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人间

6.阻碍重重的花烛夜

    
    清晨,萧晴兰起身,回想昨晚步溪客将她送回来,离开前,似乎亲了下她的额头,如梦一样。
    于嬷嬷梳着头发,见她脸上挂着笑意,低声道:“老奴不知要怎么跟殿下开口。”
    萧晴兰问:“什么事?”
    于嬷嬷道:“昨日给驸马送去的那几个宫侍,一个都没回来。”
    早已知晓的晴兰微微笑道:“没回就没回吧。”
    于嬷嬷叹气:“可,总要问问姑娘们,驸马是什么脾性,也好做准备。老奴早就知行伍出身的到底是比不得世家大族,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这让老奴晚上该如何为殿下打点?”
    莺歌嘴无遮拦:“怕不是都起不来身呢!”
    于嬷嬷瞪了莺歌一眼,又正色道:“太后和皇上念及骠骑将军是家中独子,在以往的公主陪嫁里,又多添了三个宫侍作为补偿,这也是心疼殿下的身子骨。驸马是行伍出身,怕不知疼惜殿下,太后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心中不快忍忍便是,自古以来,婚嫁日子,都是这般忍让着……”
    “此事我不想再提。”萧晴兰打断了她的话,“传膳吧。”
    步溪客昨晚说过,皇都的那些规矩,他只觉得奇怪又可笑,并也劝她,这些规矩只要让她心中不快,全都不必遵守。
    “我们贺族相信姻缘天定,倾情以待。”他说,“我不知皇都的人为何要守这种奇怪的规矩,我们燕川的人和你们不一样。夫妻之间,怎能离心?心离家必散,公主既然嫁来燕川,皇都的那些规矩,就不必再守,万不要让我做一个心离家散的可怜人。”
    梳洗完,萧晴兰心情好,倚在蕙芷院的侧门前吃着茶点赏红叶。
    于嬷嬷打听着将军府那边的消息,得知那群宫侍连同引路内监一起被将军夫人安置到贺族本宗忙农活,惊愣许久。
    “还能这样?”于嬷嬷活了半辈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决定亲自到将军府去问个具体。
    萧晴兰咬着点心,忽见落叶簌簌飘落,一抬头,见小皮猴挂在枫树上,冲她嘿嘿一笑。
    萧晴兰惊讶:“你怎么进来的?”
    小皮猴说:“这话就不公平了,老大能进来,我怎么就不能?我的功夫和老大也差不多呢!”
    步溪客的这个小妹妹讲话极其好玩,晴兰招了招手让她下来。
    眨眼功夫,皮猴就地下了树杵在了她面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点心。
    晴兰见状,问:“你没有吃饭吗?”
    小皮猴哼哼唧唧,万分不好意思地说:“吃了,但我馋。”
    萧晴兰笑了,把食盒推给了她:“给你。”
    小皮猴倒是很懂礼貌,盘腿坐下道了声谢,接过食盒,挑了个她喜欢的样式,小口吃了起来。
    萧晴兰惊奇:“我以为你会大口吃。”
    小皮猴一本正经道:“可千万别,我要告诉你一个神仙道理,大口吃会噎死人的,这都是血泪经验。”
    皮猴虽然小口吃点心,但并不遵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说:“今日本该公主姐姐多吃,却都被我吃了。”
    萧晴兰好奇:“为何要我多吃?”
    “你今晚要和老大洞房。”皮猴说,“爹说过,洞房是个体力活,不吃饱怎么行?”
    萧晴兰万万没想到皮猴好好说这话会拐到这上头,忙道:“你一个小孩儿,都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你是女孩子,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说多了这种话,会闪到舌头的。”
    皮猴:“舌头怎么闪?”
    萧晴兰:“……”
    童言无忌。
    萧晴兰又问:“你为何不叫他哥哥,总是叫他老大?”
