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前线回来后,范增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他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这种战场劳顿让他感到越来越疲倦,夜间的睡眠、尤其是这种随军出征时的睡眠变得非常不好。联军正从几个方向逼近,楚军对城阳的攻击也显得有些三心二意,看起来项羽也在犹豫该如何继续应对。
范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帐门口传来火光,有门客说楚王到了范增的营地外。范增急忙起身赶到营门口,打开门后,范增看到项羽全身披挂,身后也都是顶盔贯甲的武士。
“亚父,我有事和你商议。”项羽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中气十足,一听就是信心十足。
“什么事?”范增急忙把项羽迎到自己的营帐里,借着火光范增看到项羽眼睛有些发红,之前很少见到项羽这么忧虑过,不过总的来说项羽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寡人仔细想了想,还是要和汉军野战,而且一定要打痛刘邦。”项羽坐下后,立刻对范增谈起自己的想法:“诸侯皆不足惧,只有刘邦才是威胁。”
范增静静地听着,因为他已经很习惯项羽的处事风格了,项羽最需要的不是谋士的建议,而是能充分地理解他的战略,忠实地按照他的计划去行事。
“寡人要带两万人走,这里给亚父留一万兵。”直到目前为止,虽然项羽没有给范增相国的权力,但是兵力划分仍是执行当初谋杀宋义时的协议,三成的兵力交给范增指挥:“寡人要去寻找机会消灭刘邦,打垮了刘邦,诸侯就会丧胆。”
汉军的定陶的威胁实在太大了,项羽无法视而不见,更不能坐视汉军切断楚军的粮道和通向彭城的归路。
“如果只有一万兵的话,”范增等项羽停下后,轻声说道:“臣是挡不住齐、赵联军的。”
“寡人自然不需要亚父挡住他们,但是不能让他们与刘邦会师,”项羽显然早就预料到范增的反应,他立刻在范增的营帐里摊开了地图:“等寡人离开后,亚父就可以给城阳撤围了。”
项羽、项它和龙且先后带走两万五千士兵,范增剩下的兵力和据城死守的田横已经相差无几。继续攻打城阳是完全不现实的,放弃对城阳的包围,才能把楚军分散开的兵力集中起来,不给田横任何反击的机会。
项羽和范增还都认为,一旦陈余意识到楚军主力离开,也会大胆地向城阳挺进。去年是田横帮助陈余赶走张耳的,现在齐、赵两国隐隐已经有了结盟的态势。
“当赵军开过来的时候,亚父一定不能向南,还不是与寡人会合的时机,亚父应该向东,”项羽的手指在地图上滑过,基本上就是楚军的来时的轨迹,不过运动的方向相反而已:“亚父要带兵撤退向东阿、然后撤退向鲁。”
项羽的手指在鲁县的位置上重重地敲了几下:“这里,亚父要提前在这里囤积粮食,修缮城防,免得到时候无险可恃。”
鲁县位于齐、楚交界处,范增带着一万军队屯于此地,田横和陈余就不敢绕过他想东回齐国、或是南下去彭城与联军主力会师。
项羽看着范增的眼睛,生怕他不能百分之百地理解自己的意图:“齐、赵的联军,一定不能让他们与刘邦见面。”
刘邦手下的几路诸侯,总共也就带着两万五千多军队,其中半数还不如陈平的军队多;而齐军和赵军都各有一万,他们不但人数更多,而且指挥也更统一,装备也要比那些小诸侯强得多。
范增沉吟了一下:“大王认为他们一定会追臣来的吗?”
