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进去躲一躲。”眼见得有人要进来了,杜慕之也顾不得许多,便将床帐一拉,推着谢清华进了自己的床帐子里。
谢清华也不矫情,顺着杜慕之的手势便闪进了床帐里。
与此同时,房门“吱”一声被推开。
杜慕之抬眼望去,进来的人是二哥杜仪之。
杜仪之的目光先是落在满屋狼藉上,随后飞快扫了过去,落在了杜慕之身上,问道:“三弟,你没事吧?”
杜慕之微微笑了笑,道:“我没事。”
“父亲竟然把屋子砸成这副模样。”杜仪之蹙了蹙眉,道,“我去命人进来收拾一下。”
“好的呀!”杜慕之也委实看不下去自己的房间里这般凌乱了,抬头对杜仪之道,“二哥,那就麻烦你了!”
大概是受不了杜慕之如此炽热的眼光,杜仪之连忙垂下眸子,道:“应该的,应该的。”
杜仪之的行动力还是很好的,说让人收拾屋子,没过多久就命五六个小厮进来将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
只是桌椅板凳什么的都砸坏了,一时也没有个能坐的地方,杜仪之命人搬了一张椅子进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和坐在床上的杜慕之足足隔了三尺多远,然后方才开始切入正题。
“听说八姨奶奶突然失声,方才在院子里啼哭。”杜仪之道,“我方才路过的时候,她的丫鬟金玉正到处和人说此事是你所为,且有证人。因此我过来看看……想不到父亲会糊涂至此,竟然把你的房间砸成这样。”
杜慕之听到“把你的房间砸成这样”,就忍不住扫视了一下自己如同被强盗洗劫过一般的可怜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杜慕之很快就想通了。
算了,这个房间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里面本来也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于是杜慕之豁达地摆摆手,道:“没关系,都是些身外之物,砸了就砸了。”
“等会儿我命人给你搬新的过来。”杜仪之道,“重置这些东西倒是容易。只是眼下八姨奶奶的事情不好对付。”
“咳。”杜慕之轻咳了一声,道,“她和她那个侍女已经咬定是我下毒害她的了,还有人给她作证。”
“八姨奶奶本就和你有过节,她的话自然不可信。”杜仪之认真分析道,“有人作证也可以是伪造的,这些都不足为信。”
杜慕之惊讶道:“你就这么相信不是我?”
杜仪之看了杜慕之一眼,道:“在有充足的证据说服我之前,我不能冤枉好人。”
看来脑|残文里也是有正常人的!杜慕之被二哥的“出淤泥而不染”深深地感动了一下,道:“谢谢你。”
“待我帮你洗清冤屈,再谢我不迟。”杜慕之寻思道,“八姨奶奶平日里可曾得罪过别的人?”
问出这句话以后,杜仪之似乎立刻就察觉到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要说八姨奶奶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平时对下人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和亲戚邻居们也动不动就吵架拌嘴。
要说她得罪过谁,那么大半个丞相府的人都和她有仇。
要看从仇家入手是不行的,只有换个思路再考虑。杜仪之想了想,又道:“有没有可能此人与八姨奶奶并无仇恨,而是与你有仇。正巧昨日八姨奶奶与你起了冲突,所以故意设下此局,嫁祸于你……”
杜慕之道:“这也有道理。只是如今敌暗我明,不论如何猜测,都有很多种可能性,无法具体到某个人身上。况且,现在还有证人证明我昨晚翻窗出去……这个哑巴亏我左右是吃定了。”
杜仪之道:“再难也澄清事实,不然只怕父亲脾气上来了,会对你很不利。”
杜慕之心里当然清楚,杜仪之说的算很好听了。“很不利”三个字,已经是对杜丞相惩罚人的严酷手段最委婉的表达方式。
就凭杜丞相对杜慕之的厌恶程度来说,方才他气昏了头只是在这里乱砸了一顿,然后把自己关在这里,但是只要八姨奶奶和她那个侍女在外面继续煽风点火搞事情,过会儿他会回头来怎么对付自己,真是很难预料。
毕竟,杜丞相是从刑部出身的,对于怎么折磨人,最是有研究。
比如他有气不一口气全撒了,而是把杜慕之关在这里,说“你给我等着”,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战术。
因为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等着的人每一刻都得提心吊胆。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等着自己,对心灵来说是一种非常致命的折磨。
然而杜慕之一想到自己床上还藏着一个人,倒是不觉得特别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杜慕之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有这个人在,杜丞相肯定就猖狂不起来。
突然只听外面都在喊“相爷”,看来杜丞相是回来了,杜慕之和杜仪之连忙都站起来,对杜丞相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杜慕之悄悄抬起眼眸,只见杜丞相已经穿戴整齐,脸上的青青紫紫也都处理过了。手上还提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看来是回来找自己算账来了。