    皮猴说:“老大是要干活的,所以我就勉为其难让他做老大了,他是老大,顶天立地,天塌有他撑着,我是老小,只管吃香喝辣。”
    萧晴兰被她给逗笑了。
    这小皮猴吃完,心满意足,摇头晃脑道:“为了感谢你的款待,我决定告诉你老大现在在哪。”
    晴兰随着她的话问:“在哪里呀?”
    小皮猴道:“你跟我来。”
    说完,她蹿上了树。
    晴兰犹豫了。
    皮猴说:“不用你出府,在这里就能看到老大的。”
    嬷嬷还没回,莺歌在小厨房照看药膳,晴兰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跟着皎皎。
    皮猴七拐八拐,绕到了蕙芷院偏侧。
    “快来!”皮猴说完,攀上墙角的一棵桂树,找好位置趴了下来。
    萧晴兰听到墙外整齐划一的练兵声,惊喜道:“是练兵场?”
    “老大的,我爹管的不在这儿。”皮猴指着墙外,招呼道,“你快上来看啊!老大今天英姿飒爽臭屁得很呢!”
    晴兰看着那棵树,摇了摇头:“皎皎,我不会爬树。”
    皮猴啧了一声:“那你怎么办?再不看,煮熟的老大可就飞了!”
    墙外的练兵场上,士兵们开始练习听令排阵,马蹄声,盔甲摩擦声,脚步声,听的晴兰焦急不已。
    她很想看。
    她想了解关于他,关于戍边军,关于燕川的所有。
    看到她渴盼的表情,皎皎从树上荡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积极出谋划策:“我去给你垒点砖瓦到这个矮台上,你站在这上面,应该能看见吧?”
    晴兰看了眼皎皎说的矮台,那墙边还未砌好的花架,及腰高度。
    皎皎:“唔,这么矮的台子,你不会还上不去吧?”
    晴兰来了心劲,扯开袖带扎好袖子,说道:“我试试。”
    晴兰小心翼翼尝试爬台,皎皎就在旁边卖兄:“你们认识时间短,他有很多事你不知道,我这人优点就是贴心,所以我来告诉你他都会什么。我家老大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会算卦画符,能烤兔子能掐死狼,还能连续三天两夜不吃东西,用兵比狐仙还狡诈,还会揍孩子。我家老大最拿手的就是揍孩子,专挑我这种年岁的揍,唉……”
    晴兰攀上了高台,皎皎很是赞许,也跟着蹦了上去,说道:“我家老大还会画画,画女鬼最拿手!画的女人全都没脸,我悄悄告诉你,我觉得我家老大总画没脸的女鬼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画人脸。”
    晴兰扒住墙头,费力朝墙外看了一眼,练兵场离这里并不近,远远望去只能看个大概人形。可晴兰却很开心,脸红扑扑的,她平生第一次爬高扒墙看男人,既新奇又刺激。
    做个不守规矩的公主,原来这样快活。
    皎皎说:“我肚子里有一堆我家老大的破事,等哪天老大得罪我了,我就讲给你听让他丢面子,哼,我可真聪明。”
    萧晴兰笑:“你是我见过,最能说的小孩儿了。”
    她的皇侄们,和皎皎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已经是副小大人模样,老气横秋,只会规规矩矩行礼问安,背背诗文,哪里会和她说这么多话。
    皎皎谦虚道:“承让承让。”
    萧晴兰在一群披甲的士兵里寻找着步溪客。
    皎皎见她没进展,哀叹一声跳上墙头,说道:“算了,我指给你看,我家老大虽然总揍我,但我讲句良心话,在一堆呆头鹅里,他还是很出挑的,你怎么能找不见他,那不就是?”
    萧晴兰顺着她的手指,果然看到了步溪客。
    他骑在马上,手指转着一条红绳,穿着件蓝衣,因新婚,腰间扎着一条细红绸,头发也用鲜红的发带高高束起。
    “老大又在转铜钱,那是我祖母给的。”皎皎解释道,“狐神开过光的,占卜可灵了。每次他要揍我,我摇出来的必然是凶!”
    萧晴兰觉得有意思极了,问道:“他真的会占卜?”
