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这一天,八月中旬的某个星期四
这本应是一个很普通的星期四
但是从我接到程明烨电话的这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天黑着,太阳都没出来。
程明烨的声音像拨开乌云的那一抹阳光,照亮了我阴暗的天空
“何年,计划提前了,就在刚刚,今天凌晨的时候警方已经把所有的歹徒都捉住了。你听到了吗?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不会再有人能够伤害你了。”他说
我故作平静的听着程明烨打电话,空着的那只手攥成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修剪的圆钝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我感觉不到疼。
那个叫茉莉的香槟发色的小女孩幻化在我眼前,她冲我甜美的笑着,笑着……我想我终于可以放下她了。
如果这是一个梦境,那么到此为止就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停在美梦里不会醒来。一切都会终止在这个最圆满的结局上。皆大欢喜。
世事无常就在这里,人明明可以拥有幸福美满却都是被自己的任性而毁掉。我心里住的那只魔鬼失控了,我亲手把自己推上了一条绝路尤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着。
我激动到浑身战栗,手抖的像筛子,几乎拿不住手机。
恍惚间耳膜里好像倒灌进了海水,嗡嗡嗡,嗡嗡嗡,什么也听不清了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些罪恶的人,对他们的恨已经成为了执念。我有太多的质问和愤怒想要宣泄出来。理智在瞬间崩塌,我想那时候的我已经化身成为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兽。
“何年,你别来,他们还没有被押送到警局。你先别来!”程明烨焦急的呼喊
可我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坚持一意孤行。
他可以买通我学校的老师,我也可以买通他身边的人。陈叔叔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程明烨身边唯一一个还留着的元老。有他的帮助,很快,我就知道了他和警方所在的地点。
我以为走上了通往光明的路,我以为的事情多了。可是没有一件事是按照我以为的方向发展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了蜘蛛精心编织的网里
剧毒伴随着我抵抗不了的诱惑而来,让我心甘情愿的赴死。
我和程明烨都过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我们到底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呢?才会有一种我们才是棋局操纵者的错觉?
我开着车,心脏跳的快爆炸了,眼泪糊住了视线,我一路飙车飞奔前往现场,茉莉软软的声音近在咫尺,她贴着我的耳朵,“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能记起她因害怕而哆嗦的声音,是那么可怜。
一百个一千个匕首同时在刺我千疮百孔的心。
“姐姐,姐姐。我叫茉莉。”
“姐姐,我们能活下来吗?”她怕极的声音,是我一辈子不敢触碰的伤疤。
“茉莉。”我心脏疼到血肉模糊,疼到五官都在抽搐。
“茉莉。”
你还疼吗?
疼的时候会哭吗?
对不起…
我忘了,天堂是没有疼痛的。
开车到达的时候,警察们正在押送最后一个犯人进车。
这个犯人是个白种人,眉目阴郁而凶狠,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恐惧像戒不掉的毒品扎入骨髓,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向我警告:快跑快跑!后背已经愈合的伤痕在他狼一样的眼光下仿佛被重新撕裂开来,淌出的不是血水而是积重已久的脓。
我看着他被手铐铐住的手上有一道新月型的疤痕,呼吸一滞。
虽然他们都带着面具,但是我认得这个伤疤。
就是这个渣滓,他拿那么宽的皮带抽打茉莉,他拿烟头烫茉莉,他把那么小那么可爱的茉莉打的遍体鳞伤还浇冰水。聆听茉莉绝望的哭声他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我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用利器在他身上留下最深的伤,大脑中一瞬间闪现出多种最恶毒的方式,想挨个用到他身上折磨他。想让他跪在我面前,想让他发出痛苦的哀嚎。
我想让他死。
从来没有这么想让一个人马上去死。
我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扑了上去却被程明烨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箍住我的身体,不让我动弹。“冷静,何年,冷静!”
“去死吧,你们这些人渣!”
“你他妈的别拦着我!去死吧你们!!”我声嘶力竭的,不顾一切的喊着,想突破程明烨的禁锢。我被他抱着按在地上,披头散发像个女鬼。
“冷静点!何年!你能熬这么长时间再坚持一会!!别这样!”
