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侯夫人

14.花朝(四)

    
    阮明怡是自己一个到蹴鞠场的,因周绫走到半路便有家中仆妇来叫,她便先行过来了。
    也是惊魂甫定,走到跟前,她才觉出不对来。
    简单搭建的观赛长廊里座上泾渭分明,一半坐着女孩子,一半坐着少年郎,全都抬头看了过来。
    所有女孩子都戴着幕离,只她没有,这感觉就像是她们都穿了衣裳,只她没穿一样,更有那大胆的少年目光露骨打量,阮明怡的脸腾地就红了。
    想立刻掉头,却记得周绫让她等,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各式各样的眼神,走到女座边边上,找了个偏僻不惹眼的位置坐下。
    低着头,攥着手,既不看人也不看蹴鞠。心里焦灼,盼着念着周绫快些过来。
    没一会儿,有人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喂,你占我位子了。”
    刚刚匆忙得很,也没有细看,阮明怡连忙站起来,口中道歉,让开了座位。一抬头却微微有些怔愣。
    这蹴鞠其实没多少人看,廊中便是分了男座女座,也是座上稀疏,旁边便有两个空位,怎的偏就看中这个了呢?
    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多想,要坐在一旁。
    一条腿搭了过来。
    还是刚刚那个女孩子,声音平板,看着阮明怡说,“麻烦你去别处,我累,要歇歇腿。”
    搭了单一条腿到座位上的姿态对女孩子来讲一点都不好看,但她也算好说好商量,阮明怡便离开,还在边边上找位子。
    空位很多,只是她走过去,便有人忽然过来坐下。要么就是不经意地放了把扇子告诉她这里有人,经历了两三次,阮明怡明白了。
    没戴幕离,便成了异类,受那多数人的排挤。
    以前虽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可那会儿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像这次这么直白明晰的倒是头一回。
    饶是她,也觉得气了。
    就因为没戴幕离?!
    她们不欢迎她,她还偏要留下来了!就不让她们如意!她绷着小脸,大着胆子,往中间走。反正幕离都不戴了,女儿节就放肆一把!
    正看到一个位子要过去,忽地脚上绊到一物,身体失衡,扑在地上。
    有人施施然上来搀扶,“哎呦,你别急嘛,座位多的是!是不是摔疼了?”
    阮明怡推开了她的手,自己拍着裙子站起来。就是她刚刚伸出腿绊的自己,真当人是傻子么!
    那女孩子被拒绝,泫然欲泣地看向同座,“我哪里做错了么?”
    “别理她,看给她张扬的,这是想看看谁跟她一起送供果呢!不过她可能要失望啦!”
    说着,几个人了然地对望了一眼,掩口窃笑。
    只看场上蹴鞠的情形就知道了呀,旁的蹴鞠都争先恐后地你拼我抢,这次蹴鞠可友好极了,大家都不愿意射进,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谁都不愿意辛苦受累去花神庙嘛!也不知道会选出个什么愣头青出来,到时候跟跟傻呆呆的小花痴一起去,也是一段佳话呐!
    阮明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眨眼,当场掉泪让她们看到会更加得意的。她竭力忍着,深吸一口气,攥着手,木着脸,走到之前看好的位子坐下。
    谁知,才刚刚坐下去,原本坐在旁边的人立刻凑了过来。
    还来?!!!
    阮明怡猛抬头瞪她。
    那人似乎让她吓到了,瑟缩了,犹豫着小小声地说,“呃,我这儿有手帕,你要不要擦擦手呀?”
    **
    阮明怡就这么认识了廖陶陶。
    她从来没凶过别人,头一次凶人就凶错了对象。她很惭愧,特别不好意思,廖陶陶却一点都不介意。
    廖陶陶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生着一双桃花眼的小姑娘,她今年十三岁,跟阮明怡一见如故,看到阮明怡手掌边儿虽没出血却破了皮儿,立刻就叫来自己的丫鬟让拿药油。
    丫鬟随身就带着一瓶,廖陶陶亲自给阮明怡涂抹。一边涂,一边跟阮明怡絮絮地说着话。
    “早就想认识你了,捉了那么多蝴蝶,怎么做到的呀!”
    阮明怡更觉不好意思,“没什么的,大家都不愿意抓……”
    “那也很厉害!我娘都不让我去!”廖陶陶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寂寥,不过转眼就又开心起来了。
    “听说你家是开花圃的,是不是有很多很多花呀?”
