里。
    祖父晏长彬保留着封建大家长的做派,儿孙最好都束在眼前,因此整个一栋联排住了三家,从东往西依次是祖父母家、大伯家和他家。
    大伯带着大表哥去茨城捏泥巴常年不在莲城,大伯母自然也跟着丈夫走了,只留下一个晏羽的堂妹从小在祖父母身边长大,规行矩步地养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学校放暑假,晏羽除了温功课和练琴并没有其他活动安排,父母又成天不着家。
    他才懒得整天学那些高中课本呢,见天憋着心思想主意往梅川跑,风哥风哥风哥,你要等着我啊风哥……
    就算知道易乘风根本哪里也不会去,他还是一样焦急得时不我待。
    晏羽去找祖父,我想争取时间多多学习,高二结束就参加高考,我听学长说梅川实验中学的高二生试点高考名额很充裕,不像莲城一中那样很难争取,我想转学过去读一年提前高考,考上莲城大学就回来。
    祖父日日催他上进,又不希望他跟同龄的孩子过往甚密搞出他爸和康靖那种竹马竹马的感情来,说服他难度应该不大。
    晏羽又去找父亲,我想跟余梁音教授学钢琴,余教授一直是我的偶像,虽然他现在退休在家了,但以我的成绩诚心求教的话应该还有机会。
    余教授老家就在梅川,这次被钢琴比赛请去颁了个奖,就莫名其妙被惦记上了。
    晏啸愕然,去梅川拜师学琴?一直的偶像?你偶像不是莫扎特吗?也是,莫扎特都死二百多年了。
    “之前以为你会选音乐学院的严沛教授,他对你印象很好,又是新锐钢琴演奏家……”
    不是每个人都能理性地选择自己的人生,这话是你搬来砸自己脚的?
    晏羽从没有在方向性问题上如此坚持过,几乎整个七月的后半截,他都在无时无刻地找机会说服祖父和父亲送他去梅川拜师学琴和转学提前参加高考。
    事实上以晏家的能力,达成他这个愿望并不是不可能,只需要祖父相信他的确是在力争上游,让父亲相信他可以独立在梅川生活得很好就可以了。
    先给他这一年时间,后面的事情他再慢慢搞。
    事情渐渐有了眉目,晏家毕竟在梅川开过工厂,有些可信赖的交情,托付照料一个半大孩子不算难事。
    晏羽又坚决不要保姆随行,声称自己再有一年也是要独立念大学的人,生活技能早晚要掌握的,不如提前锻炼一下。
    他是打算好了去勾搭未来老公的,带一个眼线在身边绝对天理难容。
    晏啸托人帮忙找房子,一定要选学校附近好一点的小区,这个晏羽没有意见,反正易乘风家离学校也不远,他现在的腿脚三分钟跑到没问题。
    之后是操作转学的事宜,这个也不难,他的战绩如此辉煌,没有学校不爱要。
    问题是他转过去读高二,而易乘风才升高一,年上攻突然成了他学弟,在一个班是不可能了,不过隔一层楼板而已,难度不大,或许这点距离还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美。
    后面整个八月就是等消息,晏羽少有的心气浮躁,和窗外难耐的三伏天一样懊热漫长。
    他买来整套的木雕工具,淘弄精品的小叶红豆木料,有空便关自己在房间里削削刻刻。上一世他送过易乘风两个木雕的小物件,他打算把它们复制出来,如果易乘风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那看到这两样东西就会立即跟自己相认!
    好多年没搞了,手很生,晏羽压着急迫的情绪,全凭木雕来磨练心性,一个月而已,上一世你五年六年也都等过的对不对,可是八月为什么居然有31天!
