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长城窟

    
    雪雾如云，已近了，似浪涛一般的压迫力也已近了。
    在长城城楼上远望，曾经御敌的古地上，茫茫原野不见敌人，却见敌势汹汹。
    风声呼啸，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扑面而来，林木崩倒，无所阻挡，破坏的声音一下下的敲打着人的心神。
    穆无忌没有逃，他之所以没逃，并不是因为他已有了必胜的信念，也不是因为他不愿丢下顾青和狐女，而是他逃不了，天马已将他们三个完全锁定。
    留下来拼命，能活下来的概率会更大。
    妖，穆无忌见过，可这么厉害的妖他没见过。
    在人类里，他自问自己不是个弱者，五湖四海的高手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并不多，可在这里他已没有了那种不可一世，也不可战胜的信心。
    他能单手接林江的剑刃，只因为他从没把林江这样的小卒放在过眼里。
    就算是他的主人凌风公子也一样。
    习武之人没有一个是不狂傲的。
    求如山有人得道，听说凌风公子也去过求如山，最后勉强逃生，其间和一个妖王死斗过，似乎是不分胜负。
    妖王，只是个尊称，但其实力至少已可以与‘纵横’境的修者相比了。
    纵横，就是纵横天下的意思。
    眼前这个天马穆无忌没有听说过，妖修的世界他也不懂，但他现在已经狂傲不起来了，因为这个时候七叶开口说话了：“他的师父是个妖王，我见过，比它强多了。”
    七叶似乎是在安慰两人，可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获得多少信念。
    穆无忌的仙剑绕着流水一般的清光，他的脸色却像秋水一般沉重。
    如果凌风公子不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么他至少已经可以纵横天下了。
    年轻人之中大家都以‘江湖四公子’为最杰出者，穆无忌本来对此不屑一顾，现在却不得不改观了。
    凌风是个偏向于武者的修者，自己是偏向与道者的武者。
    而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
    这种划分很难理解，却又无处不在，因为它们很像也没有绝对界限，也不必分什么界限。
    可在一开始，武、和道，本来是互不相干的，但武太局限，道又太绵软飘渺，人类又是一个充满了创造和欲望的种族。
    武，带给人力量和权力，修道而来的神奇又让人看到了永恒的生命。
    于是两者的融合势不可挡。
    于是修道不再是纯粹的洞悉世界感悟自然人生，而是转向了力量的巅峰。
    武术是用来克敌制胜的，无论是剑术刀法，还是操控不可思议的法宝。
    而贯彻全身的，是内力、元气、灵力还是一身清气，也都无所谓，只是不同的称谓罢了。
    修炼的人也一样，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好事的人喜欢胡乱分类，而人们在力量的运用方式上也的确有所不同罢了。
    至于妖族……
    穆无忌则完全不了解。
    也许，七叶会知道些什么。
    七叶也正好在给二人打气，道：“别看它来势汹汹，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它个头其实并不是很大，故意撞倒大树就是为了给你们造成些心理压力，可千万别上当了。”
    顾青凝神而立，一语不发。
    穆无忌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七叶才是在催眠他们两个，然后无知无畏的为她去送死。
    七叶说罢又气定神闲的去安慰瘦马去了，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喂它吃饼。
    瘦马果然已经好多了。
    穆无忌却没有时间去再去看它一眼，冷冷的夜里他握剑的手已攥出了汗。
    洪流近在咫尺，天马已到了！
    “嗷！”
    大地猛地一颤，一道黑影突然越上了高空，卷起无数尘埃碎石，朗月之下投下了一片浓浓的阴影。
    雪花如雨，狂风一卷，妖气腾腾，扑向了城楼！
    穆无忌突然出剑！
    浓浓的妖气里他看不见天马的身形，只能看见两道血一样的目光。
    天马不是马，而是一种似狗非狗，似马非马的妖兽，雪白的身躯，漆黑的头。
    千山的清光就像一只箭一样射向了天空，穆无忌人剑合一，第一回合便是全力一击。
    面对一个比自己强的对手只能速战速决，因为你的机会并不多。
    不能拖，因为他任何一个瞬间都可能秒杀你。
    高手过招往往也是在几招之间就分出胜负，而其中的刹那凶险也只有交手的双方才能知晓。
    剑光冲散了妖气，正刺进了妖云里，隐约间刚刚看到天马的一个影子，“嗷！”天马怒吼声不息，剑光突然一暗。
    再又一闪。
    “咚！”
    大地重重一颤，激起雪花如同落水，沉沉的似乎还有山石碎裂的声音，以此为中心淡淡的碎雪像涟漪一样缓缓荡开。
    顾青瞳仁在这一瞬突然收缩，穆无忌已被狠狠打落！
    这只天马，绝对已到了纵横境！
    “嗷嗷～”
    瘦马惊叫，既是害怕也是担心主人，七叶一手按住马头，看着转瞬既至的三丈妖云，也皱了一下眉，道：“顾大哥，你要小心，它没有选择幻化成人形，那它的本命神通和肉体一定会更强。我想它现在虽然还比不上它的师父，可也差不太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青已迎了上，顾青用的是刀，一把雪亮雪亮的弯刀！
    刀光是全圆的，就好像此刻当空的明月，天马也已扑到了城楼之上，用刀的武者，短兵相接，七叶飞身一纵轻飘飘的提着惊叫不已的瘦马向城下飞去，妖云淹没了城楼，什么也看不清，一块城垛爆碎，穿出战团。
    随即她听到了顾青的声音，两个重重的字：“多谢！”
    他的刀也和他的声音一样重，看不见妖云里发生了什么，但下一刻却听见了天马极怒的吼叫。
    “嗷！”
    恰在此时，一道剑光从天马后方斩了过来，是穆无忌。
    一剑，仿佛从天外而来！
    剑光掩住了月色，穆无忌狂吼，“啊！”他的声音震的山林簌簌，他果然是个不要命的人。此刻若想要命，就必须敢舍命，这是每一个有胆气之人该有的选择。
    “嗷！”天马正在发狂，一道狂风瞬起，城楼七丈之内仿佛龙卷霜雪。
    “咔！”
    一道雷光瞬息劈下，“咔咔咔！”一片雷光从天马身畔奔腾而出，妖云尽散，天马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它果然不是很高大，只有两人来高而已。
    雪白的马身傲然而啸，漆黑的头，雪亮的眼睛，在闪电的拥簇下，像是看着奴隶一样的看着所有人。
    此刻，穆无忌的剑已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