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

167.惊喜

    
    醒来的时候, 南卡浑身都是冷汗, 右手绑着的红绳和身上的玄色斗篷已不见了踪影, 她仍穿着那件赤色长袍躺在床上。
    有冷风自右侧的木窗灌进来,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好笑。
    其实刚睁眼那会儿, 她便已知晓自己不是回来收脚印, 而是没死成。
    也怪她当时急着去救锁儿, 所以大意了, 授意白七放她离去的人是白无络, 倘若她夺走的真是瓶毒, 会巫术的白七怎会如此轻易的让她逃出密室。
    但知道是一回事, 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能鼓起勇气把自己打晕, 总还可以用装傻来逃避现实。
    于是,她自言自语掩耳盗铃, 假装不知道调皮的老天爷又同她开了个不小的玩笑,直到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点了点她的鼻尖。
    挡在眼前的手缓缓滑落, 昏黄的灯火随风摇曳, 她看到迦罗清俊如铸的脸, 明明灭灭近在咫尺, 他俯下身似是在探她鼻息,她没有躲, 只下意识的将目光固定在足下的地面, 刻意回避着与他对视。
    “你醒了。”
    喑哑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殿内响起, 那声音仿若冷清的月夜,顷刻间将南卡包围,她呼吸一窒,微微蹙眉,想逃但不知该往哪儿逃。
    迦罗在她身侧坐下,她只稍微往另一边挪了挪,就猝不及防的被他搂住了。
    双手宛如水草紧缠上她的腰肢,他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屏息专心的听着,就好像入耳的不是普通的心跳声,而是世间最优美的旋律。
    “你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高兴,南卡,你睡了三日终于有心跳了。”
    不合时宜的,南卡的脸腾地一红,也是在此时,她才接受了自己不仅没有死,还被迦罗带回了日光殿的事实,因为……因为已死之人是不会因心上人的一个拥抱而脸红心跳的。
    迦罗直起身,将修长的手指伸到南卡嘴边,像是要让她注意到他的不安似的,他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你咬我一下……”
    指尖摩挲着她的唇,动作十分亲昵:“我怕这只是个梦。”
    蓦地,南卡身躯一僵,愕然抬眸看向迦罗。
    一别数年,他看上去似乎变了许多,可又像是没有,因她还能清楚的看到,他冷淡眉目间那点只留给她的温柔。
    说真的,她可以咬牙忍下各式各样的痛楚,却独独忍不了他轻声细语的同她说话。
    若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控住不住自己,开始自作多情的认为他还喜欢她,甚至抱住他,如过往一般亲亲他的下巴。
    这不是前任赞普和现任赞普之间应有的状态。
    “对不起……”南卡忽然奋力推开迦罗,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浮出疏离而陌生的微笑,“我被人诓了,吃了假药没死成。”
    也许她猜对了,他后悔了,所以此时见她死而复生,他才会表现得如此温柔,可他终归是要舍弃她选择权力的,这种转瞬即逝的温柔,对她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一见到他,她就无法集中注意力,故而她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去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然后再好好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至于去什么地方......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了他,这等罪行估计已够她被打入死牢十回,思及此处,她将双手交叠着伸到迦罗面前,踟躇道:“那什么……天色已晚,我就不留在这儿打扰你休息了,能不能麻烦你,叫你的人进来把我压入死牢?”
    南卡话音未落,迦罗倏然起身,她吓了一跳忙将手缩回去背在身后,他诡异的勾唇一笑,刚想将她拉进怀里,她却撒腿就跑。
    她边跑边想,若往殿外跑,撞到他手下的人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但殿内能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少,她匆忙环顾四下,急得没辙了,正要往圆桌底下钻,就被借着腿长的优势追上来的他,一把抓住往回一扯,狠狠将她压在了墙上。
    估摸着,就凭他这力道少说也得让她脑袋上长几个包,却不想,他动作如此迅捷,赶在她脑袋撞到墙上之前,就已稳稳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你从前,从不会推开我,更不会见到我就跑。”迦罗语声冰凉,面无表情,唯有深邃的眼眸中翻滚着清晰可见的怒意。
    她割断绳索之后,他在悬崖下挣扎了近四年才爬回到她身边。
    她服毒之后,他被万箭穿心似的绝望折磨了整三日,才等到她醒来。
    可当他终于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将他推进了地狱。
    痛意侵蚀着五脏六腑,用利刃切割,精确到刻,他像只出闸的猛兽,用几乎快让她窒息的力度紧抱着她。
    若将身体贴得再紧一些,是不是就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心慌和恐惧?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想处死你?”