    “问天卜卦画符,我家老大就是个神棍!”皎皎说道,“他行军前必占卜,他有这本事,在战场上总能逢凶化吉。”
    “那就好。”不知为何,听到皎皎这句他总能逢凶化吉,萧晴兰莫名心安。
    萧晴兰还想再看,皎皎忽然伸出手,把她脑袋按了下去:“不妙,老大今日怎么总往这边看?莫非发现我们了?”
    不一会儿,她俩听到了墙外渐渐逼近的马蹄声,马蹄声在墙外停了下来,晴兰听到了步溪客一声轻笑。
    皎皎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开始念叨:“狐仙保佑,让我哥暂时瞧不见我!今天我不想挨揍啊!”
    晴兰没忍住,噗噗笑出了声,连忙拉衣袖捂住嘴。
    皎皎睁开眼,偷偷往上看去,见步溪客就坐在墙头,伸着一条腿,神情悠闲,挑眉笑看着她:“皎皎,我今早和你说过,不准你到这里来,你是不记得了吗?”
    皎皎嗷了一声,撒丫子就跑。
    “老大,你要是揍我,我就咒你今晚洞房困难重重无法抱得美人归!”
    萧晴兰脸红透了,喃喃道:“这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个皎皎!
    皎皎一跑,花架失了重量,晴兰身子一歪,脚从花架上滑了下去。
    步溪客眼疾手快,翻过墙头,扑过来接住了她。
    “小姑娘,你可要吓坏我了。”步溪客脸都白了,“没事吧?”
    晴兰呆呆摇头。
    见她没受伤,步溪客放心了,逗她:“莫急莫气,皎皎说的不灵,我今日,定要抱得美人归。”
    萧晴兰惊魂未定,又被他这么撩拨,心砰砰跳,她的脸贴着步溪客的胸膛,发觉他的心也跳得极快。
    步溪客又道:“我妹妹,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父母与我因军务繁忙,对她疏于管教,她是在贺族宗族里野大的,军中浑话多,她听多了,没心没肺,不知何意却又敢往外说,真让人苦恼。”
    萧晴兰摇摇头:“我不怪她,她很好,是个好孩子……”
    “这话就算了,她可半点不沾好字。”步溪客笑道,“今天不揍她,明天一定补上,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不……不必了。”
    步溪客笑看着她,好久,轻声道:“殿下心善人美,又不似你带来的那些浑身俗气的皇都人,真真合我心意。”
    萧晴兰心中欢喜又羞涩,小声道:“将军……人也好。”
    “我还有更好的。”步溪客伏在她耳边,坏笑道,“今晚,会努力让殿下知晓。”
    酉时,步溪客来到蕙芷院,见屋内灯火通明,中央立起了道百子嬉春图屏风,于嬷嬷和几个礼官模样的宫人内监跪坐在屏风外,萧晴兰则坐在屏风内,一抹倩影投在屏风上。
    见她们无离开的意思,步溪客皱眉道:“这是何意?”
    嬷嬷道:“遵照礼法,这是驸马与公主完婚的规矩。”
    需人看着,还要记下吗?
    步溪客面色一沉,说道:“我与殿下的事,难不成你们还要分毫不差地写下来报给皇上?”
    于嬷嬷也不答,只俯身行礼,答:“规矩不可废。”
    步溪客眼中烧起怒火,最后低低一笑,脱了外衣扔在屏风上,气道:“要看便看吧。”
    他走进屏风内,平复心绪,望着坐在床上满脸愧疚的萧晴兰。
    她手在抖。
    步溪客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自语道:“我算是知道她们为何要送那么多宫人来。”
    要跟公主完婚,这种不讲道理的死规矩却这么多,哪个驸马能受得了?
    “你们皇都的人,正经娶进门的公主百般阻挠不让你爱,偏又送那么些无辜女子来要人收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晴兰难堪不已,眼眶发红,这就是皇都的荒唐规矩,可皇都的大家却都习以为常……
    步溪客看到她眼里的泪光,幽幽一叹,把锅甩给了妹妹:“皎皎那张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被步大将军拘在将军府的皎皎:“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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