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太后有些难过。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不能说是千古明君,但也算为了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了,偏偏在子嗣上不尽如人意。
净安大师的批语,连皇后都摸了个透,太后自然也是知晓的,当时并不以为然,虽然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若是国家大事储君之位都能用占卜之说来决定,世上还不早就乱套了?因为成景帝立封以安为太子时,太后并没有什么意见,那时封以安还小,看不出秉性,又是中宫嫡子,立为太子也没什么争议。
却不想皇后将这个当了真,这些年在宫中兴风作浪,竟闹得成景帝子嗣凋零不说,皇家的威信也大大受损。这也是成景帝没有考虑从宗室中挑选的孩子教养的缘故,太子一死,朝中惶惶不安,新的太子若没有足够的能力服众,只会被臣子所辖制,大燕的朝局的混乱也就不远了。
“母后,你说,儿子现在宣布立太子如何?”成景帝并不想将事情拖太久,这才半年多,各种乱七八糟的事端就冒出来不少,前些时候,益郡王府还大大宣扬世子是新太子的人选。成景帝知晓益郡王府大约是让人撺掇的,但处置了一个益郡王府,只要太子之位不定下来,就会有第二个益郡王府,“以泽是皇弟的儿子,儿子想着,便是定了人选,也当同他说一声,只是如今战事刚刚胜利,算是很好的时机,那些将士大多是跟着以泽的,自然向着他,就算有变故也方便应付,错过了这回,倒是难找这样的时机了。”
太后虽不问政事,但这不仅是朝政大事,也是皇家立嗣的问题,成景帝先前就跟太后提过。太后知道封以泽是净安大师预言的人选,本来就有些信服,而庆川王是成景帝的同胞弟弟,身份上也算合适,太后心疼成景帝,但也说不出反对的话。知道了这些,再看到成景帝派封以泽去边关,便知晓成景帝是在为封以泽铺路,这回赏赐上这般安排,太后原本不懂,此时却是恍然,道:“你说的是,如今正是合适的时机。你皇弟那里,总是朝政为重,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成景帝本就有了计较,太后这般说法,便下定了决心,太后见成景帝伸手拿绢帛,便退了出去,她不是洪氏,先帝在时,她虽身为皇后,又极受宠,也从没失了分寸,如今坐在皇位的是她的儿子也是一样的。
封以泽在听风居歇了几日,便听到宗正传话,要宗室子弟都参加明日的朝会。虽没有明说,封以泽也猜出几分来了,大约是要选定新太子的人选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太子身故,另立太子至少要等一年以后,但如今情况不同,成景帝无子,这储君之位定不下来,朝政就安定不下来。先前是因为战事的缘故,如今战争胜利了,接下来的头一件大事自然是立太子。
封以泽瞧着封亦铭和益郡王世子上蹿下跳的,一副稳坐太子之位的模样,首先就将这俩人排除了,毕竟如果是他,反正都不是亲生的,当然要挑个最优秀的。
封以泽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次日一早也没怎么正式装扮,他如今手里有兵权,却没有什么官职,不能穿官服,又不是世子,衣裳也没什么定制,只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就出了门。本来没觉得哪里不对,等到了地方,看人家都是一派庄重严肃的模样,才觉得自己大约真的太随意了些,只是既然已经来了,便只当自没什么不对,混进了宗室子弟当中站好。
本来就是大朝会的日子,除了封以泽他们这些宗室子弟之外,大小官员都站在另一侧,领了官职的宗室子弟也都站在那边,跟封以泽站在一起的,要么是年岁小的,要么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封以泽站在其中,倒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模样。
成景帝本来就是个严谨的人,朝会从没有迟到的,今日也是如此,刚刚到点,封以泽一抬头,便见侍者扶着成景帝到御座上坐下,大小臣子一一跪下,待一番礼仪完毕,大热的天,封以泽热出了一身汗,其他装束严整的,更是脸上都挂了汗水。
封以泽心里叹了口气,前世他十三岁开始参政,但太子以及普通皇子,礼数并没有那么多,而今生么,作为一个还没入仕的宗室子,他还是头一回正经参加朝会,这般繁杂的礼数,还真是头一回。
成景帝扫了一眼,便知这朝会上的,应当都猜出他的意图了,也没有跟谁商讨的意思,直接让身边的内侍宣旨,刚刚才站起来的一众人,又呼啦一下跪了下去。封以泽这两天虽然是在装病,但先前的伤也确实没好全,动作大了难免扯到疼痛,忍着痛跪下去,便是一串冗长的圣旨。
此时,封以泽有些理解那些科举考生围着金榜等着发榜的心情了,自己有胜算的,在名单还没出来时也放不下心,那自认为没什么胜算的,也会想着,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就让自己撞了好运呢?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发觉满屋子的人都朝他看过来,封以泽有些茫然,刚走神了片刻,难道最重要的一句话已经念过去了?正疑惑间,宣旨的内侍从上头走了下来,将手头的绢帛递给他,低声提醒道:“殿下还不领旨谢恩?”