    晏羽无心复习,英语、物理、数学这几门他都一直在用,捡起来就是随手的事儿,语文应该也好说,化学可能需要花些时间。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一个开了重生金手指的人,还怕这辈子养活不了自己吗?再不济去找康靖借点钱,股市里操作几轮也就够活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找到风哥更重要的,找到风哥,找回风哥为他断送的那六年,后面即便他陪他做一个学渣又有什么问题。
    这一世他好手好脚的,大不了俩人一块儿去修车店打工咯,白天热热闹闹地一起干活儿,收工之后易乘风骑着二八大跨带着他狂按车铃一路飞奔,回家洗菜做饭好好过日子。
    晏羽想着想着心潮愈发翻涌澎湃,蹦起来一顿快速的原地高抬腿跑,这是他从前看着体训时的风哥做过的动作。
    风哥,等着我啊,等着这个健健康康可以跟你一起奔跑的我吧!
    那边消息还没落听,晏羽已经开始偷偷整理自己的小行李,将书籍和衣物分类打包,打算一有地址就立即快递过去。
    他收拾得相当彻底,完全不是过去临时住一年的架势,好像这辈子去了就不打算回来一样。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晏羽终于踏上了去梅川的旅程,如出笼小鸟一般雀跃。
    住处紧邻实验中学,崭新的一居室,父亲托付的那位朋友还帮忙请了钟点阿姨,每天下午过来帮他处理家务和做晚饭。
    晏羽仿佛站在了新的起点,轻装上阵,整装待发,就是房间里的单人床有些……不过看到镜子里自己没长开的稚弱身板也就释然了。
    他只想找到风哥,将他推上正常的人生轨道,并没有图谋不轨的打算,暂时。
    距离开学还有四天,不过,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对方了!
    只要有空,晏羽便晃去各种可能和他偶遇的地方,风哥家的小区、学校附近、踢野球的空地……
    梅川不大,可想遇到一个人真是好难!
    八月三十一日,周二,阴
    尽管天气不太好,晏羽的心情依然随着开学的临近持续飘高,他试穿了新的校服,然后小心翼翼换下来挂到衣柜里。
    午饭前,晏羽溜达出门,穿一件纯白的短袖Polo衫和卡其色七分短裤,白瘦笔直的一双小腿露在裤脚外,同样纯白的运动鞋口,白色棉线袜腰裹住精致的一双脚踝。
    钟点阿姨只管晚饭,中午他得自己觅食。
    晏羽走着走着想起了余琦妈妈的馅饼铺,于是顺路朝青衣巷走过去,很受欢迎的菠萝翡翠虾口味现在还没发明出来吧。
    遍寻不见的风哥,不期而遇的余琦。
    晏羽一眼朝巷尾的角落瞟过去,心说这孩子怎么每次见他八成都在给人欺负,而且还有上一世那位化身植物的老熟人,钱罡。
    好吧,这会儿他跟风哥应该还没有结下梁子,他就捎带手地拯救一下。
    晏羽保存录像收好手机,迈步向三打一的几个人走去。
    大概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对方的那句“小屁孩,滚远点儿!”都没吼出什么气势。
    节选录像已经拍摄完毕,晏羽还等什么呢?如今他可不是那个陷在轮椅里寸步难行的“残废”,他学了七八年的跆拳道,黑带新手的段位对付几个混混应该不成问题哦。
    “这个收好!报警!”
    晏羽快步走过去,一把扯过余琦将手机塞给他,紧接着双膝微曲摆了个斜马步,两拳置于胸前,标准又帅气的起势。
    混混儿们好像有点儿想笑,这么个瘦不拉几的小白脸居然主动讨打,都有些舍不得下手。
    几人中最弱的一个自信爆棚冲上来,被晏羽扯住臂膀一个过肩摔掼到地上,疼得抽成虾米。钱罡和另外一个卷毛登时警惕,钱罡这个怂货居然还抓起一截木棒。
    事实证明,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良好的开端也只是成功的一半,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真正街头斗殴起来,平时上课彬彬有礼跟教练学的那些招式统统都打了折扣,慌乱中连一半功力也难发挥出来。
    晏羽的手臂被木棒砸中,登时透骨的锐痛。
    余琦原本愣在一旁惶恐无措,这会儿看见一单薄的男孩替他出头还挨了打,骨缝里塞着的软棉絮也迸出火星子来,转身寻了寻,操起一只破木头椅子。
    晏羽一个漂亮的后旋踢将钱罡抡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按法律规定还是过儿童节的那种,力道并不扎实。
    余琦举着凳子朝反扑的钱罡冲过来,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拼命,笃地脚下一绊,人和凳子同时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凳子散架,他飚出两行鼻血。
    晏羽飞了满头的黑线,迎面阴影来袭,他仰头躲避,侧颊被拳峰扫过,唇角溢出一丝腥咸。
    打不过了怎么办,当然要跑!
