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砥行回来的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瑟瑟。
瑟瑟只开了门,放了炮仗,笑眯眯迎了周砥行进去,对他嘘寒问暖。铺着厚厚棉垫的房间里升起暖暖的炭火炉,周砥行伤腿未好,冻了一番,疼得腿刺痛不止,坐在炉子边烤了会儿,吃了碗炖汤,腹中暖和了,他才感觉能喘过气来。
瑟瑟不急不慢,服侍着周砥行用过膳,又着人给他铺床添了汤婆子,这才笑吟吟坐在周砥行身侧,柔声问他舅舅家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抱着小手炉,斜靠着软垫的周砥行本一脸舒坦的惬意,猛地一听瑟瑟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坐直了,表情甚为不自然。
瑟瑟语调慢悠悠的:“舅老爷来时,我做不得主,只取了二十两银子的安葬费。如今将军您回来了,舅老爷他们也找到主心骨了。”
周砥行小心翼翼放下手炉,背过手擦了擦自己冒汗的掌心。
张了张嘴,周砥行居然心虚的没法开口。
他不自在扭了扭屁股,像有一千根针在扎他,不安分,停不住。
这一趟他去了,本想祭拜一下已去的表妹,谁知舅家那么疯狂,尸身冻着非要让他认下李尤翠来,得了名分才肯安葬。
那边都是他沾亲带故的亲人,说起嘴来各个都凶。周砥行本想不理,毕竟他在边关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回来正儿八经迎娶瑟瑟了。
可是舅家哭天喊地的,一副周砥行不答应,他们就要跟着李尤翠去死,给周砥行背上一个逼死亲人的罪名。
在朝为官,哪怕是武将,关于品行也是十分被看重的。周砥行没法为了这种事,搭上自己的前途。
再加上李尤翠已经身故,纵使给个名头,也欺压不到瑟瑟头上来。周砥行犹豫再三,还是应了。
回家一面对瑟瑟,他才发现,这件事他说不出口。
而瑟瑟还一脸浅笑着看着他,更让他心虚不已。
周砥行在被舅家拖累了之后,没勇气对这么温柔照顾她的瑟瑟说他准备的惊喜,甚至头疼,表妹这件事说出来,瑟瑟会不会不开心。
他没别的办法,只能装困,先哄了瑟瑟回去,第二天,派亲兵给瑟瑟送了一份信,自己却没有露面。
跟着瑟瑟学了几个月的字,周砥行的书信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了。瑟瑟翻开一看,嘴角勾着,摇摇头轻叹。
周砥行倒是老实,什么都写在信里了。他小心翼翼提及,会给李尤翠一个名分,迎娶她牌位入门,好让舅家把李尤翠安葬妥当。他说再怎么样,李尤翠一个十六岁尚未出阁的姑娘,死后都不能入葬,也的确不好。
未了,在最后小心翼翼提及,可不可以请董家父母入京,他想正式提亲。
董父董母?瑟瑟垂眸,掩去一片深思。
瑟瑟对此不置可否,只关了院子门,对周砥行的关怀大不如从前。
周砥行还在乐呵,觉着瑟瑟终于能给他耍性子了,这是在乎他呢。颠颠儿派人去同阔县,请董家人入京。
年关将至,董父董母带着董小弟,拖家带口的全来了。还不等周砥行把人接入将军府,瑟瑟来寻周砥行,冷不丁问他:“将军可知,我家父母是何等人?”
周砥行摸不着头脑:“你父亲是秀才,你母亲是秀才娘子,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
董父靠着瑟瑟在吴兰台手中换来的攒典身份,早随着吴兰台的入狱而被夺了。没了职位,女儿也不在身边,不能再换个好主家,董父董母整日里唉声叹气。
瑟瑟凉薄一笑:“将军却是忘了,当初,我是如何进的县衙。”
经过瑟瑟提醒,周砥行在记忆中才勉强回忆起来,起初瑟瑟就曾说过,她是被她父母,卖给县衙的。
周砥行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请董父董母来的行为,在瑟瑟眼里是多么可笑。他结结巴巴:“我,我就是想着,成亲这种大事,总该有长辈在才是。”
瑟瑟难得给周砥行了脸色。
“将军说得对,成亲要有长辈在,我没有,所以这个亲我看成不得。”
等到瑟瑟把门板拍在周砥行鼻尖上,周砥行傻眼了。
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董瑟瑟的父母想必是把她的心彻底伤了,这是根本不认了。
那他兴冲冲把人接过来,岂不是正好撞到瑟瑟的伤口上了?
周砥行在瑟瑟门前急得团团转,亲兵来报,说是董父董母已经进了城门,是直接送来将军府么?
周砥行脸色骤变,立即下令:“给我把人扔出城去!”
绝对不能让董父董母毁了他的亲事!