    说到花,阮明怡就很有话说,“当然了,你喜欢什么花,只管说,就算我家没有也能找到。再不一会儿就去吧,就在旁边呢!大片大片的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阮明怡一看,是之前笑她的那些姑娘,她们聚在一起打量着她和廖陶陶,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阮明怡自己是不怕了,可她不愿意连累对廖陶陶。
    周绫迟迟不来,她也不想等了。回头跟廖陶陶告辞,“我要走了。要是想去我家的花圃悄悄就来找我。”
    她们早交换过了名字。
    廖陶陶拉住她,一抬手摘下自己的幕离。大声地呼了一口气,道,“哈!舒服多了!真是闷死个人!”一边说一边偷偷向阮明怡眨眼,用口型道,“留下来吧。”
    嗯!
    阮明怡重重点头,再坐下来,心情格外不同。和廖陶陶肩挨着肩手挽着手坐着,她们谁也没戴幕离,眼睛亮亮的向前看,觉得场上那松松散散的蹴鞠赛也变得有趣起来。
    廖陶陶却很嫌弃,“这些男孩子怎么这样!不想玩就不要玩!太面了,什么蹴鞠!难看死了!”
    一回头,向男座那边叫,“哥,你去嘛!”
    男座那边没人动,做观众的男孩子们倒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良久才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起身,拿手指隔空点了点廖陶陶,一脸无奈。看见阮明怡也看他,冲阮明怡笑笑,便走到场地边缘,和主持的管事说话。
    应是报上了名字,就看他一撩袍子,身轻如鹘跃进蹴鞠场,眨眼间就闪过数人踢进一球。回身停?驴聪蛄翁仗蘸腿蠲麾?獗摺
    阮明怡很羡慕,想起了表哥方烨。
    “我表哥要是在这儿就好了。”
    廖陶陶正拍手为哥哥鼓劲,一听这话,微微皱眉,“为什么?他很厉害吗?”
    阮明怡点道,“嗯,我表哥会骑马会放风筝会划船,鞠也蹴得好。他要是在,就能跟你哥哥好好地对上一场,肯定很精彩。”
    两人说着话,场上廖陶陶的哥哥又进了一球。
    他横空杀出,其他男孩不服气被他压着打,也都拿出力气拼抢,一时间这比赛倒好看了许多。但还是挡不住廖陶陶哥哥的灵活踢法,又让他踢进一个。
    场上人懊恼,底下观看的人却看得高兴。之前踢得懒洋洋,看着也没精彩,时不时就有人离开。
    哪像现在,观赛的人都牢牢地坐在位子上,眼睛紧盯着场上健儿的脚步,一眼不错地看着那皮?拢?孀潘?穑?孀潘?洌?那椴ǘ??故潜瘸∩咸?碌幕挂?朔芗阜帧
    也有人不断地走过来坐下,一起加油喝彩。
    程荀走到观赛长廊边上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这会儿廊下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但他还是一眼就从中间看到了阮明怡。
    阮明怡紧张地攥着拳头,一张小脸紧紧绷着,万分紧张,程荀便循着她的视线往场上看去。
    便看到了廖陶陶的哥哥,那位明朗少年。那少年又进一球,正向阮明怡这边看来。
    步微一见少爷的脸色微变,连忙上前汇报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是当地大户林家的外孙,跟母亲回来给林老太爷贺寿的。姓廖,似是京里昌平伯家的人。”
    昌平伯廖家的子孙他认得,没见过这位。恐怕不是嫡系,而是旁支。
    程荀眯眼打量场中的少年,如鹘似蝶,身手不凡。却不是他前世在阮明怡身边见到的那位。
    他想了想,便挽袖,撩袍角系在腰上,向那主管报名的管事走了过去。
    阮明怡正看呢,忽然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场边,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僵住了。管事恭恭敬敬地开了鞠场的栏门,让那道身影进去。
    他怎么也来了?
    廖陶陶也看到了,察觉到阮明怡脸色变化,就问,“谁呀,认识的?”
    阮明怡连忙摇头,她和周家这位表少爷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哪算是认识啊!最多就是她认识他,至于他认不认得她么……
    肯定不认识!
    阮明怡道,“只知道他是周夫人的侄子。没说过话。”
    说话的功夫,场上的形势已经变了。再不是廖陶陶的哥哥一马当先了。记分板上,硕大的一个程字旁边也写出了一个“正”字。
    这场蹴鞠赛没分左右两军,人人都是各自为战。
    程荀加入时间最晚,却锐不可当,无人能掠其锋芒,很快就反超上来。比赛结束的时候,他以一球之利险险胜出。
    赛事终了,廊下的人纷纷散去,此前嘲笑阮明怡的那些女孩子也回过神来,看着阮明怡的眼神,既羡慕又嫉妒。愤愤不平中,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毕竟也是接近那位的一次机会呀!
    周绫逆着人流走过来,头上戴着幕离,手里还拿着一个。
    她走到阮明怡面前,面带歉意,“我娘找我有事,耽搁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她们原来都戴了幕离的。你受委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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