    晏羽转身朝巷口跑去,内心戚戚然,馅饼没吃到,风哥也没找到,反而先跟人打了场架还出师未捷打输了,给家里知道了还不知会不会押送他回莲城。
    钱罡没占到便宜,提着木棍在后面追。晏羽跑得算不慢,但耐力有限,渐渐距离拉近。
    他奔出巷口,打算右转上步行街钻入人群。
    砰,迎面撞上一堵墙,坚实而温暖,还带着咕咚咕咚跃动的心跳。
    熟悉的气息扑了满脸,一堵黑色的墙,正是那套滚着金色镶边的运动短套,荷尔蒙的气味随着刚刚运动完的汗液散出来,晏羽贪婪地呼吸一口,双臂紧紧抱住那个颀长劲瘦的身躯。
    简直是……飞来横……嚯——
    易乘风刚刚踢完球,正跟刘开迪晃荡着打算往青衣巷这边寻个小店吃午饭,突然就给一熊孩子撞了满怀。
    后面追来的混混他见过,跟着尹煦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八成又是欺负人家小孩要零花钱。
    晏羽手臂被砸伤的位置已经青紫一片,衬在他白皙细瘦的胳膊上尤其触目惊心。他又像个受惊逃窜寻求庇护的小幼兽一般抱着自己不肯撒手,难道这样还能见死不救?
    易乘风搂着晏羽转过半圈,抬脚踹在呼哧带喘追上来的钱罡胸口,将对方踢了个四脚朝天。
    不知什么人报了警,警察从巷子里追了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抹着鼻血的余琦,模样相当惨烈。
    警察循例将人带走做笔录,仨混混拦路抢劫证据确凿,除了从余琦身上搜走的五六百元,还有晏羽趁乱丢下的自己的钱夹,这就有点儿多了,足够他们在量刑的时候多喝几壶,反正在易乘风他们高考之前是别想出来了。
    易乘风用“是你?”的眼神一路盯着晏羽看,又蹙眉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痕和嘴角的红肿,显然他认出来对方是六年前被他勾搭着翻墙出来玩的晏家小少爷,一时间有点拿捏不好情绪。
    “风哥——”晏羽轻轻叫了他一声,包含的情绪百转千回。
    刘开迪双目圆睁,用“你俩居然认识?”的眼神来回扫射好几圈。
    警察在录口供之前不允许嫌疑人和证人之间相互交流,“有什么话等会儿办完正事再说!”
    易乘风被晏羽那一句风哥在心头轻轻挠了一下,不痛不痒的,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忍不住飘过目光去追随对方的影子。
    验伤加作供,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余琦将手机还给晏羽,“谢谢了,你的伤,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
    “没事的,没骨折。”晏羽说话时牵动嘴角有点疼,后旋踢的时候脚踝也扭了一下,走路时有些跛。验伤拍了片子确定没伤到骨头,医生帮他用弹力绷带在脚腕上缠了一下,手臂上的软组织挫伤要慢慢好,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
    “先去吃东西吧,你能走吗?”易乘风看了晏羽一眼,感情色彩不明。
    晏羽有些失落,他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没有前世记忆的。
    “能。”
    四个人就近吃了顿饭,席间气氛莫名尴尬。
    余琦要送晏羽回家,易乘风看他那土埋半截的模样摆摆手,“行了你赶紧回家躺着去吧,别再折腾中暑了,我们顺路送他,反正日后都是同学了。”
    刘开迪舔着冰棍儿在楼下等,易乘风送晏羽上楼,“你家几层?”
