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邪祟撞我手上

    
    深夜十一点。
    作为华国东部最繁华的城市，夜色中的S城分外璀璨。林立楼宇间，通明的灯火和霓虹交织成金色的海潮，一波波拍打在原本深沉的天幕上。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带缓缓流淌，宣告着夜生活的开始。
    酒吧一角，猎艳成功的男人揽着身材纤细的尤物，粗重的喘息声暴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今天可真是赚了。
    一边不规矩地摩挲着掌心下有些冰凉但极其细腻的肌肤，他一边吻上涂有精致口红的唇角。这细腰长腿大胸的身段，是个雄性见了都走不动路，能被他一举拿下，简直捡了个大便宜。
    被紧紧搂住的女人似乎并不在意男人越来越放肆的举动，眯了眯眼后，她甚至伸手搂住对方的脖颈，主动加深这个吻。
    “嗯......”没想到美人儿这么热情，男人愈发激烈地回应，唇舌相缠的滋味让他整个人都酥麻起来，恨不得就此死在温柔乡中。
    飘飘欲仙之际，有些喘不过气的男人微微睁眼，想要示意女人稍稍松开些。
    刚抬起眼皮，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两只竖瞳。
    那是一双淡金色的眼眸，瞳孔紧缩成两道细密的竖线。见他睁眼，随即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炽热的欲望满满的快要溢出，却和情动无关。
    “唔！”愣了两三秒，男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奋力想要挣脱女人的怀抱。
    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看似柔弱纤细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轻松一伸便将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牢牢锁死。
    与此同时，口腔里绵软柔嫩的舌尖抖了抖。
    下一秒，分叉的细舌顺着喉管往下探，仿佛要探进腹腔，把里面的内脏勾出来。
    反胃感和厌恶感同时朝上涌，最初那点儿旖旎心思全变成了最本能的恐惧，男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凭伏在他身上的“女人”将他抱紧。
    酒吧里极其热闹，出来放松的男男女女随着舞曲的节奏大声喧嚷。他们被淹没在人潮中，和任何一对普通的一夜情对象别无二致，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完了......
    冰凉的细舌完全伸了进去，腹中开始隐隐作痛，濒死的男人无力地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瞪圆的双眼渐渐失去了气力，却仍旧不甘心地睁着。
    淡金色的竖瞳俯视他，带着狩猎者居高临下的傲慢。
    “唔！”又是一声闷哼。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几乎以为这是他死亡时发出的哀鸣。但下一秒，当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时，他才后知后觉这声音来自竖瞳的主人。
    一只素白却有力的手毫不犹豫地贯穿了“女人”的喉咙，将那段柔软的脖颈挟在指间，然后顺势干脆利落地一转。
    艳丽的血液沿着白瓷般精致的指节朝下淌，绯色点点，像是雪中寒梅一样惹眼。
    细舌瞬间被抽离，男人瘫倒在地，不受控制地咳嗽干呕。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命抬起了头，想看看救他的究竟是谁。
    在他泪眼朦胧的视线中，酒吧闪烁的灯光擦过青年纤长的睫毛，顺着略显苍白的肌肤淌下，最后落在线条分明的锁骨上。
    锁骨上方，数枚铜钱被一根极细的红线穿起，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被这么一照，竟现出几分有些晃眼的光泽。
    倘若凑近细看，便能发现铜钱不是寻常从庙宇中祈福得来的样式，两面刻着的并非吉祥图案，而是复杂诡谲的花纹。铜钱边缘则被精心打磨到极薄，只需稍沾即可见血，那隐隐流动的光泽就是从这足以割开脖颈的锋边上透出来的。
    面容俊秀的青年似乎并不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当回事儿，信手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死蛇，低头看了一眼狼狈的男人，平淡而残忍地给予了致命一击：
    “哟，还是条公的。”