本来人就有点懵,被殿下这个称呼撞得更懵了些,封以泽有些木木的接过圣旨,伏地回了一句万用谢恩词:“谢主隆恩!”
垂下的珠子挡住了成景帝的脸色,但坐在高处的成景帝却将底下众多人的脸色都看在眼里,有那精明的,便想起先前的事,封以泽没得什么赏赐,却将北边大半的军权收入手中,显然那时皇帝便已经有所决断了。
没能早早攀上新太子的臣子们暗自懊悔,封亦铭和益郡王世子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封亦铭暗自悔恨没能早早除掉封以泽,想起先前的赏赐,当时还暗自高兴,觉得成景帝大约不喜庶出,便是挑选新太子,也会从嫡出的当中选。谁知压根不是如此,原是将封以泽当做自己人,才没有那份赏赐。
而益郡王世子,就纯粹是羞恼了。当初父母传出那些流言时,他曾劝阻过,在太子的人选上,他是什么优势都不占的,怎么多优秀的堂兄弟不选,年纪小身份合适的堂弟不选,偏选中他。当时父母言之凿凿,道此事必定是真的,不得不说,他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念想的,何况消息传开之后,那位皇位上的堂伯虽没有承认,却也不曾澄清,叫他又多了几分想法,谁知,不过是摔得更惨罢了。此刻,大殿里鸦雀无声,旁人的目光都放在封以泽身上,他自知不会有几人留意他,还是觉得身上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看着满殿的人神态各异,但都没人敢出声质疑,成景帝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以泽素来才学出众,军事上也能独当一面,也不必朕时时督促学习,何况以泽自幼在王府长大,搬入宫中想来也多有不便,便依旧制,在宫外开府吧!”
成景帝虽不是暴戾之君,但素来也不是温吞好拿捏的,当初初登大宝时便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如今更是如此。纵然有人对封以泽这个新出炉的太子存有各种疑虑,到底没人敢说出来,只纷纷高呼皇上圣明。
这边朝会结束之后,成景帝又带了封以泽去谈话,等封以泽回到王府时,事情已经早就传开了。原本封以泽作为庶子,便是得了功勋也没有多好的待遇,但如今不同,封以泽回府,王府还专门开了正门迎接。
封以泽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工夫,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好容易应付了王府上上下下许多人,回到听风居时,封以泽坐下便动都不愿意动了。
萧从玉端了一碗羹汤过来,道:“一大早就出门,这时候才回来,用过午膳没?”
封以泽接过萧从玉手里的瓷碗,心里感慨,旁人都只为着他身份的转变而巴结他,独他的妻子,还惦记着他会不会饿肚子。将手里的羹汤喝了几口,封以泽抬头望着萧从玉,道:“我一早没有吃东西了,这点东西怎么够!”
萧从玉噗嗤一笑,原本听说成景帝叫封以泽去谈话,心道那个时候了,成景帝总要管一顿饭才是,会跟封以泽热着羹汤,也只是想着封以泽留在宫里,想来也是吃不好的,怕他饿着罢了,闻言不由道:“皇上也不曾留你用膳么?”
“本来是要留的,不过皇伯父临时有事,我便直接出宫了。心想着在宫里吃顿饭还不如我回来吃来的自在,哪里想到回来还有那么多事呢!”羹汤是甜的,封以泽吃完一碗有些腻,自己倒了水喝了一口,道:“皇上说了,等府邸修缮好,咱们就搬过去,到时也能清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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