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

    
    晚风正好，路灯漫漫，带着些许秋意。
    看着自己眼前的“香料”，路唯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回想一下，她觉得她可能是被睡不好折磨透了，之前才会脑袋一热真的打电话问香料的事，需要深刻反省。
    不同于路唯的无言，“香料”本人倒是有挺多想讲的，从看到路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你又瘦了。”
    用的还是陈述句。
    不过月光下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和几天前相比可不就是瘦了？肩骨突出，脸颊略微下凹，明显憔悴的神色为“瘦”这个字更添一笔，昔日的温婉如今只剩下了单薄二字。
    “没上称。”路唯说着，轻轻咳了一声。
    最近变天，她身体状况不好，感冒了。
    裴言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身回车边。
    路唯起初没明白他突然转身的意思，不过半分钟后她就懂了，看着裴言手里拎着的西装外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举起手晃，“不用。”
    末了还补了句“谢谢”。
    裴言不赞同地看她，“风大。”
    “嗯，”路唯应声，抬起头来冲他笑，“没事的，一会就上去了。”
    这很明显就是不打算久待的意思了，裴言挑眉，倒也没什么异议，但手上一动，还是将外套披在了路唯的肩膀上。
    “一起。”披完后的裴言无视了路唯讶异的神色，“去你那或者上车，晚宴后天晚上开始，想和你确认一下细节。”
    路唯：“这个点？”
    裴言坦荡点头，目光赤/裸裸地看着她，就差没把“想和你多待一会”直接说出口。
    路唯：“……”
    回想过去几天，路唯忍不住暗叹，这可真是个万能的好理由，她拒绝不了，因为它背后站着这段时间太多太多她欠下的人情了。
    “去你车里吧。”路唯说。
    ·
    车里暖气开得足足的，且里面散发着一股又淡又好闻的车香，路唯没坐多久，身体就舒服了许多，至少不至于在冷风中哆嗦了。
    “场地明天就会开始布置，甜点求精不求多，会在晚宴开始两个小时后逐一供应，热甜点只供应四十分钟，希望送进晚宴时温度是正好的，可以做到吗？”
    路唯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可以。”
    这两天她虽然都呆在家没出门，但其实一直有通过微信和刘慧取得联系，丝毫没有怠慢这个合作。
    合作内容正如裴言所说，他对甜点求精不求多，从供应量来说，真的应了他在办公室时说的那句“一般”，至少完全在无题咖啡厅可以承担的范围内。
    这其中，热甜点难度要稍微高一些，要保持送进宴内时的温度，即便场地离无题很近也难以办到，不过裴言做主帮他们借来了当天晚宴举办餐厅的甜点厨房。
    那是个相当高品的餐厅，内有设备一应俱全，部分比无题还要好，所以要保证热甜点上去时的温度也不算难，只需要在当天将无题咖啡厅的师傅借出去即可。
    “你要去吗？”裴言又问。
    路唯愣住，还真没料到裴言会这么问她，不过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裴言的用意。他举办的晚宴，肯定不止是公司内部这么简单，有裴言这层关系，路唯如果去了，恐怕能拿到不少“好资源”。
    “不用了，”想明白的路唯摇摇头，“无题现在这个规模挺好的。”
    当初如果前来谈合作的不是裴言，路唯恐怕会直接拒绝，她不喜欢太麻烦的事情。
    “餐饮行业不好做。”这方面裴言倒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只是很随意地提了一句。
    “嗯，”路唯点点头，这是事实，接受裴言的牵线会让无题的未来发展更好，不过她不是很在意这些，冲裴言笑笑，“做不了就不做了，做别的也是一样的。”
    她没有什么伟大的甜点师梦，只是从小受到路爸爸影响，在这方面擅长且挺有想法的而已，当初决定做微博还是为了裴言。她想让自己变强大，然后希望有一天在裴言身边不会太渺小。
    现在想想，这种想法又天真又幼稚，但路唯并不讨厌当时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她觉得还挺可爱的。
    想到过去悄咪咪看着裴言，然后想要偷偷努力往前跑的模样，路唯的唇角忍不住被那一瞬的回忆勾起了点笑意。
    她本就生得好看，微微弯起的眼睛里星光灿灿，车内的暖光遮挡住了她的憔悴，将白皙和动人的一面无线放大。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四周就这么安静下来了，坐在驾驶座上的裴言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薄唇微微抿紧，墨色的眼眸里淌着复杂的情绪。
    那情绪从出现到堆积，最终在在路唯回过神来询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时彻底崩塌。
    看着那双眼睛，裴言猝不及防地道出了一句。
    “你认为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
    在裴言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路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裴言也意识到了这话说的时间不对，正想略过时，就听见那头的路唯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
    这句话刺中了裴言，他想过路唯会拒绝，却从来没想过对方会这么果断地拒绝，那声音里连一丁点后路都没有要给留的意思。
    “为什么？”他下意识反问。
    “因为已经分手了，”路唯被裴言盯得双手忍不住握紧，挪开了视线，低声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隔了这么久，没有回去的意义了。”
    裴言皱眉，对她的逻辑不是很赞成，“当初没接到你电话，缺席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时间是我的错，但如果我知道哪怕一点点，都绝对不会同意分手的。”
    “所以呢？”路唯抬起头，皮笑肉不笑，“言哥，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你当初真的想，会查不出我到底有没有交新男朋友吗？”
    说到底，从接到路唯那条消息开始，裴言就主动从她的世界退出，连反问都没有，这样毫不挽留的利落模样，对路唯而言何尝不是二次伤害。
    他们彼此的人生除了感情之外确实没有太多交集，但裴言知道路唯的学校，知道路唯的班级，只要他想，不可能问不到，不可能一丁点风声都听不到。
    路唯赌气撒谎确实有问题，可最后会走向分手，裴言又何尝没有过错。
    被路唯的反问哽住，裴言定定地看了路唯半晌，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那是因为……”
    四个字说完，喉结处便上下滑了滑，没了下文。
    路唯轻笑一声，“我从来不怀疑我们过去的感情，以那种状态能处一年，至少我对你是很喜欢的，但分手总有分手的理由，就算再在一起，它们也不会消失，所以没有必要。”
    一句话说得温柔，但却字字有力，路唯看着车窗上自己的脸，突然很是惊讶。
    如果换做一年前，裴言找到了她，路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纵容自己去完完全全地依靠他，但一年过去，路唯变了。
    裴言不再是她唯一的光，在那之下，她生出了自己的小小光芒。
    如今的路唯再也不会觉得她在裴言面前显得渺小，她拥有了自己的小宇宙，只是这个宇宙，她不想和裴言分享了。
    同样从路唯转变的态度中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裴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在商场上从来能直击要害的他，这一次却半天没能开声。
    “抛开感情，我还是尊重你的，所以这一次的合作我会答应，也算是偿还这阵的人情，但没有其他的意思，”路唯说着，回过头来，将外套还给了裴言，“希望你不要误会，也希望你同样可以尊重我。”
    “很晚了，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路唯冲裴言笑笑，说着就要去拉车门，可门才刚刚拉开一条缝，就听见身后的男人道。
    “我不知道对你来说那一年要用‘那种状态’来形容，是我的问题，”裴言看着路唯的背影，声音低却认真坦荡，“我会重新追你，错误可以改，困难可以解决，但我不会放弃，因为不光那一年，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喜欢你。”
    冷风透过缝隙灌进车内，东城的秋季一向来得短，裴言瞟了眼窗外，将外套重新披在了路唯的肩膀上，“风大，披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