    死里逃生的男人白眼一翻，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大摇大摆地拎着软绵绵的死蛇走出酒吧，戚九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随手将蛇丢向后座，然后转过身对驾驶座上的人说：“一共抓了四条蛇三个伥鬼两个蜃，明天应该可以通过实习——”
    他的声音骤然抬高，白皙的额头上显出几根青筋：“——季盛！”
    驾驶座上猫着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青年，正在低头聚精会神地一边玩手机一边傻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一个激灵，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儿：“九哥！你吓死我了！”
    “玩玩玩！”戚九用还沾着血的手指毫不留情地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考核过不了你就哭去吧！”
    “九哥！”娃娃脸季盛委屈地瘪嘴，过了几秒又嘿嘿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吗？一个人比其他组加起来抓得都多，你太厉害啦！”
    “少来这套！”戚九并没有上车，接过湿巾潦草地擦了擦手，“但凡你除了站在原地挨打还会点儿别的，我至于满大街到处乱跑找妖怪？”
    “术业有专攻......”蚊子似的哼唧两声，求生欲极强的季盛迅速岔开话题，“我送你回去？”
    将湿巾精准地投到垃圾箱内，戚九言简意赅：“滚。”
    当黑色轿车逃命一般迅速消失在汹涌的车流中时，戚九望着季盛逃窜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是为期一周组队实习的最后一天，等到明天，最终的考核结果就能出来。
    世界万物多有玄妙，浩渺红尘里神鬼精怪并存，生活的并非只有人类。为了维持不同种族间的秩序，S城里有着一个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耳闻的地方：特殊事务执行局。
    作为地府和人类共同组建起来的官方机构，这个不为公众所知的单位聚集了全国各地的精英，在业内赫赫有名。上至世家大族精心教养的子弟，下到自学成才一战成名的白衣，身怀绝技的专员们从不同的地方来到S城，专门负责处理各种非正常事务。
    又是一年招聘季，戚九也是挤破头想要进入执行局的应聘者之一。不过他的身份简单得多，在民间写作骗子读作半仙，全称“死捉鬼的”。
    无父无母，从小被没有子女的老半仙收养，这个代称从戚九小时候就跟着他了——那时他连路都走不稳，就会抱着法器摇摇晃晃地跟在老半仙身后走街串巷去赚钱。这么些年下来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本事，在降妖驱魔这方面尤其有天分。
    于是大学一毕业，他就向执行局投了简历。老半仙还特意算了一卦，说他此行定当顺风顺水，前程锦绣。
    然而......
    双手插兜，一个人孤零零地朝预定好的小旅馆走去，戚九不禁认同起了每次抓典型时上门批评他们爷孙俩的居委会大妈：
    封建迷信要不得！
    作为行业标杆，执行局一向严进严出。他们这群简历过了的连大门都没挨到，就被两两一组分出去实习。但不幸的是，和他同组的季盛不光长着一张娃娃脸，打架的本事也跟小孩有得一拼。
    在第三次见证了对方被妖怪揍到爆哭的场景后，戚九宁愿让这一看就是走后门进来的倒霉孩子乖乖坐在车里忽闪大眼睛——毕竟比起成绩垫底来说，搭档被活活揍死更丢人。
    谁叫人家有那个投胎的好运气呢？
    夜风灌进脖子里有些凉，他安慰自己，家境不够本事来凑。就凭这周抓到的妖怪，就算不能独占鳌头，也绝不会垫底被刷下去。
    自我调节了一番，心情重新变得愉悦，戚九吹着口哨，继续朝旅馆的方向走去。
    小旅馆离热闹的酒吧并不远，仅仅一两公里的距离。然而就是这么二十多分钟的脚程，呈现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天地。低矮的灰色民居在不远处的摩天大楼映衬下显得格外逼仄，道路两旁昏暗的路灯时明时灭，显出一副破败的模样。
    路上静悄悄的，和方才人声鼎沸的喧嚣截然相反，只有轻快的口哨声隐约在夜色中回旋。
    惦记着并不柔软的床，戚九加快了步伐，眼看着就要到旅馆门口，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机车的响动。
    夜深人静。因此，引擎发出的声音格外明显。轰鸣声风驰电掣，肆意而张扬，几秒就追至耳边，直接盖过了清脆的口哨。
    哪儿来的神经病？
    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戚九下意识往旁边撤了一步，想要躲开大半夜飙车的疯子。
    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他的路被挡住了。
    “喂！小鬼！”神经病的声音有些沙哑，懒洋洋没个正形儿，“你想跑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