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郁抽时间换了驾照后就能自己开车了,但由于有陈凫在,他基本没再摸过方向盘。不过陈凫也开始忙了起来,一天下午,他收到临时通知,要赶到学校。
临出门前关郁问他干什么,陈凫扭捏半天,说了。他说导师看他不顺眼,所以要更努力才能消除这种偏见。
关郁随口一提:“是不是你无意间得罪了他?没给送礼?”
陈凫还真的仔细想了想:“没啊,都是和师门一起送的,去年送了个屏风,今年送了办公室摆件,而且我花钱也花得心甘情愿。”
关郁打量他,看他穿得太朴素,问道:“我不是付了一半的钱给你,为什么不去买几套衣服?”
陈凫:“我平常也不去什么贵的地方,买太好的衣服也没有用。”
关郁本身在穿搭方面其实是不太讲究的,风格偏向保守,热爱经典款,但衣柜也是满满当当的。他母亲年小薇女士会定期送大批量各大品牌新款过去,关郁在国外读书时年小薇就打电话让人送到家……
现在关郁倒是突然理解了母亲的心情,有点想好好打扮陈凫。
“晚上早点回来。”关郁说,“我要去商场。”
非高峰时段的地铁还有空位,陈凫坐在座位上看论文,还是看不进去。想到关郁,他神色缓和许多,现出了点点笑意。对面似乎有人举着手机偷拍,陈凫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是一个初中生打扮的小妹妹,陈凫心情颇好地笑都更明显,眼睛弯了起来。小妹妹欲盖弥彰遮起了手机,陈凫便没再看。
到站下车。还没到教室,他看到唐意映给他发消息。
唐意映:“宋老师今天心情不好,据我分析,参考他下颌处疑似指甲留下的痕迹,师母又打他了。”
陈凫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师母老打他干什么啊?”
唐意映:“我猜可能是忍不了了,宋老师这脾气……唉,不说了。”
陈凫:“捂脸笑哭.jpg 我等电梯了。”
宋理义教授正值壮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方面颇有建树,接过已故老教授的大旗,带领兴大哲学研究蓬勃发展。学术方面没的说,同行提起都要敬佩,就是这性格方面——连对周围人很宽容的唐意映都叹气,可想而知确实是有些问题。
陈凫走到门外就听到了导师的吼声,门开了一条缝,有个学弟偷摸在往外瞟,见有人在,走过去把门打开,看见陈凫如见恩公,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师哥你总算来了!”
没别的原因,陈凫一来,导师的怒气自然而然就转到了他的身上,其余学生就能松口气。
宋理义瞥到刚进来的陈凫,当没看见,继续给学生开会。总结了这学期众人表现,交代下一阶段任务,抨击了某些同学外出不打招呼、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行为,恶狠狠道:“你们不要逼我放弃自己仅存的善良,暑假让你们留在这里不能走。”
众同学:“……”不敢搭腔,根据他们的经验来看,谁说话,谁要被留。
“哎对,现在没声了,请假时倒是话多!”宋理义声音提高了一倍,开始学自己的学生叫,“老师我同学结婚!老师我同学生孩子!老师我同学离婚了!留在我这是不是屈才了?我看你这婚礼司仪的职业也挺好的!”
被点到的前排男生弱弱举起手:“老师对不起,老师我辞职了……”
这是陈凫室友何萧萧,白白净净的,从小认真读书连跳几级,成为研究生那年十九岁。因为口头表达能力欠缺,找了份婚礼司仪的工作,动不动就失踪,遭致了导师强烈不满。
宋理义心情是很差,骂人都提不起力气,最后摆了摆手:“回去吧,头疼。”
人们收拾东西往外走,听他突然道:“陈凫留下。”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只给了陈凫一个同情的眼神,何萧萧路过陈凫,伸手抱了抱他,小声道:“哥,加油。”
唐意映路过他身边说:“外面等你。”
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宋理义坐在陈凫对面的椅子,说:“论文怎么样了?”
陈凫:“我还是……写不出。”
宋理义看着他,眼里有些失望,“截止日期早已经过了,但也不是不能提交,你这样自我放弃,是真想回家了?”
