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将军之将在外

056.天人两隔

    
    白翊在一瞬间睁开双眼,梁国英在下一刻猛的转头,就见白色战马上的女人一身大红色长袍朝着这边飞边而来。
    汉军刚刚准备阻挡,却见女人忽然高举右手,手中一块漆黑色的令牌雕刻着金鹰展翅欲飞。
    “我是西汉竟宁公主,现持陛下钦赐手令在此,谁人敢拦我!”
    所有人顿时一惊,然而在看到皇帝那块令牌和听到竟宁公主几个字之后,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匍匐跪拜,女人身轻如燕的下了战马,一步步朝着场中的两人缓缓走去。
    那一瞬间,中年将军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悲恸,持剑的手猛烈的颤抖,他看着女人要渐渐缓步驶来,一身红色汉朝长衣鲜艳如血,映衬的那张素面一片苍白。
    十八年了,再相见已经隔了十八个春夏秋冬,他想起十八年前由他亲手送别和亲的队伍,将她的一声葬送在北陆的冬季之中。
    “阿宁。”
    中年将军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穿着当年和亲的衣服,在此刻夜北的战场上,与他再续十八年未见的机缘。
    “三哥,好久不见。”
    女人站在不远处的白地之上与他遥遥对望,脸上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一双杏眼在消瘦的脸庞之内越发显得又黑又大,一时间,梁国英只觉自己一双眸子渐渐湿润,红色的身影似乎模糊不清。
    雪花落了满身,却依旧遮盖不住那道鲜丽夺目的色彩,白翊半睁着血色的双眸,低喃一声:“母亲。”
    明珠阏氏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她复又抬步缓缓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擦去少年嘴边的血迹,淡笑道:“白翊,我的好儿子,你永远都是你父亲和我草原的骄傲。”
    “母亲。”少年哽咽着开口,原本坚硬的脸庞上挂满了两行清泪。
    “不要哭,白翊,收起你的泪水,即使是面对母亲,也要收起你的泪水。”女人轻柔的擦去他眼角两旁的温热,随后从衣服上撕下一道布条,轻轻的扎在他流血最猛烈的肩头之上。
    “阿宁,为何而来。”中年人站在女人背后沉声开口,似无奈,似叹息。
    明珠阏氏缓缓站起身子,转首,看着眼前的男人,淡淡道:“为何而来?自然是为了我的丈夫,为了我的儿子,还有这些数以万计死在你手中的草原武士。”
    梁国英眉头一动,低声说道:“战争已成定局,如此你该当如何?”
    女人轻笑一声,开口道:“我可否再见我丈夫一面?”
    男人一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苍狼旗台,明珠阏氏放眼望去,就见那道白色的身影,正半依着被懒腰斩断的旗杆睁目而坐,他的身上插满了数十支黑色的长矛,红色的血浆几乎遮盖了整个脸庞。
    那一瞬间,明珠阏氏再忍不住浑身一颤,脚下一软差点就要栽倒在地,随即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扶住。
    “阿宁!”
    女人浅笑,伸手轻轻推开那双占满他儿子和丈夫鲜血的手,力道虽然很小,却带着十分笃定的坚决与愤怒。
    “狮子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啊。”女人低低叹息了一声,随即,她忽然仰头大笑,小笑声尖锐刺耳,回荡在此刻宁静的草原上,十分悲凉。
    中年将军垂下眼睑,遮去满目的辛酸和痛苦,身上被白翊刺开的伤口还在杳杳的淌血,然而他却浑然未觉。
    笑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再垂首,已是满面泪水。
    忽然,女人高举起手中那枚黑色的令牌,大声道:“西汉更始大将军,武殿洪都都尉,大柳营天支队第一指挥官梁国英听令!”
    那一瞬间,男人猛的一惊,一双深沉的眼眸紧紧盯着女人手里那块御赐的令牌,沉声道:“阿宁,你做什么!”
