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道:“这是为何?被吓到了?”
林纵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大概是吧,那种东西确实挺吓人的。”
段翎絮一言不发地扒拉米饭,动作机械,安安静静。
江浸月好奇道:“你见过?”
林纵识想也不想:“没见过。”
从饭桌上下来,刚回到院子,段翎絮扶住一棵小槐树,开始大吐特吐:“呕——”
段翎絮的院子种满了植物,这里之前住着的人大约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除了一条窄小的石板路,入目所及全是绿色,生机勃勃,无孔不入。后来段翎絮到了这里,觉得堵得慌,便把生机勃勃硬生生变成了阴阴森森。
顺眼多了。
江浸月倚在门框边,手里把玩着一朵随手摘来的白花,目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翎絮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红粉交映的白花丛里,姿色风流的女子静立其中,姣若秋月,一貌倾城。
一直以来杂乱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江浸月实在忍不住,抬眸望过去,问她:“干什么这么看我?”
段翎絮想了想,道:“我想去那个戏班子看看。”
“你不是不喜欢听戏。”
“是啊,也不一定看戏啊,不是还有鬼嘛。”
江浸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是么?搞不好是假的呢,我们今天去的时候,如果那里真的有鬼,没道理我察觉不到。”
刚去的时候确实有鬼,但都是些不入流的,落座之后她的鬼气开始扩撒,那些鬼跑的跑溜的溜,不消片刻便没了影子,按照以往的经验,估计一个月之内不会回来了。
段翎絮坚持:“我想去呀。”
江浸月:“想去?”
“想去。”
江浸月本想拒绝,她还有本书在那放着没看完,但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整天把人闷小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就是养只宠物,也要带出去溜弯呢,这么一想,便应允:“那就去。”顿了顿,又补了句:“我陪你。”
以为终于可以一个人浪的段翎絮:“......好的。”
段翎絮独自一鬼刨燥的等到夜幕降临,子夜一到,便迫不及待翻了江浸月的窗子。
不想好死不死,一脚踩到了正熟睡在窗下小塌子上的,林纵识的脸上。
梦里的林纵识,顶着占据半个脸的鞋印子,嘟嘟囔囔翻个身,继续睡。
“……”
段翎絮整个鬼都不太好,失声道:“你们居然睡一起?!”
江浸月坐在书桌旁边,将书翻过一页,老神在在,头也没抬。
不在意的模样彻底惹怒了段翎絮,她气冲冲地过去,拍的桌子一声巨响,砚台都被震的小幅度动了动:“江浸月!”
江浸月终于把注意力从书上移开,抬眼看她,似笑非笑道:“哟,胆肥了?”
现在的江浸月,确实是段翎絮所害怕的。
倒不是说怕死,若是真的有一天,她会死在江浸月手里,对她来说,也只能算是死得其所,甚至是她所想到过的,最值得开心的死法。
她没有办法,她对江浸月的惧怕,是日久天长,镌刻进骨子里,仿佛法则一样的存在。
有时候,甚至于江浸月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心神颤动。
段翎絮抖了抖,在妥协跟捉奸之间,选择了后者。她咬着牙,下定决心似的,难得硬气了一回,重复道:“你跟他,你们一/起/睡?!”
习惯了怂哒哒的小模样,这样的段翎絮让人觉得新鲜,不由得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来。
“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当然的么?”半真半假的语气,如果是在平时,段翎絮还能从里面听出明显的戏谑,但是现在情况特殊,这种拉着调子的声调,听在她耳朵里,满满全是嘲讽。
讽刺她多不自量力似的。
假夫妻比真夫妻过的真,谁的错?赖谁?是谁上赶着来成亲的?
段翎絮眸底发红,原本肉嘟嘟的唇紧紧抿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浑身僵硬,安静的仿佛又死了一遍。
江浸月好整以暇地歪头看她,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段翎絮化作一股血红的烟雾,炸裂般散开,下一个瞬间,赫然出现在了林纵识床边,苍白到透明手指已经覆到林纵识的脖子上,周围弥漫着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烟雾,飘渺得看不真切。
江浸月脸色微变,抬手一挥,大量黑色的烟雾刹那间从林纵识的身体里涌动出来,冲向四周,保护屏障似的,段翎絮意料之中被弹了出去。
江浸月控制着死气,她清楚的知道她用的力度有多大,段翎絮平日在她面前表现的人畜无害,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有多‘无害’,阅尽百鬼的她还是清楚的,因此,她也清楚,以方才的力道和速度,如果段翎絮有意想躲,也并非躲不开。
可是段翎絮没有,她被远远地抛开,随后重重摔落在地上。
大概是摔的有些惨,久久没能爬起来。
看着地上瘦瘦小小的,红通通的一团,江浸月皱了皱眉,控不住有些心疼。
短暂纠结了两秒,便快步走过去,扶起起被自己打伤的人。
手底下的人,少女的模样,却梳了个太太的头,每一根都被精心打理过的发丝眼下乱七八糟,刘海凌乱地盖住眼睛。段翎絮死死咬住嘴唇,被江浸月扶着坐起来,便向后挣开了她的手,剪水的眸子红光依在,却没有了那份嗜血的戾气,控诉似的瞪着她,满脸不情愿。
江浸月举双手告饶:“你是傻的吗?你用你分叉的头发梢稍微思考一下,我一个鬼跟他/睡/什么?……伤着没?”说着,摁着段翎絮的后脑勺往自己身前凑,要查看她的伤势。
段翎絮倔强地挣开:“我头发不分叉!”
江浸月:“......是是是,我分叉,我分叉可以了吧?别闹,快让我看看伤着没有。”
段翎絮依旧不让她碰,垂下眼,眼皮下的瞳孔动了动:“你的死气呢,用死气伤的我,你自己不知道么?”
江浸月:“......”嘿这还来劲儿了!
倘若是鬼气伤到的,伤口多多少少,一定会带上出手者的死气,而死气受控于主人,到时候主人操纵鬼气,无论是追踪还是给予更致命的伤害,全凭出手者的意思,但是同样的,强大的死气可以吞噬弱小者的死气,或者等着死气的量消耗殆尽。
无论是哪种,鬼与鬼之间的死气,定然是不相融的,凡是动用,皆会对被伤者造成一定量的额外损伤。
江浸月叹了口气,比了个手势,将周围连并沾染到段翎絮身上的鬼气,一同消散掉。
“好了吧?我错了,不该逗你的。”
“你!”段翎絮瞪她。都上手了,叫逗她?!
“不好!”
江浸月:“......”难受,这可怎么哄?
等等,我为什么要哄?
江浸月突然‘顿悟’。她站起来,清清嗓子,语气陡然冷了下来:“那你坐着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林纵识走去。
边走边庆幸:幸好事先给林纵识下了沉睡的暗示。
江浸月蹲在矮榻边上,处理林纵识的勒痕,争取让他明天醒来,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段翎絮眨去眼中的酸涩,自嘲地笑了笑,她又一次没控制住自己,别人随随便便施舍颗甜枣,她就忍不住本性毕露。江浸月的背影消瘦挺拔,五步之遥的距离,却像隔着三千世界般,她区区一届孤魂野鬼,这人世都过不去,又怎么可能跨越这三千的世界。
喜欢的人就在那里,不远不近,触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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