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忙放下绣架去外头迎。皇帝从乾清宫径直走过来只带了顾问行,蓁蓁跪下道:“给皇上请安。”
皇帝见到殿内的药炉问:“皇后病了?”
“早上起来时主子娘娘身上有些不适便找太医来看过了,太医说只是略感了些风寒并无大碍,主子娘娘喝了药这会儿睡了。”
皇帝点点头往里屋去,床上绮佳睡得甚香两颊红润看来并无大碍,皇帝瞧过心安便出来了。蓁蓁此时已经沏好了茶往炕桌上轻轻一放。“皇上请用茶。”
她放那瓷杯时身子往前略一倾,黝黑的长辫子滑到胸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皇帝脚步突然一沉,转个身便在炕上坐下了。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隔着升腾而起的白雾看了眼跟前垂手而立的人。她两手交叠在身前,抓着那描金的漆盘,火红的漆器衬得那指尖水葱似得白。皇帝一时瞧得有些发愣,他还记得初见这丫头时他还说过她身量矮小,不过两三年一晃,如今是小树抽枝似得长高不少了。
“怎么觉得好久没在你主子娘娘身边瞧见你了,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蓁蓁有些紧张,身子缩了缩道:“奴才近来都值夜,字奴才每日都练不敢耽搁。”
“那箫哪?”
“顾公公之前安排的师傅,不当值的时候奴才常常去学。”
每月初一、十五是皇帝固定来坤宁宫帝后合寝的日子,除了这两个日子外皇帝一月还会来两三次,平日不忙事白天也会来坐坐看看,这是皇帝刻意为绮佳维护新后体面。
蓁蓁最近都被安排值夜,白天歇在自己屋里,皇帝来的那几日又都逢她不当值,算起来自立后大典之后皇帝就再没见过她了,今儿若不是龄华比绮佳先病倒只能轮到蓁蓁来服侍绮佳,皇帝怕是也见不到她。
虽说都是赶巧了,蓁蓁却对这巧合无比欣慰,她最近有些怕见到皇帝。在辗转得知大堂兄傅达礼不知为何被贬奉天病逝后,她躲起来哭了一场,而后就开始敬畏皇帝了。
皇帝却不知她此时心里的百转千回,他心里一数好像上次看见蓁蓁还是她烫伤那次,也不知道那手治得如何了。他怔了片刻,回过神想问问她的伤时,发现人已经躲到离他更远的角落,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站那么远作甚,朕叫你还得嚷嚷着来么?”
蓁蓁极不情愿地只挪了小半步,皇帝无奈一笑,“站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蓁蓁这下无法只得勉勉强强往皇帝跟前挪,皇帝指了指暖炕旁的地方,蓁蓁无法只能一步步挪过去,心里却是想着如何找个借口逃出去。她越是靠近,暴露在外的皮肤似乎渐渐感受到皇帝散发出的气息了,她一下又害怕又想起堂兄的死来,一时只顾低着头,抓紧手里的托盘。
“你什么时候开始怕朕了……”这一声刚落,她的手腕便被皇帝轻轻翻动了一下,只一下就够皇帝看明白了。
“嗯,还好,看来那回烫得是不重,这儿一点疤痕没留下。”
蓁蓁一下抬起头,却冷不防对上皇帝黝黑的眼眸,她的心蓦然跳得飞快,脸“唰”一下就红了。她觉得自己比刚才更害怕了,她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只想夺路而逃。
幸得此时里屋的绮佳突然喊了一声:“蓁蓁,谁来了?”
蓁蓁挣开皇帝,如蒙大赦扭头进了里屋。
“主子,皇上来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叫醒我,快,扶我起来。”
皇帝走进里屋,绮佳披了衣服正准备下地皇帝快走几步到她跟前往她肩头轻轻一按。“朕就来看看,起来做什么,快躺着。”
绮佳拢了拢衣服靠床边坐着。“劳皇上费心了,臣妾不过偶感风寒,您夸过的那位张太医开了方子调理,再加上今歇了一日已经好多了,明儿立冬,臣妾还要同皇上一起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呢。。”
皇帝微微点头。“别好了一点就大意了,明儿你就别去了,朕给你告个假你再歇一日。”
见帝后二人说起了体几话来,蓁蓁便退了出去,一直到退到了屋外她发抖的手才渐渐平复下来。皇帝在屋里又同皇后说了会儿话才出来,御驾离开前蓁蓁跪在门口恭送皇帝,皇帝的脚步在她跟前停了一停才离开,待皇帝走后蓁蓁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里衣都被汗打湿了。
立冬也算是这宫里重要的日子,从这一日开始就算是冬天了,本安排着皇帝携皇后一并至两宫请安的,有了皇帝的话绮佳便又多歇息了一日。连着躺了两日她觉得身子虽算不上好全了,但好歹松爽了不少,又心里挂念着昨日没去给两宫请安今儿一定得去便早早就起来了。蓁蓁端了水盆正伺候绮佳洗漱,她昨儿值夜,伺候完绮佳洗漱穿衣她就能去歇了。
“主子娘娘。”龄华突然神色慌张地进屋,伏在绮佳耳边道,“咸福宫的敬嫔主子暴毙了!”