亲兵有些懵,可执行的很快。把得知做了将军的岳家,乐颠颠来京城享福的董父董母拖出了城门,守着不许进。
董家三口懵了。不停对他们说,他们是将军的岳家,放他们进去。而亲兵只执行周砥行的命令,守着他们根本不让开。董家三口一天到晚水米不打牙,入了夜险些落着席地而眠的惨像,还是摆摊的大娘看不过去,令他们进屋里休息。
这头董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千里迢迢来了京城,家当都卖了,结果进不得将军府不说,连城门都不给他们进。董母泼辣,直接在城门口哭诉,说女儿不孝顺云云。
她倒也聪明,不敢攀扯将军不孝,只隐晦提了几句,女婿的身份。
京城里,流言是散布的最快的。等周砥行听到了这个流言的时候,内容已经变成了在家欺凌父母兄弟,在外不恭不敬长辈,一个狠辣的女儿攀上高枝儿了,不和家里来往,还故意诓骗爹娘远赴京城,避而不见,将他们所有积蓄都散了干净,一点活路都不给。
周砥行都没有把流言和自己家的瑟瑟对上号,还是宁王委婉提醒了句,他才得知。
这家人,果真没拿瑟瑟当他们女儿对待!居然这么恶意败坏瑟瑟的名声!
周砥行气急。他是想要正儿八经娶瑟瑟的,才会请了董父董母来,可谁知好心办坏事,这家父母和瑟瑟的关系僵硬到几乎恩断义绝,还又闹出了这起子事来。
瑟瑟的名声不好,不就是他的名声不好么?周砥行犹豫再三,在瑟瑟面前婉转提醒了两句,只见瑟瑟垂眸沉默,久久不语。
到最后,瑟瑟也没有说出她父母一个不字,只避开了人,哭了一场。
周砥行心疼不已,一咬牙,索性派人去直接把东董家父母蒙了眼带上马车,远放偏僻的小村镇,仆从守着,董家三口从此不得擅自离开。
解决了董家父母,新春将至,周砥行原本想直接看个日子准备婚事,可还是手下提醒了句,他伤还未好,这会子成亲不大美妙,还是等一等得好。
周砥行也觉出了这点,索性先专心养伤,成亲的事,往后再放一放。
这一年的新春,将军府只有两个主人过。瑟瑟给周砥行下了一碗饺子,看得出她不怎么擅长这些,饺子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糊了一片,周砥行吃得噎气,还得一个劲儿夸着好。
瑟瑟抿唇笑着,漫不经心戳了戳饺子皮,自己倒是没有怎么吃。
元宵佳节,瑟瑟终于出门去看灯了。
周砥行第一次能和瑟瑟一起出门,换了几套衣服,把自己拾掇的精神帅气,跟在瑟瑟身边鞍前马后,花灯会上不到半个时辰,他和他身后的亲兵手里就抱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满天的灯火几乎映亮了东郊的天际,瑟瑟驻足在一排挂着画灯的摊位前,手指划过一盏又一盏,她的眼底映着花灯的光,浅琥珀色的晶莹剔透,漂亮得诱人亲近。
她选中了一款花灯,提起来欣赏了一番,扭头去看周砥行。周砥行已经掏出了碎银子,递给了那摊贩。
“哟,这不是我们大将军么,难得见你元宵佳节出来赏灯啊。”
远处传来了轻佻的声音,一听这语调,周砥行脸色一沉。
相反的,是瑟瑟借着花灯遮住了微翘的唇角。
来的正是齐王。他眼神放肆落在瑟瑟身上,打量了一番,装模作样抱了抱拳:“一别许久,姑娘可安?”
瑟瑟抿唇退后,躲在了周砥行的身后不言不语。
周砥行皱眉,挺身站在齐王面前:“王爷也出来赏灯?”
齐王的身侧,还伴随着两三个美人随行,他摇着扇子,笑眯眯道:“灯有什么好赏的,本王出来,自然是来,赏……景。”
他尾音带了钩子似的,一拐十个弯儿,谁都听得出来里头的别有深意。
更别说,他眼神直勾勾盯着瑟瑟,里头的垂涎遮盖的再好,也流露出了两份。
周砥行面色不愉,与这等抢功又狂妄的王爷没什么好说的,抱了抱拳就要离开。
“董姑娘留步,”齐王上前两步,自袖子里摸出一根金簪,邪笑着递给瑟瑟,“美人配金簪,才是绝配。”
瑟瑟哪里肯接,蹙眉避开了身。
周砥行厉声道:“齐王殿下请自重,这是末将的妻!”
“妻?”齐王诧异,“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将军不是才娶了你那表妹为妻么,按理说,妻孝也得守一年,这才不足百天,将军从哪里又来了妻?”
周砥行黑了脸。
他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不是你的妻,董姑娘不过就是自由身尚未出阁的姑娘罢了。”齐王眼神轻佻,“既然未许婚,那本王,就笑纳了。”
“来人,把董姑娘请回齐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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