“只要亚父控制得好,一定会的。”项羽满有把握地说道:“田横肯定想收复故土,所以他忍不住会向东走;陈余见到亚父手下有一万人,他会担心田横独自向东被亚父击败,或是田横急着返回齐国没管亚父,那样亚父就可能攻入空虚的赵国。所以只要亚父向东缓缓后退,田横不用说,陈余也一定会追亚父去的。”
范增思索了一下,豁然开朗,点头道:“不错,就是刘邦也断然不可能允许臣带着一万大军威胁他的后路,他一样会怕田横和陈余被臣各个击破,一定会让他们联合来追我。”
“是的。”项羽正色地点点头:“这样寡人虽然少了一万兵,但是联军会少两万。”
“即使如此,”范增说道:“汉军依然会是大王的两倍。”
“是的,”项羽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寡人需要一个机会,只要有一个机会就够了。”
项羽还告诉范增,这个战略并不是他今天才想出来的:“两年前,章邯攻灭陈王,侵入砀郡的时候,寡人就和武信君讨论过该如何抵抗秦军;那时寡人假定章邯很能打,兵力很强盛,而且会把目标定为楚国而不是齐国——没想到章邯那么不禁打,一推就倒,这个筹划就没用上。”
而刘邦显然不是章邯,面对刘邦的步步紧逼,项羽只能使出全身解数来应对。
……
刘邦这边的前锋是曹参,他带着三千汉军,与曹参同行的还有韩王信的三千联军。在这六千人前锋的后面,是刘邦亲自统帅的近四万主力。进入楚国领地后,汉军并未遭到抵抗激烈。很多地方官看到联军的庞大兵力后,就响应刘邦讨伐弑君逆贼的号召,向汉军倒戈投降了,这使得联军的实力进一步膨胀。
“就和我们进入关中时一样,”周苛是曹参的副将,他对主将说道:“只在边关有一点抵抗,进入腹地后就是闻风而降,出关前我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据另外一路衡山王传来的消息,他正面的楚军也纷纷倒戈,看起来分兵出去的衡山军能够很轻松地替汉军扫除侧翼的威胁,然后再与刘邦会师。
“我们也是楚人嘛,”曹参说道:“不过我们不可大意,项羽可不是二世那样的饭桶。”
“这个自然。”周苛点点头,表情也重新严肃起来。
在与陈余和田横通过使者几次沟通后,城阳就是他们选定的决战战场,故而田横到了城阳就不再撤退而是开始坚守待援,牵制住了项羽的三万多主力军。这几天陈余和刘邦之间的通讯使者往来不断,随时都把自己见到的楚军动向互相通报。
刘邦、田横和陈余都认为项羽如果不敢决战的话,那多半还是会选择从他定陶返回彭城,如果后一种情况发生,陈余和田横就会快速南下,与刘邦的联军主力会师。然后再进一步逼迫项羽,让他不得不与联军全部主力进行决战。
作为主力军先锋的曹参,得到的命令也是不得冒进,如果见到项羽本部就要立刻转入防守,等待刘邦带着主力赶上来。
“还没有见到项羽的旗帜吗?”曹参反复询问着从定陶回来的探马,如果项羽迟迟不在定陶出现,那大家估计他就是要在城阳和联军决战了。
向东逃亡齐地被大家认为是不可行的,如果项羽真的向东退,那刘邦只要派一路偏师就能扫荡楚国的腹地,拿下楚国的都城;项羽所有的威望都是建立在他所向无敌,既强大又残暴的形象上,如果项羽连这个形象都丢失了,那他还剩下什么呢?那就只是一个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了。
“所以就是城阳?”周苛心里有点激动,和曹参再次确认道。
“是,要不他不就无家可归了吗?逃去东面做什么?他又不是齐王,”曹参有些憧憬地说道:“只要打赢了城阳这仗,天下就是汉王的了。”
“替怀王报仇雪恨,替我们自己报了关中的一箭之仇,”周苛点点头,也显得斗志昂扬:“没想到才过去大半年,这个逆贼就穷途末路了。”
虽然没有发现项羽本人,但探马报告在定陶城西发现了楚军,看上去有几千人的样子。随着汉军不断逼近城阳,探马送回来的情报也越来越清晰。定陶的这支楚军大约有五千左右,和汉军的前锋兵力相当,他们分成两营,在定陶西面的大路上展开成犄角之势,挡住了曹参的去路。
“是楚军的先锋,”曹参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是汉王的先锋,打的就是项羽的先锋,快再探,看看是谁在领兵。”
很快探马就探查清楚,这两营楚军中,一营打着项它的旗号,一营打着龙且的旗号。
曹参点点头,让一个传令兵去给韩王信传递消息,让他去攻打项它的营地。
这个使者离去后,曹操突然又觉得不妥,对周苛叫道:“你再带一千人去支援韩王信,与他一起攻打项它。”
“项它不是韩王信的对手。”周苛没有动身而是说道。
“是,但怕韩王信觉得我们不出力,结果他也不肯出力,而且你带着一千人去,项它就更是坚持不住了,只要把项它打疼,龙且就没法呆着不动了。”曹参飞快地说道,项羽派出偏师的时候,总是喜欢让一个项氏子弟为主将,再给这个项氏子弟配一个外姓将领为副手。
周苛琢磨了一下,笑道:“逼项它来打你吗?”