    “六层。”
    易乘风嘬腮帮子,板楼没电梯,他这一瘸一拐地往上走看着揪心,面上不免透出些烦躁。
    转过二楼,晏羽停下来,“我走得慢,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有点委屈,言不由衷。
    “疼吗?”
    “有点。”晏羽做了个不止有点儿的表情,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下。最好六十层,永远走不上去才好。
    易乘风两步迈到他身前一蹲,“来吧,我背你!”
    晏羽勾唇一哂,乖乖趴到他背上,两手搂住易乘风的脖子,歪头枕在他肩膀上,像条人形披肩。
    真不客气啊,易乘风无奈又好笑。自己也是不记仇,当初因为他挨打,如今竟然能以德报怨,好伟大!
    “你家住这儿?”
    晏家曾经在梅川?@赫一时,就算破了回产,大概也不致如此吧。
    “我一个人住。”
    晏羽对他完全不设防,把官宣版本的情况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易乘风动容,“你爸妈心也太大了吧?”这么显眼的小孩儿才多大就敢孤零零给他丢到几百里外自生自灭,真是不怕人惦记啊!
    “今天那些不是什么好人,你上学放学注意点儿,晚上回家锁好门窗,黑天了别往外溜达。”
    晏羽趴在他肩膀上顺杆儿爬,“会吗?他的同伙会报复我?”
    “还是小心点儿好。”
    “那以后我能跟你一起上学放学吗?”晏羽的头发蹭在易乘风脸颊上,呼吸吹在他颈间。
    “那有什么不行的?”
    两人交换各种联系方式。
    开学后,十四岁的晏羽继续做他的孤僻小孩在学校里独来独往,只写作业不听课,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不是他刻意冷漠,实在是跟周围这群小朋友没什么好聊的,他想撩的只有一个小鲜肉风而已。
    体活课,易乘风他们在大操场组队踢球,罚角时,易乘风瞥见小操场有个身影正对着集落叶的垃圾筐一遍遍练习带球射门。
    “小晏!”易乘风跑过去,“过来一起玩——”
    晏羽穿一身长裤长袖的浅灰运动衣,衣袖和裤腿上带着三条淡橘色的品牌标志线,脚上一双黑色的PUMA足球鞋。他不知独自练了多久,额发上微微带着汗,双颊染着淡淡的绯红。
    “我不会踢球。”晏羽抬起袖口抹了下额头的汗,神色有些讪讪。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瞎瘠薄踢呗。”易乘风过去揽他肩膀往大场这边带,边走边给他讲解动作要领,“传球的时候用脚内侧,容易控制方向,想力量大射程远可以用脚背内侧或脚背正面……”
    “唉,加个人,你们队柏生顶一个吧!”易乘风朝大伙儿喊,扭头对晏羽说,“你跟我一队,玩几次就会了,足球哪是一个人练的,你得学会团队配合。”
    晏羽对这种亲密的姿势倒没什么不自在,前一世比这更亲近的也有。
    他睨了易乘风一眼,“配合?就像你跟刘开迪那样吗?”
    “差不多~”易乘风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心虚,松开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胳膊。
    晏羽轻哼一声,先他一步跑进球场。易乘风随后跟过去,人是他带进来的,他得负连带责任盯着点儿。
    刘开迪踢球时候特别认真,如果说易乘风的扣扣头像是法国球星本泽马,那他们约的每一场比赛在刘开迪眼里都是皇马和巴萨的巅峰对决,他在他自己眼里就是僚机易·本泽马·乘风的最佳拍档刘·C罗·开迪。
    带小孩儿随便玩玩这种事,对他来说,不存在。
    眼看老对手骆·梅西·荀上演了帽子戏法之后越来越嚣张,易乘风还跟那哄小孩儿似的一遍遍给晏羽喂球,再眼睁睁看着足球在他那双有钱买不到的限量版战靴底下被对手断走,心里呼呼冒火。
    他觉得自己跟晏羽那双球鞋一样憋屈,明珠暗投、宝剑蒙尘!
