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权臣与白莲

15.袄子

    
    她这一脸灶灰,怕是要洗去了。连带着这一身灰薄袄子,也得换掉。
    莲姐儿颤了颤睫毛,今天主屋东屋西屋的事儿,她已经干完。接下来的,也就是收拾东西挪屋子。她自己的事。
    回到灶房,将那薄薄木门抵上。一灯如豆,风从门缝吹来,灯火摇曳,明明灭灭。
    莲姐儿将手中的厚袄子放在柴垛上,便转身走到灶房角落的水缸处,想要舀水至铁锅中,点了柴禾烧水。
    掀开草杆子做的圆盖,冰凉寒彻的井水,一下倒映出了莲姐儿的样子。莲姐儿望着水里的倒影,愣了愣,末了,长睫微颤,一双沉静眸子幽幽暗暗,伸出手鞠了一把水。
    清澈冰凉的水,顺着指缝流走。剥葱细指,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柔弱无骨。
    不冷......
    莲姐儿眸光闪了闪,叹了一口气。这做派,愈发的不像人了......
    用葫芦瓢把水一瓢一瓢舀到了大木盆中,巾帕子放了进去。寒凉的井水渐渐浸湿了帕子,莲姐儿解开了衣裳。
    薄薄小袄子褪去,阴冷摇曳的灯光下,一副香软娇怯的身子,当真是玉为骨,雪为肌。纤纤柔柔,盈盈细腰。冰凉的井水,流淌在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上。
    乌发散开,冰冰凉凉贴在后背上,白皙秀美的面孔,杏眼流光,妖媚潋滟。明明清纯而又无辜的脸,偏生于这昏暗油灯下,显得勾魂摄魄,美得心惊。
    柴草之垛上,细布蓝底白花纹的冬袄静置在那,小小四方桌,是纳了一半的鞋。缝制到了一半的小二衣裳,仍插着细针。一盏小油灯,静静燃烧着。
    莲姐儿自己的东西,大抵是没有的。但挪到西屋,那小屋子里的被褥还需要铺。天色已晚,今天份儿的鞋还没有纳,衣裳还没有做。明天又要早早起来,时间......当真紧。这烧水,也是费功夫的。倒不如省了。
    夜色已浓,四周万籁俱寂。严冬时分,更是燥寒。凛冽刀子似的风,吹进门缝细儿,带走霉腐气儿。
    淡淡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却在这寒冬天里,却显得有几分柔和。深邃夜空,分外寂寥。一瘦削颀长的身影,立于薄薄木门外,清俊雅致的面容,无甚表情。
    白皙清雅的脸,翰墨诗书气质浓郁。眉目如画,唇若施脂,却丝毫不女气。反而于那秀美清俊中,暗藏凌厉。此时寒风凛冽,一袭素白长袍于这黑夜中,凭添多了几分料峭之感。
    清润眸光,于黑夜中,分外幽暗。
    莫?珏瞧着里面的光景,眉头不带皱一下的,浑身上下,在无人见识的地方,那是冷得如同冰渣子一般,没有丝毫人的感情。理智双眸永远清晰。
    站了片刻,莫?珏转身离开。清瘦身影隐于黑暗中。原是想告诉莲姐儿,让她换了一身脏污,再进他的西屋。
    并且,视情况,提点莲姐儿,她目前的处境状况。莫要动歪心思,让他们莫家蒙羞,给他的仕途之路,带来一丝不妥。
    如今,却是有更要紧的事......
    想至此,莫?珏停下了脚步。脑海中回想起那一副娇香软媚的景象,眉头终于皱了一皱。
    深夜寥寥,莫?珏也不用灯。行走于黑暗中,无甚可怕。
    那一身细布蓝底白花纹的袄子,莲姐儿穿在了身上。仍略大了些,却厚实得她有些闷。白皙柔媚的小脸儿,双颊泛着红晕,热的。将领口微微敞开了些,莲姐儿深吸了一口气。
    把大木盆里的水一点儿一点儿要倒到外面,待打开那扇薄木门后,寒凉刺骨的风一下往莲姐儿身上扑。从领口灌风进去,凉透了心。整个脑子都清醒起来了。莲姐儿眨了眨眼,杏眼潋滟,白皙小脸儿,嫣红的嘴,快活得紧。
    待在门口颇有些舍不得,眸光闪闪,又几许挣扎后,回了灶房。把水全部倒出去,将大木盆冲洗干净。这是她的物件儿,也要带到西屋的。得亏莫家,全家都知道莫?珏洁癖素来严重,即使是抠门得死紧的莫老太,也得铁青着张脸,抠出点银子请村里的木匠给莲姐儿做了个澡盆。
    灶房的地,因为沾了水,泥土有些湿软。莲姐儿当心莫踩着那些地,省得又弄脏了。这灶房,是她的地方儿,莫家其他人,一年不来个两回,莲姐儿在这安心,多少有点儿归属感。在离开前,也是要收拾整齐干净的。
    往日睡着的草垛,莲姐儿又整了整。把柴禾码齐,那小硬薄被,莲姐儿眨了眨眸子。想带,但莫?珏会嫌脏。伸手拍了拍那薄被,这被也是好被,陪了她那么许久。叠整了,依着柴垛放在了墙角。哪日,莫老太瞧她不爽利,又赶她回灶房,也是需要这被子的。就连那冷硬小袄子,莲姐儿也一同放着了。
    用包袱裹了那些缝制小二衣裳用的布料针线,一同放在了竹簸箕里,又提着放要纳的鞋的篮子。莲姐儿望着那木盆,是需要第二次来拿了。便出了灶房,阖上木门,走去了西屋。
    一路上,寒风吹着呼啦啦的,原本湿了水的头发,一下被吹了起来,青丝三千,如泼墨,冰凉柔软。莲姐儿原本闷得紧的心,一下被这寒意浸得舒服。
    那西屋的小屋,在莫?珏屋子的隔壁。略小些,但床、洗脸架子却都是有的。莲姐儿进去后,点了小油灯,放在四方桌上。平日里,这屋子她也打扫,却没多个灰尘。只是那床铺,需要从箱子里取出,自行铺一铺。
    已经铺了稻草席,也是颇软。莲姐儿打开墙角已经陈旧掉了漆的大箱,一往里面瞧,眉头蹙了蹙。
    太厚了......