陈凫低下头,半晌才道:“我会努力调整。”
宋理义:“你都调整多久啦!黄花菜凉了,我上天堂了,到时候把论文烧给我啊?”
陈凫慌张地看着他,有种不好的猜测,不敢问,只是道:“老师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宋理义:“快,滚滚滚,滚!大会我带别人去,你就在这调整吧!慢慢调整,慢慢的哈,千万别着急!”
陈凫:“……老师你咋又生气了呢?”
宋理义手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绝望地望着上方:“没生气,死了。”
“老师您保重身体吧。”陈凫站起身,朝宋理义鞠了一躬,“老师再见,我先走了。”
宋理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意思是可快滚吧。
陈凫从教室里走出,与等他的唐意映目光交汇。
等电梯,唐意映问了句:“还没哄好吗?”
陈凫摇摇头:“我又伤他心了。”
“哎,也是不容易。”唐意映说:“付出了太多心血,把学生们培养成才,有的还不领情,啊,不是说师兄你。”
陈凫:“只是领情也没用,做得不够,才没办法让他、让自己满意。”
唐意映认真地看着陈凫:“可你已经很好了。”
陈凫在本科期间陆续发表了一些哲学方面论文,研一时更是深得宋理义青睐,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谁知道后来他就突然间陷入了迷茫状态,宋理义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知道哲学路上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他就让陈凫和自己一起翻译国外著作,想着给他点时间,从书中获得感悟。可陈凫的状态并不见好,久而久之,宋理义是一看到他就生气,谁也没办法劝,就这样陷入僵持。
陈凫对唐意映的安慰也只是笑了笑,他不是向别人倒苦水的人,唐意映显然也知道这点,电梯到了,两个人先后迈进去,见里面没人,唐意映才说:“如果实在苦恼,不如去找心理咨询师聊聊天?”
陈凫心说他是去过,但因为他的不配合,效果并不理想。
“嗯,我会想想。”他说。
出了楼,陈凫说:“我要回宿舍,再去图书馆还书。”
唐意映:“正好我也要去。”
陈凫:“你现在还去图书馆看书吗?”
记得最初唐意映被校内学生关注就是因为在那学习时被偷拍了下来。
唐意映摇头笑了下:“回宿舍看。”
两个人一起走,路上陈凫收到了关郁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陈凫回:“马上了,二十分钟。”
关郁没再回,陈凫回了宿舍见到何萧萧,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出来。到楼下等唐意映,一路去图书馆,还完书唐意映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和唐意映在一起的时间是很愉快的,可对陈凫来说,这种快乐仅仅浮于表面,他又不能永远和唐意映待在一起。当每次愉快交流结束,他会立即被一种慌张情绪所捕捉,好像他利用了唐意映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他看着向自己频示好感的师妹,又不知该如何说,怕自己误会了她,显得他自作多情。
陈凫露出抱歉神色,说还要回家看书,出门坐地铁,唐意映点点头:“好吧,”她也没问陈凫一个非本地人怎么就突然不住宿舍住外面了,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起跟着他走出校门。
陈凫确实也没多想,以为她也要回家。唐意映家在本地,她父亲与宋理义曾是很好的朋友,后因理念不合一拍两散。当然,唐意映没说过,还是陈凫从他们的聊天中推测出来的,后来上网一查果真如此。
唐意映在学校很低调,也不会主动透露家庭背景,关系近的人问也就一语带过,陈凫从不问。
也许唐意映是看和自己在一起轻松吧,陈凫胡思乱想着,手机又响了下,这次关郁发来了三个字。
“向右看。”
陈凫:“……”
心中顿感不妙,陈凫向右一看,果真见到了那辆熟悉的宝马。心跳有些加速,他看向唐意映,露出勉强的微笑:“我有个朋友来接,你先走吧。”
唐意映顿时很感兴趣:“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
“看你还蛮紧张的,那下次见吧,拜,师兄。”唐意映摆了摆手,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陈凫站在原地,心如死灰,转身走到车旁,手在车门把手停了几秒,拉开了。
关郁第一次开车上路,纯粹闲着没事想来看看,当然抛去那些试探成分,他就是想早点接到人,现在可好,撞个正着。
陈凫在旁边低头搓着自己衣角,那也能感受到来自驾驶位的低气压,解释吧,还显得自己心虚,不解释呢,关郁会不会生气……
马克思救命。
关郁边开车边有些后悔,刚才他为显冷酷,当然也或许是一时气着了,没摇下车窗仔细看看这对儿……同门师兄妹,越这样想着越气不过,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
陈凫看这样下去也不行,实在扛不住了,努力打开了话匣:“我们男女宿舍楼离得很近,刚才正好碰见个师妹一起去还书,之前忘了还,逾期了半个月。”
关郁冷着脸。
陈凫:“我们导师要去参加哲学大会,因为我论文没交,没办法去。”
关郁沉默。
陈凫:“……最近那个很火的电视剧你看了吗?”