    易乘风后场抢断,随即一个长传第NNN次将球喂给晏羽。
    刘开迪屁股点火似的主动去截胡,晏羽的速度也不慢,俩人一左一右同时去拿球,简直比抢大家闺秀的绣球还卖力,谁也不打算让着谁。
    易乘风一嗓子吼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俩队友撞到一起又各自弹开摔向两边。
    踢球时的冲撞并不新鲜,易乘风跑过去,晏羽已经站起身,刘开迪还坐在地上,膝盖外侧被一枚小石子擦了道口子正在流血。
    晏羽穿的长衣长裤看不出有恙,刘开迪一身短打显然更容易擦伤。
    “没事吧?”
    易乘风用眼神询问地扫了下晏羽,之后伸手将刘开迪从地上拉起来,拧了瓶矿泉水帮他冲洗伤口。
    远处传来下课钟,“天儿不好,今天到这儿吧——”
    他话音未落,晏羽已经独自往场边走过去,一声不吭拎起跑道旁边的书包甩在肩上直奔校门。
    “哎呀我艹,”刘开迪尾音轻扬,“他怎么这么大脾气!合着长得好看谁都得哄着他是不是?”
    易乘风将矿泉水往他怀里一丢,“得了,你特么先撞人家的。”
    “你特么惯他一整场了你怎不说!”
    “孩儿还小,不能让他一个人走。”易乘风仍不放心钱罡那事儿,百米似的追了过去,扔下凯蒂在他身后捶墙。
    “蓉儿!华筝!等等我蓉儿!”赵柏生戏精附体,夸张地左右尔康手后单膝跪地抱住刘开迪大腿,“因海鸡宗,揍脚倒聊雷~”
    刘开迪浑身通电,鸡皮疙瘩都爆成了米花。
    晏羽站路口等红灯,听见身后脚步声靠近,红灯变绿,他大步穿过马路。
    就跟谁心里不委屈似的,合着他大老远远地穿越回来又想方设法放逐自己回梅川见他,就为了早一年见证他们球场上的配合和默契?
    你就看见他腿上流的血了,难道看不见有人心里流的血吗?
    要不是怕吓着你影响你个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早就喊声老公扑上去把你按在地上亲了!
    易乘风默默跟在晏羽身后,觉得这小少爷中二起来都跟别人不大一样,挺有意思。
    他正想笑,看见前面晏羽抬胳膊抹了把眼睛。
    不会吧?哭了?
    易乘风快走几步,两人并肩,他侧头看晏羽,见他眼角泛红,“你……是不是想家啊?眼看就国庆假了,可以回去了。”
    才十四,一个人孤单生活在异地他乡,没什么朋友,他心口瞬间就软了。
    “不回,”晏羽低了下头,“要隔天去学琴。”
    两人走到楼下,易乘风该回家了,他脚步顿住,晏羽也停在台阶上。
    晏羽身上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几乎已经化为实质不停困扰他,就像小时候,他想尽办法带他出来玩,想把他拉进自己的世界里,这种心绪至今未变。
    “你要是不着急,能陪我吃晚饭吗?”
    易乘风根本没法拒绝,“那有什么不行的。”
    晏羽登时就冲他笑了,这种笑容破冰化雪,就像射穿乌云的金芒。
    头顶隆隆雷声滚过,大概真要下雨了,两人一前一后跑上楼。
    辣子鸡丁、西芹腐竹、玉米大骨汤,阿姨每天给他备的晚饭分量超大,两个人吃足够用。
    晏羽要先洗澡,易乘风也被他催着去洗,洗好了换回校服,两人开饭。
    “苏姨不是很忙吗?你以后就在我家吃晚饭行不行?你不来吃做多的也是浪费,在外面吃不健康,你省下的零用请我喝汽水吃巧克力好不好?然后还可以在我家做作业,你之前不也经常去刘开迪家吗?”