    他涩然说道,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随后闭上眼,将脑袋埋在她颈窝:“我知道了,你说过信任是相互的,爱意亦是如此,你对我薄情寡义,自然会以为我恨你入骨,恨不能杀你以泄我心头之恨……也对,你是高高在上的西蕃明珠,如你这般血统尊贵的贵族,怎会理解我这种低贱奴隶的想法,不理解……不理解也好,若是你理解了,恐怕也只会觉得恶心。”
    听到这番话,南卡一下子就懵了,迦罗的语气哀怨得就像个被负心汉抛弃后仍痴心不改的小娘子,可是不应该啊……他要权力,她已经成全了他,纵然他或许还念着点旧情,可也不至于念到这种程度吧?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南卡面上,迦罗的喘息声愈发急促,抬眸看到她在走神,他神色一沉,陡然捏住她的脸,凶狠的吻住了她。
    要将她吞入腹中一般,他激烈的吸吮、舔舐着她的唇,灵巧的舌钻入她口中,扫过她的上颚,一阵战栗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眼眶泛红,咬紧牙关,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本想着回来之后,让你给我一个解释,可如今已没有这个必要了……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当年对我只是一时兴起,只将我视作玩物,失了再玩下去的兴致,又怕我威胁到你的王位,是以便像扔掉一只不讨你喜欢的狗似的,将我扔到了雅如……南卡,我说的对么?”
    像在咀嚼着一根苦瓜,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有苦水涌入南卡口中。
    她不敢睁开眼,怕眼睛会泄露她的爱意和委屈,她不敢张嘴,怕话还没说泪就先流了下来,若对迦罗道出真相,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所以她只能闭上眼,紧蹙着眉,一语不发。
    毫无血色的唇再一次欺上来,一点点掠走南卡的气息,她双唇微肿,呼吸困难,试图将迦罗推开的那只手才伸出去,就被他紧紧握住。
    “你睡着的那几日,比现在乖多了。”
    他移开一点距离,绯红的双眸死死看着她,南卡睁开眼,只略略瞥了他一眼,就被他脸上呼之欲出的悲戚给击溃了。
    他眼中有深不见底的绝望,他不知道,那绝望亦在悄无声息的撕扯着她的灵魂。
    “既然你这么想死……”微凉的舌尖骤然舔过南卡的喉咙,迦罗喃喃道:“不如,我成全你,一口咬破你的喉咙如何?”
    语毕,他轻咬住她颈部的肌肤,痛苦的皱着眉像在苦恼什么:“可是……”
    他语调微颤,突然用力将她抱进怀里:“可是,我舍不得……”
    薄唇吻过她美丽的耳廓,他一字一句的沉声道:“你听好了,你若再离开我,不止日光城,我会屠尽全西蕃的城池。你此生休想和我撇清关系,我对名留史册不感兴趣,但若能和你一起遗臭万年,我倒愿意试一试。”
    南卡心下扼制不住的一颤,不能置信的凝眸看着迦罗:“身为赞普,不想着为民造福,却想要屠尽西蕃的城池,你……”
    一个能健健康康活到八十岁的新任赞普,若是动不动就想着要屠城,西蕃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南卡本想骂迦罗一顿,但“你”了半天之后,惊觉自己没有什么资格骂他,她低下头,只小声的憋出一句,“你的想法很不健康......你是西蕃百姓的英雄,不能辜负他们对你的期待......”
    听到南卡如此耐心的教育他,迦罗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不少,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一下一下的亲着她。
    “记得当初在昌孜城时,我说过的话么?我现在依旧是这么想的,其实你若再不醒,明日我便要屠城了。”
    他语气平淡,淡得就如同在告诉她今日天气不错,“你说得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垂眸认真的看着她:“我的想法很不健康,我这种人不适合做赞普,只适合做你的王夫,你才是西蕃唯一的赞普。”
    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他又简洁明了的补充了一句:“南卡,我不要赞普之位,我只要你。”
    南卡闻言,霍然瞪大眼睛,诧异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趁机将脸凑到她唇边蹭了蹭,迦罗突然想起什么,像在求她夸奖一般接着说道:“还有,锁儿没有死,她现下就在刑部地牢内,虽然她每日吃饱喝足以后,就会在牢里扯着嗓子骂我,但即便如此,我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一时间,南卡惊喜交加,不自觉抓住迦罗的胳膊,激动的问道:“你没骗我?锁儿当真没有死?可......可城里的百姓说她死了,而且我赶到时,刑架上没有人,地上还有一滩血……”
    迦罗眸光一暗,忽然有些嫉妒锁儿,嫉妒南卡对她的这份在意,“我派人轮流假扮锁儿,那日你来之前,负责假扮她的人中暑晕了过去,所以刑架上没有人,地上那摊是鸡血不是人血。我不会伤害她,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若不信,我可以对灵措神山起誓。”
    锁儿没有死是天大的好事,可南卡觉得这种好事不大可能落到她头上,沉思了片刻,她松开手,抿了抿唇道:“我信,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锁儿?”
    抓过她的手,重新放在胳膊上,迦罗冷声道:“你说谎,比起我,你更愿意相信那些辜负了你的西蕃百姓,在你心里我连他们都不如。”
    南卡一时语塞,微垂眼睑,这时,迦罗猛然搂住她的腰,张口含住她的唇。
    “我们明日就成婚,你若愿意嫁给我,天一亮你就能见到锁儿,如若不然......”他声音低哑,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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