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就婚了

    
    两人四目相对，温亮亮眼神微微一沉，周柏灿差点挪不开眼。
    被弹开的小鸭子在水里晃荡着，又游到周柏灿眼皮底下，他轻轻将小鸭子拿起来，递给香香，香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呀呀呀地控诉“快给我”，周柏灿偏偏不给，让温亮亮翻出手背来，一一对照，“你看，你们的手背都一样肉多。”
    温亮亮耷拉下面孔，“你在骂我们吗？尤其影射我手背长得丑吗？”
    “手背肉多也好看。”周柏灿不疾不徐地说，语气里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一脸认真。
    反倒让温亮亮觉得自己特别神经质。五年前，她便这样，只要跟他处一起，就会变得小肚鸡肠，像刺猬竖起满身的刺，时刻防备受到伤害。五年后还是这样。
    拜王宁宁所赐，温亮亮变成公司里最忙的人，甚至比不止跟一个项目的资深设计师还要忙，连午饭都没时间出去吃，只找小黄顺带捎一份回来。
    休了半个月假的小黄，看她桌上的炒饭被揭开盖子之后，就被晾在一边，现在都变硬了，但是温亮亮似乎还不准备吃。
    温亮亮这几天翻了很多设计书，打了个无数个电话，就因为王宁宁在ins看到国外某某大牌明星的家居图，说要买一样图案的软皮包和地砖。温亮亮联系很多厂家，如果仅仅为了一单生意，开生产线，他们都不愿意接单。
    温亮亮含蓄地向老板透露预算标准，不足以达到量身定制的价格，老板反问她：“遇到这种情况，一流的设计师会怎样做呢？”
    心里早把老板骂了千百次，但表面上温亮亮态度谦和，愿闻其详，老板正色道：“不是硬碰硬，而是以柔制刚。”
    “为了这句话，你查供应商的商品介绍名册，找更好的替换方案？不仅如此，你还翻公司的供应商名片册，逐个逐个联系比价？琶洲家装节每年几百个供应商参展，公司每年收下的名片远远不止这个数，你这样的敬业态度，让我这种老油条无地自容。”
    小黄翘着二郎腿，在距离下班只剩五分钟的时间里，悠悠闲闲地给温亮亮泡速溶咖啡，问她：“亲爱的，你到底在跟什么拧着呢？偏要这么折腾自己。”
    语言惊醒梦中人，温亮亮猛地从垒成小山丘的书堆里抬起头，怎么就陷入这么愚蠢的做法呢？
    好像力气花尽，颓靡地趴在办公桌上，整个人像散了架，白忙活了几天，现在愤愤不平，尤其看小黄置身度外，温亮亮就忍不住发恼骚：“明明这单差事已经交给你了，兜兜转转又到我手里。你是不是故意挑在重要时刻做手术，把最难对付的丢给我？”
    温亮亮是小黄带进公司的。说来真像冥冥之中有缘分，两人在人民中路锡安堂周末礼拜中相识，温亮亮向神父倾诉烦恼的时候，小黄刚好在旁边，礼拜散场之后，两人又在附近的茶餐厅遇见。因为信仰相同，多聊了几句，渐渐成了朋友。
    按理来说，小黄是温亮亮的师傅，但这位师傅虽入行十年，却过得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因此在公司里不打眼。当别的设计师在开会时，为了争取利润庞大的好项目而吵得面红耳赤，小黄却兴致勃勃地跟她打赌“赛后结果”。
    小黄挑挑眉，让温亮亮打开微信，这是他们之间“密聊”的暗号。
    小黄：我要向你忏悔，前阵子请假是诈病的，就为躲过这件棘手的设计案。女明星跟大猩猩关系密切，务必小心谨慎！常备眼药水，必要时，洗洗眼。”
    大猩猩指老板张勤。
    温亮亮在电脑前琢磨小黄话里的意思，想得太入神，没发现同事都走光了，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前台电话如惊雷响起，老板打电话回来，叫温亮亮把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礼包，打车送去酒店。
    真TM的倒霉，温亮亮气鼓鼓地挂了电话。
    赶到张勤所在的酒店，温亮亮在停车场里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他的车子，正打算电话给他，忽然听到停车场深处有女人在高声说话，“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答应你，我会积极配合你们家的要求，明年怀孩子，五年内二胎。我把事业巅峰的时间都挪给你们，你至少看在这个份上，对我好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拖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分居一年多，已经没有可能挽回。”相比于女人声音大，男人的音量压低了很多，但是温亮亮还是认出这把声音的主人。
    女人怄气地说，“不要每次吵架都这么说，如果你不想看医生，我以后不勉强你……”
    张勤好像掐准了时间打电话来，温亮亮急忙握紧手机，一溜小跑，冲出停车场。