    “梁国英,陛下手令在此,还不快速速跪下!”女人气势如虹,一身红衣在风中剧烈翻飞随风而动,十分明艳。
    “臣,梁国英听令!”男人咬牙单膝跪下,手中长剑搁地,垂首听令。
    “本公主现命你收编汉军部队班师回朝,不得带走北陆一人一物,自此之后,永世不得踏入夜北之地!”
    “不可!”地上的人突然一声爆喝,猛的抬起头来,大声道:“陛下有令要将狮子的头颅带回帝都,臣梁国英不敢违抗。”
    女人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公主就命你不得再行杀戮,狮子的头,随你处置!”
    “不可!”男人再次拒绝,继续道:“帝都不能给北陆留下活口,王子的命,不能留!”
    “哦?”明珠眉毛一挑,朗声道:“梁国英,你不要忘了,本公主手中有陛下的令牌,见此令牌如见陛下,你敢违抗!”
    梁国英无奈开口:“阿宁,你不要闹了,这令牌乃是十八年前你偷偷从陛下寝宫偷来的,如今战事虽定,然而此令牌又有何意义,再者,你觉得即便是我能放了王子,我的这些部下,我汉朝的大军,哪个敢将他放虎归山!”
    女人低低叹息一声,缓缓放下手,问道:“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男人不忍再看她,偏了偏脑袋,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明珠阏氏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拿起落在地上的斩马刀,开口道:“将军可否卖给我一个面子?”
    梁国英看着女人手中的长刀,似乎明白她的意图,静默了片刻,才说道:“既然是你的儿子,那便由你亲手送他上路罢。”
    女人转身蹲了下来,一只手轻轻抚上白翊的脸庞,眼里晃动着泪水,柔声道:“白翊,我的孩子,母亲注定是要对不起你的,你记住,来世,千万不要在再投胎帝王之家,你能答应母亲吗?”
    少年涣散着双眸浅浅抬动下颌,喃喃道:“我知道,母亲,儿子永远不会怨你。”
    雪越发的大了,红衣女人抬起头来闭目朝天,深深吸气,手中大刀在风中发出清厉的轰鸣,那一刻,红色的袖口飞速在半空中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银光一闪,照应的半空似乎都一片透亮,噗的一声闷响,地上的少年猛的一抖,随即,血珠顺着刀尖缓缓滴在雪地之上,开出万朵艳丽的红花。
    来世,不要再投身帝王之家。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从队伍中传来,随后伴随着一小阵细微的声音渐渐扩大,将士们忍不住留下了悲怆的泪水,颤抖着坚硬的躯体,于狂风暴雪之下为少年送行。
    女人伸手拂去面上的泪珠,不再看地上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的少年,红色的身影朝着苍狼旗台缓缓移去,直到站定在那道白色的身躯之前,一阵清晰柔和的歌谣在旗台上缓缓响起。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一曲唱罢,已是满目通红,她缓缓蹲下,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抚上白音的眉梢,最后在他睁开的双目上停住,再抬手,男人已经阖起了眸子,女人忽然俯身上前,轻轻的亲吻在他冰冷的唇上,那一瞬间,似乎浑身一颤,她起身,最后朝不远处的将军看了一眼,大声道:“三哥,曾经不是你,现在不是你,将来也不会是你。”
    说罢,她提起裙角,缓缓朝后退了几步,男人一时间睁大双目,满是恐惧与狰狞。
    “阿宁,不!”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喝,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住拔腿冲了过去,然而已经太迟,女人鲜红色的身影在高台上猛的一闪,随即只听碰的一声大响,脑浆混着血水迸溅而出,泼洒在断枝的旗杆之上,红色的身影缓缓倒下,堪堪落入白音的怀中,那一瞬间,奔跑中的将军猛然止住步伐,嘴里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再也支撑不住,狠狠的栽倒在地。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清丽婉转的歌声在风中悠悠的响起,却不再是为他而唱,自此以后,天南地北,阴阳两隔,生死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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