    “行吗?”
    “行吧?”
    “行吧。”
    晏羽又笑,他天天冰着一张脸,姑娘们都芳心乱颤,可想而知他对着你笑,那还抗拒个屁!
    外面下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盖过电视屏幕里英超评论员的激情呐喊,切尔西捧起英超冠军奖杯。
    “你今晚住这儿行吗?给家里打个电话,在刘开迪家不是也住过的吗?”
    “行吗?”
    “行吧?”
    他蹙眉期待,让他笑的关窍就掐在自己手里,哪里忍心对方希望落空。
    易乘风觉得他大概害怕打雷,“行吧。”
    晏羽将家里所有的垫子被褥都翻出来帮他打地铺,摞得快赶上床高了。
    写好作业,晏羽帮他补习,半强迫式的,然后两个人洗漱睡觉。晏羽睡单人床,易乘风睡他床边的地铺。
    窗外风雨大作,炸雷轰响,小屋里却温暖舒适,像个荒野中安全的山洞。
    半夜,晏羽裹着被子滚到地铺上挨着易乘风,他睡觉不老实翻下床这种情况实属合理。
    易乘风翻过身,搂住晏羽,一条腿搭在他脚踝上。
    次日醒来,晏羽没敢惊吓他,自己爬回床上躺好,被他压着的一条腿麻到没了知觉。
    十月末,实甲开赛,一六班和一二班决赛相遇。
    晏羽听说过这场比赛,临近终场,谭赫伦犯规导致刘开迪受伤,易乘风背了他俩多星期。
    他的风哥怎么可以背别的男人!
    从不凑热闹的晏羽逃课出来看比赛,即将放学,比赛接近尾声,场边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好些女生是来看晏羽的。
    他一身正装校服垂立场边,气质清冷,是实验中学上下三届都无以伦比的男神。
    刘开迪接易乘风长传突入禁区,即将起脚射门,身后谭赫伦突然插上,周遭呼喊如潮。
    “凯蒂哥哥,小心!”
    晏羽一手插在校服的裤兜里,一手拢在唇边,大声对场上喊了一句,如破风之剑斩入林稍,万籁俱寂。
    刘开迪一愣,下意识停球,身后一股巨力冲撞过来,谭赫伦刹车不及,几乎是从刘开迪身侧翻了过去,咕咚一声砸在地上。
    刘开迪眉心狂抽,裁判未鸣哨,他横带,再起脚,足球应声入网。
    周遭尖叫,刘开迪迎向易乘风要跟他摆pose庆贺,被易乘风马马虎虎对了个拳,后者的眼神落在场边。
    哥哥?
    小孩儿,叫谁呢,叫得这么亲热!!!
    年底,钱罡案子宣判,他和同伙犯抢劫罪分别被处以三至七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谭赫伦直到放寒假才拆掉胳膊上的吊带和夹板,等着假期结束补考期末试。
    晏羽在二模中考了第三名,这个成绩报考莲大有些危险,但在踢足球的技艺上进步迅速。
    易乘风开始每天早起陪晏羽晨跑,早早准备国家二级和补习功课,成绩在班级里中不溜,可以考虑保二(本)争一。
    一年过去,晏羽高考的成绩不够理想,和家人商量后决定再读高三报考莲大。
    晏啸和庄美婵长谈过几次,两人最终同意协议离婚。
    每隔一段时间,康靖便陪晏啸来梅川看望晏羽一次,尽管他们之间克己复礼地保持着上司同下属该有的关系,晏羽还是看得出来他们很幸福。
    十六岁的晏羽在高考中发挥“超常”,以721分的总成绩成为莲城理科状元,被莲城大学电气工程与自动化专业录取。
    临近开学,拜别余教授,晏羽返回梅川的出租屋打算收拾东西回莲城。
    踏在楼梯上的脚步缓慢而沉重,晏羽转过顶楼的缓步台,仰头看见站在自家门口的易乘风。
    易乘风:“明天走?”