刘邦、项羽合兵这么久,彼此部下之间都知根知底,曹参知道的内情,周苛一样很了解。
“项它是项羽的侄子,还是主将,主将有难,龙且敢不救吗?”曹参颌首道,他这是围魏救赵之计,知道项它就是龙且的必救之地:“再说龙且是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吗?”
“他跟着项羽打了不少胜仗,自视甚高,但其实都是听命冲锋,自己根本不会把握战机,现在没有了项羽指挥,哪里会是你的对手?”周苛飞快地说道。
“正是。”曹参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要不你带着一千人去项它,我来对付龙且?”周苛还是没有动身,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胡说!”曹参催促道:“我是先锋主将,你是次将,你怎么能和我抢功?难道你也是项羽?”
“哈哈,好大的罪名啊。”周苛笑了一声,就点出一千兵马与曹参分开,径直去支援韩王信了。
而曹参带着剩下的两千汉军,一直开到龙且的两千楚军面前才停下脚步。
“项它凭着自己是项羽的侄子才能领兵,其人既无胆色又无能力,韩王和周苛兵力多于他,项它就是坚守营地多半也是顶不住,”曹参很有信心地对左右说道,让他们摆出一个防守的阵势来:“看到项它阵脚大乱,龙且这个只会猛冲的莽夫,又要防备我,又得去救援项它,这么困难的事他岂能做好?”
曹参觉得以龙且的性格,肯定会猛冲自己的阵地,试图先打垮自己然后再去增援项它。
“等龙且被我打垮后,项它这个胆小的家伙必逃,我再趁势截击,定要留下他大半人马来。”曹参还没打败龙且,就开始惦记着攻打项它那一路了,激励部下道:“这是我军在诸侯面前的首站,要让诸侯看看我们汉军的厉害,让他们知道南路军的骁勇更在北路军之上。”
“遵命!”曹参的左右齐声喝彩,他们也都是楚人,关中被项羽偷袭憋了一肚子的气,今天总算是要到出气的时候了:“让那些叛贼看看我们的厉害。”
虽然刘邦一直说叛贼只有项羽、范增等少数几个,但部下平时都这么说,曹参也不阻止。
“项羽派这两个人来当先锋,不是送给麾下功劳吗?”
排兵布阵的时候,一个曹参的部将对主将说道。
“项羽虽然厉害,可他手下哪里有人啊?”曹参哼了一声:“龙且、曹咎两个人差不多就是项羽手下最厉害的了吧?其他的更不能看。”
“钟离眛?”这个部将想了片刻,又提出一个人选。
曹参皱皱眉:“一样,在项羽身边就能打,离开项羽就完。而且,他又不可能做主将,他们谁都轮不到主将,主将只能是项襄、项悍、项冠这些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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