    她去餐厅找到张勤，张勤坐的是四人桌，朋友还没到，也许闲得慌，温亮亮被他抓住，问王宁宁婚房的装修进度，温亮亮寥寥几句说完，把东西放下，撒腿就想走。
    迎面就撞上王宁宁，王宁宁十分意外，亲切地勾住她的手臂，嗔怪张勤：“你这上司怎么当的？让别人当跑腿，就把人赶走了？”
    张勤笑着说：“那温亮亮就留下来吃饭吧，顺便跟宁宁聊聊装修的事。”
    温亮亮眉心都拧起来，更倒霉的是，她看到周柏灿往这边走来。他们似乎是一桌的。
    张勤连忙站起来，遥遥向周柏灿招手，低声对温亮亮说：“你来得刚好，这是新客户，他的办公室装修就由你来跟！你跟他多互动，了解他的需求，把生意谈下来，知道吗？”
    老板临时起意，安排下任务，温亮亮想走也走不掉，只有倒吸了口凉气，自认倒霉。
    温亮亮就坐在自己对面，周柏灿甚感意外。张勤让服务员上菜，席间扯寻常的话，压根儿没聊装修。
    倒是王宁宁主动提起，对周柏灿说：“亮亮是我们婚房的设计师，做事认真负责，服务态度很好，就让她负责你们新工作室的装修呗？”
    周柏灿将视线落在温亮亮脸上，只几秒，微微点头，应允下来。
    张勤没想过发展会这么顺利，拎起酒杯，带着温亮亮给周柏灿敬酒，预祝合作愉快。温亮亮尴尬地陪着张勤，跟着说：“周总，谢谢你对我们公司的信任。”
    张勤觉得决心表不够，暗暗给温亮亮发微信：我上个厕所，你想几句好话，宣传你的能力！
    张勤前脚刚走，王宁宁就接到急电，也匆匆离开座位，走出嘈杂的餐厅。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亮亮觉得双手无处可放，抓起酒杯慢慢地呷几口，未料周柏灿说她是酒鬼。
    这人嘴巴就是贱，每次都咬着她不放，但是温亮亮决意不再做刺猬，不想被他左右情绪，想起张勤临走前的吩咐，于是说：“周总，我们公司在全国家装行业能排上名次，你的工作室交给我们，绝对可以放心。我极力推荐我师傅小黄，小黄比我更有经验，明天我就让小黄加你微信。”
    “我们的要求不高，就你来做也绰绰有余。”周柏灿看她因酒气上脑，脸颊发红，扬手让服务员给他们加柠檬水，尤其指定要给温亮亮把水加满。
    过了二十多分钟，老板和王宁宁还是没回来。
    这家酒店位置偏远，几乎在城郊的分界线。打电话超过20分钟，耳朵都得麻了，王宁宁还不回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尤其刚才他们两人吵得那么激烈。温亮亮不由担心，问周柏灿：“你要不要打电话找你老婆？”
    “不用。”周柏灿一口否定，冷酷无情，也许吵过架的火气还没下来。
    又过了十分钟，温亮亮又问：“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么大个人，难不成会迷路？”周柏灿表情不咸不淡，提醒她：“离她远一点，我不希望你跟她混一起。”
    温亮亮听了很不是滋味，说得她好像死不要脸或者别有用心缠着他老婆似的！
    “周先生，你是不是没看过那份协议？协议上只约定不能跟你见面，没有说不能跟你老婆见面，如果你怕引起误会，我更要堂堂正正跟她交朋友！正因为是假结婚，躲躲闪闪，才叫人误会。如果，你真不打算去找她，那我去。”
    说是找人，温亮亮只是借机跑出来，她晃荡着，走到停车场，打算兜个圈就回去，眼尾忽然瞅到老板的奥迪A6。一辆车打着车头灯，从奥迪A6旁边驶过，灯光扫了遍漆黑的角落，只有几秒，温亮亮看到了不该看见的画面。
    周柏灿在餐厅里，听到外头声响很大，尤其餐厅经理神色着急地打了个手势，一堆服务员便跟着走出去。靠窗坐的客人，看着6点钟的方向，掩嘴说：“出大事了！”
    不仅是服务员，酒店大堂的男性员工也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周柏灿一路跟去，略略听到他们说有个外墙作业工人坠楼压死另外一个人。”
    他加快步伐，挤进人群里确认，才松了口气，可是仍然找不到她。
    事故发生地点与停车场只隔了一条林荫道，温亮亮气喘喘地从停车场跑出来，脑子里不断重复刚才看到的画面，她很想回忆清楚，到底王宁宁有没有发现自己。可是，记忆已经变得模棱两可了。
    一不留神，没留意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往她身上冲过来，正要相撞，就被扯进一个怀抱里。
    温亮亮两手撑在他的胸膛，整个人还未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周柏灿，欲言又止。
    周柏灿神色森然，语气微怒，“自己都顾不好自己，你还操心别人的事？你都当妈妈了，孩子那么小，怎么就不多考虑自身安危？”
    她推开他，恨得牙痒痒的！说过不要被他气出肺炎来，现在的她又控制不住了，“你都对！是我不自量力！但是我问心无愧！像你这样当老公，谁做你老婆谁倒血霉！”
    她气冲冲地往前走，周柏灿来不及解释，从后靠近，蒙住她的眼，低声说：“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