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华看着眼前嘻嘻哈哈装没事人的方廷瑾,只觉得痛心疾首,这个方二真是被女色迷了眼,他一肚子话本来还没想好何时说,如何说,就看见这小子竟然躲在一旁盯着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看个没完了,这才气急败坏地把人揪出来。
方廷瑾看着满脸都写着不满和失望的沈长华,自知自己的心思绝不会为他所理解,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等着沈长华发难。
沈长华瞪了方廷瑾半晌,才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廷瑾耸耸肩:“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这些话对我说没用。”
沈长华咬了咬牙:“三表妹只是庶女,就算是姨母待她再好,也改变不了她是庶出的女儿这一点。你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出身,难道不知道,庶出子女的日子最是艰难,你这样不知轻重,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只会毁了她。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为着她好,也该越发守礼自重。”
方廷瑾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不屑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不管她了,才是毁了她呢!”
沈长华摇头:“我知道,三表妹的日子绝没有看上去那么好过,可是她是庶出的,自然不能与姨母所出的二表妹相比。何况在家里受些苦楚,学些眉眼高低,对她日后也未必有坏处。”
方廷瑾听了就欲反驳,沈长华却制止了他,挑眉问道:“难不成你还觉得真有什么一视同仁不成?如今的世道就是如此罢了。仲瑜,你一向通透,莫要在这些事情上失了清明。”
方廷瑾摇摇头:“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苏三小姐的事,你不必再管,我心中自有分寸。”
沈长华一怔,随即无奈地别过脸去:“只愿你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方廷瑾望着眼前的好友,目光温和却坚定:“我不会后悔。”
等两人回到佛殿之后,发现沈氏她们早已经参拜完了,已经跟着方丈去后罩房吃茶去了。沈长华谢了回话的小沙弥,便与方廷瑾一道往后头走去。
行至后院,沈长华先遣了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进去传话,不过片刻,那小丫鬟便转回来打起帘子,帘子后头又转出一个笑吟吟的美人,却是沈氏身边的芍药,笑着道:“二位爷何须禀报,快进来罢,太太等着呢。”
沈长华与方廷瑾一前一后地进了屋里,一进去就见沈氏满面笑意地冲他们俩招手,旁边早有机灵的小丫鬟摆上了绣墩,两人行礼毕,就坐下了。
沈氏这才笑着嗔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生分起来。”
沈长华语气温和:“到底是在外头,规矩可不能丢。”
沈氏一脸无可奈何:“你这孩子……”
碧薇笑着对玉和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倒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沈氏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碧薇忍着笑说道:“我们说哥哥实在是守礼得过分了,像个老夫子!”
沈氏也笑了:“你也不怕得罪你哥哥。”
碧薇下巴一扬:“哥哥才不会生气。”
屋内的气氛轻松又愉快,只有玉裁觉得沈长华今日的行事有些刻意,不过见众人皆不理论,也索性撂开手不管了。
那主持法号空智,在这寒露寺已经做了十余年主持,与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惯了,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有他在屋内左右逢源,这融洽的气氛一直保持到了午饭之后。
众人用罢午膳,在小沙弥的引导下,到了供香客们歇息的院子里。沈氏住在正房,碧薇与玉和一起住在左厢房,玉裁独自住在右厢房,方廷瑾与沈长华则住在前院里。
毕竟是奔波了半日,沈氏也有些疲累,是以下午便待在屋内歇息了,小辈们也就乖乖待在屋里不曾出去,晚饭也是各自在屋里吃了。
吃完晚饭之后,玉裁却开始闹肚子疼,沈氏听说,十分焦急,四处找大夫来替玉裁瞧病,见沈氏如此重视,慌得主持赶紧遣人回城中寻大夫来。
