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

    
    路唯都快忘记自己是怎么从裴言车上下来的了。
    “你还知道是你不对。”这话落下的瞬间，路唯便心里一抖。
    没办法，那道声音里的嘲讽实在太足，像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砸下，以至于她连裴言的表情都不再敢去看，低头匆匆忙忙说了抱歉和谢谢的话，便下了车。
    车窗外，夜空向远处蔓延出一条无尽的线，耳边突地响起晚班公交尖锐的鸣笛声，路唯心脏猛然收了一下，方才裴言加快车速的那股窒息感再次袭上心头。
    她拎着包努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上去不那么奇怪，嘴唇抿地紧紧的，走着走着，突然十分庆幸她今天出门前随手画了个淡妆，否则脸色看上去一定会很难看。
    路唯就这么顺着小道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黑色SUV还停在夜幕之下，裴言目光深沉地盯着路唯的背影，良久，伸手拉开副驾的储物盒，从里面挑了包烟，不耐烦地点上。
    这也是分手后养出的习惯。
    一支烟刚刚点燃，路唯的身影便从小道上消失了，裴言收回视线，不自觉地回想起一年前两人分手时的模样。
    路唯说她有别人了。
    是谈的时候就有，还是分了之后马上就找了个？裴言墨色的眼眸微微晃动，最终，垂下眼皮，点了点烟灰。
    不管是哪个，分都分了，理应陌路，从今往后不发生类似今天的事情就对了。
    裴言自问是个相当小气的人，出轨他忍不下来，忘得太快好像也有点难忍。
    将烟盒重新丢回储物盒内，扫了眼烟旁边的那个小风铃，裴言的面色绷得紧紧的，伸手把盒子一关，拨动钥匙正要走人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滑板声。
    转过头，就见路唯消失的那条小道上出现了四五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们踩着滑板从小道上花式滑过，交头接耳着，时不时回回头，其中滑得最猛的那个少年还做了个撞击顶胸的姿势，一边做一边冲同伴笑。
    裴言盯着他们看了半晌，蓦地想起刚刚消失不久的路唯，面色突然就暗了下来，一把将车门打开。
    ·
    微凉的晚风呼呼地吹在裴言的脸上，手里的烟早就被按灭了，他随手丢进垃圾桶，目光深沉地盯着不远处花坛边坐着的人影。
    那是路唯，隔得远远的都能认出来。
    近十一点的街道边人流量明显下滑，裴言就这样盯着路唯看了许久，最终冷着一张脸背过身走向车的方向。
    花坛前的路唯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倒是能听见周围偶尔有脚步声来来往往，却没注意到裴言的存在。
    刚刚那种眩晕和恶心感的后续反应太过严重，她都撑不到回家，回头看不见SUV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夜晚的风很冷，对这会儿的路唯来说有点雪上加霜，正当她想要努力撑起身体先回个家再说时，肩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
    路唯猛地抬起头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包裹住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了裴言。
    那张脸提神醒脑的功能太强悍，路唯对视了半晌，偏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西装外套，强行回神，憋出了一句，“你还没走啊？”
    裴言：“……”
    他磨了磨牙，莫名有种将眼前人好好收拾一顿的强烈欲望。他就着月色盯着路唯看了好半天，正组织语言想该怎么回复路唯这句话时，突然眉头一皱。
    “你嘴唇，”裴言偏了偏头，光线太暗，他看得不是很清楚，故而声音有些迟疑，“出血了？”
    “啊？”路唯顺着伸舌头一舔，一股铁锈味和淡淡的疼痛感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啊……”
    一步开外的裴言盯着路唯的动作，眸色微微暗了暗，半晌问道，“怎么会流血？被刚刚那几个人撞的？”
    他指的是刚刚离开的那几个滑板少年。
    “什么？啊，应该不是吧，”路唯确实被那几个少年撞了一下，但也就是踉跄了两步而已，至于嘴上这个伤口……她思索片刻，做了个咬唇的动作，上牙刚刚好磕到伤口，于是讪笑道，“可能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的。”
    裴言愣了愣，正想接着问路唯咬自己干什么，就听见路唯放在膝盖上的包包传出一连串的震动声。
    话于是被堵了回去，而当他看见被路唯掏出的手机上显示的“白霖”二字时，彻底不想说话。
    那头的路唯打开屏幕粗略地看了一眼，应该是白霖总算是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抽空给她发了个消息，大体内容全是在道歉，她正想着回句没关系时，手机屏幕一黑，撑了两小时的百分之二电量直接罢工。
    黑了的屏幕里刚刚好映出裴言那张冰冷的脸，路唯愣愣地抬起头来，一脸欲言又止。
    裴言几乎要被她的模样气笑，表情郁结，“怎么，要问我借手机给你男朋友打电话？”
    “……没啊，”路唯有点被裴言的模样逗到，刚刚那种紧绷的感觉终于放松了一些，“这不是我男朋友。”
    她顺其自然道。
    “不是你男朋友你和他”约什么法餐，裴言话未说完，及时悬崖勒马，没将自己暴露。
    那头的路唯自动给他把这句话续成了“聊什么天”。
    理论上，前任说这种话通常都会被盖上“多管闲事”的章，但路唯却没这个想法，她甚至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时机。
    “是我妈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今晚第一次约见面吃饭，他失约了，刚刚应该是解释的信息，但我没来得及看。”就没电关机了。
    相亲对象？
    裴言眉头微挑，绷紧的身体微微松了松，但旋即又响起什么，“那你那个男朋友呢？”
    裴言对路唯这个男朋友可以说是相当执念，骄傲如他，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被绿的那一天，所以接到路唯那个分手理由的短信时，裴言宛若天打雷劈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呀。”路唯垂下脑袋，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肩膀上的衣服，从熟悉的味道里得到了勇气，紧接着，那股一直盘旋在她身体里的窒息感跟着缓解了些。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似乎也不那么难说了，于是她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软声道，“前男友的话，就在我面前。”
    裴言一愣。
    “言哥，”路唯呼出一口气，终于将那句堵在心里很久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我在你之后，没谈男朋友。”
    裴言低下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夜色中，路唯松软的头发被风吹扬起，淡香味顺着空气一路上升，带着裴言回到了一年前的很多个夜晚，他的小姑娘将脑袋亲昵又害羞地埋进他怀里。
    心脏于是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
    “和你谈的时候也没出轨，”路唯说着，伸手将脸庞的碎发别到耳后，“那个理由，是我乱编的，对不起。”
    “……但我，当时是真的想和你分手。”
    ·
    裴言拎着他的外衣回到车内时，脑海里还回荡着刚刚林荫小道上玄幻的那一幕。
    路唯说她没有出轨，说分手的理由是骗他的。
    然后没等裴言从这句话中得到解脱，又立马压了个巴掌下来。
    “但我，当时是真的想和你分手。”
    话音落地，这句话在裴言心中瞬间比当时路唯那句“我有别人了”还让人生气。
    他记得，路唯清清淡淡的声音说完后，他僵了足足三秒，然后问了路唯一句。
    “理由？”
    “我很认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继续在一起的话，会很累。”路唯抬起头来，冲他弯起眼睛，那双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这算什么？
    就因为他当初在国外的那一个月过于忙碌没能及时联络她，所以她觉得不合适要分手？如果这样就能轻易分手，那之前那些回忆和感情又算什么？
    裴言坐在车内，面色冷地像寒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