杜丞相第一眼就看到了杜仪之,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杜仪之恭敬地回答道:“儿子在外面听到八姨奶奶吵嚷,所以特意来向三弟询问事情的原委。”
“你先出去。”杜丞相面色不善地盯着杜慕之,道,“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这……”杜仪之转头看了杜慕之一眼,只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方才道了声“是”,依旧不太放心,一步一回望地出了房门。
如果没有谢清华在床上,杜慕之当然是不希望杜仪之这个救星离开的。只是一想到床上的谢清华,杜慕之就觉得让杜仪之继续留在这儿实在是太尴尬。
看着自己昔日的好朋友,如今的仇敌,在自己面前和他那个为虎作伥的爹上演父慈子孝,想想就膈应人。
难保谢清华下一刻不会从床帐里冲出来杀人。
“杀千刀的畜生!”杜仪之一出去,杜丞相立刻就指着杜慕之骂道,“看看你干的好事!给八姨奶奶下毒,又下黑手暗算我。就因为你下的这黑手,方才陛下召见我都称病不敢入宫,我非打死你不可!”
眼看这么大一棍子就冲脑门打过来,要真挨一下只怕得去阎王殿里报道了。杜慕之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床上,扶着床栏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突然,杜慕之只觉身旁的床幔轻轻动了动,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在了窗幔上,似乎要拉开帘子的样子。
杜慕之猛然察觉,连忙眼疾手快地把那一只手握住,免得被杜丞相发现,然后使劲在手里捏了捏,示意他不要乱动。
那只手便听话地缩了回去。
转眼间,那边杜丞相一棍子又打了过来。大概是吸取了早上砸人会砸到自己的教训,杜丞相这回打人是看准了才打,杜慕之每次躲开都显得很不容易,棍子每每都是擦身而过。
“畜生!你有种就给我别跑!”杜丞相把棍子拄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杜慕之骂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能下毒还能暗算人吗?你不是胆子大到敢和反贼上|床吗?你有种就别跑啊!”
杜慕之心道,我不跑站着给你打,我又不是傻子。
想到这里,杜慕之忍不住嘴欠顶了杜丞相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见像父亲您这样的‘王侯将相’本来都是没种的。何况我这种脸都不要的人,要‘有种’做什么?”
“你!你你你!你这个只会练张嘴皮子的活畜生!”杜丞相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着,被杜慕之气得牙痒,抡起手里的棍子就往杜慕之身上劈头盖脸使劲砸过去。
由于杜丞相本来就站在床边,面前本来空无一物,一边抡棍子一边往前冲出去,却不知怎么突然狠狠绊了一跤,整个人“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狗娘养的畜生!”杜丞相这回摔了个狗啃泥,整张脸撞在地上,连鼻血都被撞了出来,牙也磕掉了两颗,一边吐血一边骂道,“你又暗算我!”
“咳,杜丞相。”床帐里,传来一个清润好听的声音,带着少年独特的微微沙哑,悠悠道,“为什么我的功劳总是被人抢呢?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谁?你是谁?!”杜丞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抬起头,扶着床沿爬起来,指着床帐里,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那里面?!”
这下真是完蛋了,杜慕之懊恼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就算谢清华再厉害,毕竟这里是杜丞相的老巢。要是谢清华藏不住了,自己和他大概可以一起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玉手轻轻挑开帘子,只见床上坐着一名温润如玉的青衣少年。
少年悠闲地斜靠在床头,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将帘子挂上帘钩,弯弯的桃花眼冰冷冷地扫过一脸狼狈的杜丞相,以一种君临天下的语气,淡淡开口道:“你们一口一个‘反贼’,我不爱听。这回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还敢一口一个‘反贼’,就不是说不了话、摔一个跟头这么简单了。”
那少年说到自己被人叫“反贼”的时候,模样看起来当真是委屈极了,像个被人错怪了的好孩子,令人不忍心苛责,还要忍不住疼惜。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如刀,偏生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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