    身上这一身蓝底白花袄子,已经让莲姐儿几乎喘不过气。眸光闪了闪,莲姐儿咬了咬唇。温顺沉静的眸子,瞧不出丝毫异样。伸出胳膊,抱出了床铺褥子。
    能说动莫老太,让她搬进西屋的,只有莫?珏。而莫?珏这样做......莲姐儿眸子乌沉沉的,莫?珏希望,她不要碍了他的仕途之路。
    铺好了被褥,又将那些个没纳完的鞋和小儿布料拿出,放在了四方桌上。莲姐儿便又出了西屋,去灶房把木澡盆拿了过来。
    木澡盆又大又重,莲姐儿费了好大气力。
    一切妥当后,莲姐儿便坐在方凳上,依着小油灯,纳起了今天的鞋。纳鞋的针粗,愈发显得莲姐儿手指纤纤,被那些的麻绳勒出几道红印子。
    忽地,门口处传来了动静。莲姐儿转头一望,看见那素白袍子的人影后,心猛地一跳,那纳鞋的针直直戳进了肉里。
    莫?珏怎么来了?往日他不是早就睡了吗?莲姐儿心里又惊又疑,眸子里闪过惊惶,又迅速低下头。那手指的血流得猛,莲姐儿却顾不上疼,用大拇指掐了血口子,就往身后藏。
    好像......是来看她有没有带些个脏东西进了他的地儿。莲姐儿低着头,纤长睫毛投下一片暗影,心咚咚的跳,等着莫?珏发话。
    莫?珏站在门口,清润眸子冷冷的,既不温润,也不凌厉。仅仅是没有感情的冷漠。在不需要掩饰的地儿时,他一向这样。他的本性,便是如此的。
    一袭素白袍子,在黑夜中,身形瘦削,冷清异常。没有一丝寒门苦学子的卑微,脊背挺得直直的,愈发显得他宽肩细腰,身形颀长。
    莫?珏望着莲姐儿,也自是瞧见了莲姐儿把手指往后藏的动作,无甚表情,冷得像块冰。他是特意等莲姐儿一切收拾妥帖了,小屋里油灯燃着,却没声响时,来的。
    愣木头似的莲姐儿,闷不吭声。若是没有搬屋子搬妥帖了,心里想着事儿或者手头有要紧事儿要做,一心二用,莫?珏怕莲姐儿听不懂。
    而莫?珏,要莲姐儿听懂。或者即使听不懂,也要一丝不差的照办。
    眸光沉了沉,莫?珏冷声道:“你搬来了西屋,就该知道,莫家没有苛待养媳。”
    莲姐儿点了点头,温顺得如一头小绵羊乖巧。任人揉捏。
    莫?珏瞧了,神色依旧寒凉得像冰,白瞎了一张如沐春风的面貌。在说及下一个问题时,清润眸子愈发沉了沉,望着莲姐儿道:“你这脸,太过招摇。继续邋遢着吧。”
    莲姐儿麻木的欲一并点了头,明白意思后,却又顿了一顿,抬头望了一眼莫?珏,又迅速低头。心中叹一口气,莫?珏心思细腻,着实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刚刚只一眼,便瞧清了她的脸。并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这荒僻乡村,这样一张不正经的脸,只会给莫?珏带来麻烦。阻碍他的高升路。
    莲姐儿眸光闪闪,点了点头。这麻烦,她也不想惹。只要熬过了这五六年,拿得那一张和离书,便熬出了黄莲地儿。原本想的是,明早儿一早去莫?珏那送水,明明白白晃晃,让他开口。
    如今,却是不用了。
    莫?珏见莲姐儿全部应了,温顺木楞,没有一丝异议,眉微微皱着,她当真听懂了?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莫?珏目的达到了,也便出了小屋。
    莲姐儿瞧着莫?珏走了,紧绷的心松下来,眸光沉了沉。这袄子......委实厚了。热得她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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