    晏羽:“嗯。”“后天是报到最后一天。”
    易乘风点头,舌尖舔了舔嘴唇。
    晏羽:“你明天也开学了。”
    易乘风指指门:“不让我进屋了么?”这房子他两年里来过太多次,说有感情也不为过。
    晏羽这才想起来掏钥匙开门。
    俩人进了屋关上门,都有些尴尬,晏羽默默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整整一纸箱复习资料都是留给易乘风的。
    “你答应我报考莲工大的,我走了之后你得继续好好复习……我在莲城等你,你别骗我。”
    “先别弄了,我不骗你,咱们先吃饭。”
    易乘风转进厨房查看冰箱里的存货,“番茄炒蛋、水煮虾,这盒羊肉片可以配葱段爆炒一下。小晏过来帮忙……”
    十分钟后,厨房杀手将蛋皮打进蛋液里,摔破一只盘子,给番茄去皮时被热水烫到手,于是又给请出了厨房。
    晏羽吃得很香,风哥果然是有天赋的,虽然眼下跟若干年后还没法比,是不是应该考虑让他往五星酒店行政总厨的方向发展一下。
    吃过晚饭,易乘风帮他收拾行李,看到那件阿猫阿狗手拉手的平衡摆件。
    一个多月前他十八岁生日,晏羽刚刚送过他一只木雕小蛇,“这个也有意思,能送我么?”
    “那你别再弄坏了。”晏羽抬头看他,上一世的这个摆件被他搬家时候压烂了。
    易乘风小心地拿到一边放着,“我什么时候弄坏过!”
    “这房子没退,”晏羽垂下眼睫,“反正一年也没多少钱,我想在你这留把钥匙,平时你帮我照看下。”
    “你家一万块钱不是钱呗?”易乘风知道晏羽家里很有钱,他用钱随意却不会胡乱浪费。
    “我……放假什么的,能回来看你么?”
    晏羽低着头,抬手用袖口蹭了下眼睛,只有一年而已,才一年,上一世分开那么多年也都过来了,怎么这么不争气。他倏地站起身,往卫生间去洗脸。
    “小晏!”易乘风跟着起身拉他胳膊,直接将人按在怀里。
    我一定是疯了,我他妈一定是疯了!心脏咕咚咕咚撞击胸腔,要跳出来似的……
    “就一年!”
    晏羽将溢出的泪蹭到他肩膀上,漾出笑意,“嗯。”
    “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你?”易乘风眼圈泛红,声音微微颤抖。
    “是啊,我们上辈子可不止认识……”
    是夜,易乘风留下来,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天南海北地聊,回忆这两年有趣的事情,憧憬未来的莲城生活,直到说得累了困了,依偎着睡去。
    你来我往的一年之后,易乘风顺利考入莲工大车辆工程专业。
    两所学校只隔一条街,他们每天一同在莲大的图书馆上自习,吃遍莲大和工大的所有食堂,饭后易乘风会逼着晏羽散步半小时才去教室或实验室。
    易乘风加入工大足球校队,每场比赛晏羽都会到场观看。
    晏羽仍然练琴,但听众大多只有易乘风一个人,有时他听着水边的阿狄丽娜会睡着,晏羽便紧接着来一首土耳其进行曲。
    本科毕业之后,两人都考了莲大的研究生,晏羽不想继续住宿舍,计划在学校附近租房走读。
    附近好一点的小区房租相较穷学生而言很不便宜,易乘风不想花晏羽家里钱,将自己的补贴账户交出来。
    “想租房以后就要少吃几次馆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晏羽给他看自己的股票账户,红色的盈利数字排了一长串,别说在这里租房,就是买房也够用了!