龄华这一句话声音虽小,但足以绮佳神色大变。要知道宫里头管死人的叫法最是忌讳,主子们叫薨了,奴才们叫殁了,“毙”字是绝无可能用的,更何况龄华说的是“暴毙”二字,那定是真正出了大事了。
“快,备轿,去咸福宫!”
龄华扶绮佳上轿,扭头见蓁蓁也跟了出来。“你跟出来做什么,昨儿值夜还不快去歇了。”蓁蓁惦记着音秀急得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
“我有个好姊妹是敬嫔主子身边的,我……我想跟去看看。”
龄华见状无奈地点了点头,“宫里的血腥事你还非往里钻,算你心善,不过有你在我也安心些。”两人遂跟着轿子一起快步往咸福宫去了。
咸福宫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主子死了本是大哭的时候却诡异得悄无声息,只人人脸色苍白失魂落魄仿佛是见了鬼似的,绮佳身边的首领太监听得消息抢先一步就把敬嫔住的屋子给把住了不许出入。
绮佳刚进的门里,敬嫔宫中的众人如蒙初醒,开始不约而同地嚎哭了起来:“主子娘娘饶命,不是奴才做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首领太监赵福见状立马呵斥道:“不许哭!全都收着声!”
绮佳见状心里更是陡得一沉,龄华问:“敬嫔主子呢?”
赵福手指了指隔扇内道:“人在里头,这些奴才没一个敢动的,敬嫔的首领太监刘得兴胆子大点,才跑来给奴才传信。”
见绮佳听完无甚反应,赵福赶忙用眼色求助了龄华,龄华下巴朝跪了一地的奴才一点,赵福是七窍玲珑立马懂了,补得一句:“发现人的是敬主子身边的音秀。””
蓁蓁一听是音秀发现的心里只道一句不好,想替音秀说句什么,却被龄华眼尖,龄华扯了扯蓁蓁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蓁蓁咬了咬嘴唇才忍了下来。
赵福此时指着音秀道:“主子娘娘在此,还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音秀哆哆嗦嗦地趴到地上。“奴……奴才音秀……回……回皇后主子的话。”
绮佳冲蓁蓁使了个眼色,蓁蓁点了点头,对着音秀喊了一声:“音秀。”
音秀浑身一震,略仰了头瞧见绮佳身旁的是蓁蓁,才眼珠子略动了动回过一点神。
蓁蓁眼眶一红,道:“音秀,主子娘娘在这会为你们作主的,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
音秀“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音秀是第一个发现敬嫔死了的人,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怕是小命也保不住了,如今听见蓁蓁这句话隐约才找到了一点能活的念头。只是这边哭边说让人徒生不快,话还没说几句赵福已是骂道:“好好回话,这般说话主子娘娘哪里听得清。”
音秀这才吓得止住了哭,她前几日被敬嫔的一杯热茶烫伤,肩头早已过了换药的时候正疼的厉害,但也只能全忍下去,更是要忍着惊吓抽抽搭搭地把所见所闻一一详述。
今日本来应该是她当值,结果到了敬嫔该起的时候敬嫔却一直没动静,她在门口叫了好些时候都没声,就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只看到敬嫔歪在地上,吓得立马去叫了太监来看,才发现敬嫔已经是七窍流血身体都凉透了。
绮佳冲龄华一点头,龄华便推门进去,只一会儿就一脸苍白跌跌撞撞地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死了,是死了,都是血,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她说完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了。
绮佳身子晃了晃,蓁蓁忙扶住了她,绮佳朝赵福道:“去乾清宫请皇上来,该怎么吐口你自己知道。”又对余下人道:“找间空屋子,你们都去里面呆着不准出来。”
咸福宫的人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往屋外走,没一会儿皇帝的御驾就到了,刚到门口只听见安嫔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皇帝在来时已经听赵福说了个大概,赵福是明白人这口吐的事不多不少,但足以让皇帝大动肝火,皇帝对安嫔训斥到:“进屋去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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