关郁沉声问:“很无聊吗?非要找话题?”
“哦。”陈凫看起来知道错了,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呀。”
看着周围的路段愈发熟悉,原来是陈凫把车开回了家。可能他心情不好,又或者有什么事要处理,陈凫没问,也不敢问他是不是专门来接自己。上电梯时,关郁又突然问:“你平常就是和她聊天?”
那几天天天捧着手机不撒手,眼睛盯盯盯都要掉进屏幕里去了。
陈凫摇头,语气异常坚定:“不是,她很少在网上和我说话的。”
关郁心想,对,都是见了面聊。
这小子是不是专门来骗自己钱的啊!
也许陈凫是个异性恋,也许,他不是学哲学的吗!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许陈凫在做什么课题也说不定,上自己这来实践来了?进电梯后,关郁的脑海里就一直充斥着这些,大约一分钟后,他看向陈凫,陈凫看了看他,两个人头顶同时生出一个问号。
关郁:“你不按电梯吗?”
陈凫:“……”
按好楼层,陈凫见关郁又没问题了,心也渐渐放下。关郁又想,要是陈凫只是为了完成课题,用牺牲那么大?还要来勾引自己……那天要不是他躲得快,都要被陈凫亲上了。
会不会陈凫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回了家,关郁不方便在家里打电话,刚进门又出去了。陈凫莫名其妙地看着被关上的门,蹲下来先摸了摸来迎接自己的锤锤。
“你爸生气了。”陈凫轻叹了口气:“你要乖,别惹他,不然吃不到零食了。”
关郁出门给之前那会所老板打电话,发现没联系方式,给许乐发了信息。许乐回了一串号码又接连不断地说些什么,他没空理,将电话打过去。
“我关郁。”电话接通后他便道:“你是从哪找来的陈凫?”
老板姓杨,每天迎来送往见了太多人,但当然对关郁记忆深刻,正受宠若惊说着客套话,猛地听他一问,还有些想不起来他说的是谁。
“沉,沉什么?”
关郁提醒,“那天晚上你找来的人,说是研究生。”
“哦哦哦哦哦!是他啊!”杨老板想起来了:“啊,他就是老早以前和一个朋友来过,临走前给我一张名片,说他是……家里比较困难,他妈有抑郁症还是什么的,就还是缺钱呗,想认识点有钱人。您也知道我又不是干这个的,哪能上赶着给他介绍,再说谁知道他那话是真是假,我看还兴许是专门拉客的弄出来这一套说辞。后来我就把他名片收下了,直到您上次来问,我这看您心情不好,可能就是想找人聊聊,一时半会我找不到别人,就给他叫来了。”
关郁一直听着,脸色有些难看,尤其是在杨老板提到“拉客”那段,更是想直接把电话挂了。但他也清楚,生气恰恰是因为觉得杨老板说得有道理。
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人欺骗。
“知道了。”关郁简单地说了三个字,挂断电话,回头看着自己的房门,还是迈开步走了。
时隔多日,陈凫又一次在晚十点接到了许乐的电话。
许乐在那边喊:“凫啊,快来梨仙街吧,把你家少爷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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