就在众人都慌作一团时,方廷瑾站出来表示,自己有一位认识的老太医就住在这附近。见沈氏面露疑惑,方廷瑾又解释道那位太医姓秦,太医院出身,当初在京城时常年行走内宫,替贵人们看病,医术精湛,极得贵人们赏识,若不是年事已高,盼着自己能落叶归根,也不会辞了官回到江南,在此地做一个田舍翁度日。
沈氏听罢恍然大悟:“这位秦太医便是当初的太医院秦医正罢,当初我还在闺中时就听说这位秦医正医术精湛,后来也曾经听闻他老人家因为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了,却不曾想到他便在此地。”
方廷瑾点头道:“可不是巧了么,说起来这也是三小姐的运气,那我这就派人拿我的名帖去请秦太医了。”
沈氏连忙阻拦道:“秦太医医术精湛,又是太医院医正,如此去请怕是不大妥当,芙蓉,去取我的名帖来,封两个上上封儿来……”
方廷瑾见沈氏这般郑重,不由得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秦太医原本就是避居在此地,不欲使人知晓,若是这般大张旗鼓地去请他,反而会吃个闭门羹,还是拿我的名帖去罢。”
沈氏闻言犹豫了片刻,方才点点头让方廷瑾去安排。
不过是几人商议的功夫,玉裁在内间就已经疼得昏死了过去。夏妍跪在床头,一边流泪一边服侍着,冬雪早就把玉裁用剩下的饭菜收拾好了放在一边以备太医查看,春华垂着头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秋霜则不声不响地仔细观察着内室的动静。
方廷瑾的人脚程不慢,小半个时辰之后,秦老太医就来了。
秦老太医发须皆白,面相颇为严肃,见他进来,沈氏连忙起身相迎:“小女染恙,有劳秦太医走这一遭,实是感激不尽。”
秦太医停下脚步打量了沈氏一眼,又接着往内室走去:“夫人不必多礼,诊治病人乃是医者本分,秦某当不起夫人这话。”
沈氏跟在秦太医后面,语气依然真挚:“秦太医说得极是,是我浅薄了。”
秦太医进了内室,环视一圈,指着守在饭菜旁的冬雪道:“这丫头留下来服侍,旁的人都退下罢。”
沈氏跟着附和:“都下去,别扰着秦太医诊脉。”
秦太医用奇异的目光看了沈氏一眼,十分不客气地说道:“请夫人也避一避吧,这屋里乱糟糟的,老夫年纪大了,问诊的时候好个清净。”
沈氏神色一僵,勉强笑道:“那便不打扰太医了。”
秦太医打量着空空荡荡的内室,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冬雪招了招手:“小丫头过来。”
冬雪老老实实地走到秦太医面前,秦太医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道:“把这个拿水化开,给你家小姐灌下去。”
冬雪迟疑着接过瓷瓶,想了想,还是依言而行。
服完药之后,玉裁的脸色好了不少,冬雪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她转头问秦太医:“小姐什么时候能醒?”
秦太医没有回应,只是坐到塌边,将放下的帐子撩开,仔细观察起玉裁的脸色来,看了半日,方放下帐子。
冬雪不敢再吭声,默默把玉裁的手从帐子里拉出来放在垫枕上,又取了块帕子来掩了,秦太医这才把手搭上去,闭着眼细细地诊了一回脉,过一会儿,又示意冬雪换另一只手来,再诊了一回。
秦太医诊完脉之后沉默了半晌才道:“取纸笔来。”
冬雪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拿了两张花笺,又取了下午玉裁练字未使完的墨来。秦太医也不论这些,提起笔就写了一个方子,写罢才道:“好了,把这方子拿去给你家夫人吧。”
秦太医说完,拎起药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冬雪一肚子疑惑,可也只能跟在秦太医背后走了出去。
沈氏见秦太医出来,连忙迎上来问道:“秦太医辛苦,敢问小女这是什么症候?”
秦太医脸色不大好看:“倒不是什么病,就是中毒罢了。老夫已经开好了方子,照着那方子吃几副药就好了。”
沈氏暗暗讶异这秦太医的心直口快,都说太医个个是人精,没想到他倒是一丝也不替人掩盖,这般不留情面,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能说得通,这老爷子告老还乡这么些年,竟然还能出诊,想来当初之所以离开太医院,恐怕不是因为什么年纪大了的缘由。
沈氏心中的警惕依然放松不少,依然诚恳地谢道:“原来如此……多谢秦太医替小女解毒。不过这下毒毕竟是家丑,还请秦太医……”
秦太医摆了摆手:“夫人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夫心中有数。之所以跟夫人直说,也只是希望夫人能知道真相罢了。老夫如今上了年纪,精力越发不济,这便告辞了。”
沈氏连忙吩咐芙蓉好生将秦太医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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