    易乘风硕士毕业那年,晏羽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带着五六项发明专利注册了一家名为翼风科技的有限责任公司。
    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晏啸,其次是康靖,晏羽以技术出资持有一小部分股权,出任CTO。
    公司的CEO是晏羽从父亲的公司里高薪挖过来的,康总。
    晏啸任董事长。
    翼风科技主营智能家电研发制造,晏家曾经的代工企业经验和采购生产渠道成为最大的助力。
    公司成立三年即开始大幅盈利,晏羽注入自己在股市和期货市场操作所得的收益将持股比例增加至百分之十七,随后向董事会提交计划书拟开展外骨骼研发项目。
    外骨骼项目毫无意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反对,最终提交董事会表决。持股百分之三十四的CEO康靖在紧要关头倒戈,站在了晏羽这边,外骨骼项目成功上马。
    七年后,翼风科技成功完成F轮融资在港交所挂牌上市,估值六百亿美元,首日以发行价开盘,收盘上涨1.25%,总市值高达4760亿港元,晏氏家族当年以113亿美元身价跻身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第16位。
    下午五点半,易乘风身背LV限量版皮包走出中汽研究院的测试中心办公楼,钻进那辆晏羽刚毕业时送他的黑色牧马人Rubicon。
    晚高峰有些堵车,他打开音响,里面传出莫扎特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海顿式的宫廷小步舞曲成功帮他催生出一个呵欠,于是切了下一首。
    易乘风随着明快的弦乐节奏哼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心里盘算着如果骑电滑板上下班肯定要比开车还快,但是晏羽觉得那个不安全坚决不允许。
    六点刚过,易乘风进了家门,换身衣服转进厨房,工作时间丧心病狂的研发总监说今晚会回家吃饭,他打开冰箱开始准备食材。
    糖醋小排起锅的时候,穿着PUMA运动鞋和Gap卫衣的晏羽背着电脑包晃着钥匙从外面进来,看上去像个放学回家的大学生,半点没有上市公司总监的样子。
    他踢了鞋子扔下东西摸进厨房,从背后呼地一跃蹿到易乘风背上,修长双腿盘住他的腰。
    易乘风稳了下手里的盘子,捏起一块排骨反手喂进晏羽嘴里,“尝尝酸了咸了?”
    “甜的!”晏羽扳他脑袋,把唇凑到他嘴边,“不信尝尝。”
    易乘风用舌尖舔走他嘴角的一点酱汁儿,咂摸咂摸,“没尝出来。”他将盘子放在餐桌上,“让我好好尝尝!”
    晏羽倏地从他背上滑下来,拧身躲了一下夺路要往二楼跑,“我先洗澡换衣服——”
    易乘风拦腰将他捞回怀里,用身体裹着他往一楼的卫生间里带,“先吃饭,洗手。”
    他从背后帮晏羽拧开水龙头,挤了洗手液,握着他的双手仔细搓,像在帮小朋友洗手一样。
    “洗澡着什么急,等会儿吃饱了一起洗~”
    “易主任,你的假期批下来没有?我可要交代助理订机票了。”
    易乘风帮他冲掉手上的泡沫,“十天!”
    “耶!”晏羽扬手,甩了他一脸水,“我们先去拥抱爱琴海和圣托里尼,然后包个游艇过海去意大利……你前些天不是在看圣斗士星矢吗?说不定半路遇到波塞冬哦,雅典娜喜不喜欢?”
    “喜、欢!”易乘风抄着膝弯将晏羽一抱,转身直奔二楼,“改变主意了,我要先吃你!”
    Gap给拉开扯下来丢到地板上,“窗帘关!”晏羽声控将卧室的窗帘关合。
    “为了雅典娜,为了大地和爱的正义……”晏羽身上已然不剩什么了,慌乱地扯过被子遮盖自己,“穆先生说过,圣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燃烧自己的小宇宙使之爆炸啊——”
    窗外雷声滚过,晏羽在惊梦中不自在地动了动,易乘风帮他翻了个身将人整个揽进自己怀里,晏羽继续沉沉睡去,勾起唇角露出幸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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