“你知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畜生干过什么啊!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已经疯了,我眼前全是茉莉苍白的脸和满身的血。那么多的血,黏腻的血液,带着腥气。钻进我鼻腔里,我觉得我要窒息了。
我和那个小女孩被打的奄奄一息,蜷缩在冰冷的地上,两双手握在一起却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地下室摇曳的水光,血液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永无止境的疼痛。茉莉香槟色的头发是那么柔亮,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可是最后也变成了枯萎的野草。
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来救我。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救她。我想用生命去保护她。我没有做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年年,你冷静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女士,如果你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想我们要请你离开这里了。”警方中一个较年长的警员,居高临下的对我说
“谁来带她出去,她这样会干扰我们工作的。”说着就要找人来拖我
程明烨阻止了他们,“她是当年的受害者,是重要的证人,她不能离开。她现在有些情绪激动,等一会就好了。”
“她就是那个幸存者?”警察的眼光马上变成了同情,声音也弱了下去,“那你好好安抚她吧,等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做笔录。”
程明烨捂着我的嘴说:“好的。谢谢您啊。”
“年年,我求求你,你冷静下来好不好?他们已经被抓住了,我们有的时间来审判他们。别为这些渣子发疯好吗?他们不值得。”
我被按在一个人的怀里,额头上落下一个潮湿的吻。
抬眼,赤红着眼睛,盯着程明烨:“你要是接到那个电话,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不会有人死,你知道吗?”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分钟。
我被程明烨连拖带拽的弄进了车里,他被我失控的情绪吓到了,一直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
可能是怕我再迁怒他吧,他就这么静静地陪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这就要去警局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好吗?”他说话的口吻如同在哄一个孩子
我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车子很快启动了
我沉溺在往日痛苦的回忆里,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当车子因为惯性而冲出去一大截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了几声沉闷的枪声和轮胎刺耳的漂移声。
“发生什么了?”程明烨不愧是环球集团的总裁,遇到突发情况还能四平八稳的坐在车里,平静的询问。
这一点我确不如他。
“先生,你们坐好不要下车,我去看看。”开车的警察沉重的掏出枪,丢下句话就跑了
然后又是几声枪声。
这几声枪声听起来很不同,声音要更大,更沉。不像是警局配备的枪该有的声音。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说服那个歹徒配合行动一共花了几天?”我问程明烨
“快一个月吧。怎么了?”
心沉了下去
我觉得我好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你花了一个月才说服他,这么长时间他都不配合为什么突然就配合了呢?”我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我没办法说服他,后来就一直是陈叔就去做这件事了。陈叔叔他……”程明烨说着说着就卡壳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程明烨…我们,都掉进了别人的陷阱。”
来不及检讨错误,我看见前面一辆车上跳下来几个逃犯,他们举着枪气势汹汹的朝我们所坐的车而来。手脚冰凉,我满脑子都是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们拉开了我们车子的车门。
双眼因瞪得太用力而产生了幻像,大脑极度眩晕,眼冒金星,断片似的片段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眼前回放。
一双手,一双如钢如铁的手,握住我肩膀比捏碎一块儿豆腐还轻易…
剧烈的疼痛记忆早就根植在我骨骼里,只要一个相似的举动就可以重现召唤出来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被暴徒捉去的时候,那些坚硬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不需要借助棍棒,只要一双拳头,就可以把我打得连求饶都喊不出来。
我的身体在颤抖,耻辱的颤抖,即使我咬牙咬出血也不能停止这该死的颤抖
那个手上有疤痕的男人狞笑着一把把我拎出去掼到地上。
然后程明烨也被扔了出来。
我看见那个男人举起了枪,对准我。我瞪着他,想要把他的五官印在脑海里。即使死了我也不想忘记他的长相。
“我可怜的小甜心,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你没有机会再逃走了。多少钱也不行。”
“放心吧,我会温柔的。我保证你死的时候不会有一丁点儿痛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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