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交通状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差。立交桥上早早地堵了起来,两侧的车里都有人开始对着兰博基尼投来好奇的目光,宋贞莺从座位旁找出了墨镜,顺便又戴上了耳机听歌。
副驾驶座上的jack即使在小憩也是一丝不苟的样子,宋贞莺透过一层滤镜看他,他的侧脸仍旧是刀削一般锋利的线条,鼻梁高挺,金色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那双平日里犀利的冰蓝色眸子,倒显得有几分温柔。金发、蓝眸、高鼻、薄唇,这个男人仿佛从岁月长河中脱身,不必为衰老而烦忧,以至于宋贞莺和两个哥哥一度怀疑过jack是不是研发出了抗衰老的神奇药物,结果自然是被宋慈教育了一顿。
父亲的童年又是什么样的呢?宋贞莺趴在方向盘上思考。爷爷和奶奶都是cit的教授,jack的成长环境和他们三兄妹显然是不一样的。小时候似乎曾经听奶奶说过jack在橄榄球比赛中撞伤了下巴,宋贞莺猜他应该是文体双全的典型好学生。这么想想,jack继承了父亲锋利的下巴线条和母亲温柔的金发,却没继承他们两人那和蔼温柔的性格……
难怪两位老人会这么喜欢幽默风趣、温柔和善,又具有东方气质的宋慈。
宋贞莺翻了个白眼,见jack微微皱起眉,以为他要醒了,便在驾驶座上坐好,免得被他训斥姿势不端正,然而转瞬间jack便恢复了毫无表情的睡颜。
宋贞莺看得出神。
小学的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并不好受。那时宋慈被邀请去cit做客座教授,而jack在准备博士生的毕业答辩,两人都很忙,基本顾不上三个孩子。尽管两人都尽最大的努力关心他们,并且因为宋贞莺是唯一的女儿还更加照顾,可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身为老大的karl在宋贞莺入学时已经将近毕业hew倒是很想照顾她,但宋贞莺对自己这太过活泼的弟弟也不大吃得消,闹得凶的时候甚至打过架,结果都是被宋慈罚站。
有很长一段时间,宋贞莺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即便她和身旁的人一样拥有宝石一般好看的眼睛,白得几乎看得清血管的皮肤,高挺的鼻子……一头漆黑的长发在人群中仍旧格格不入。
现在回忆起来,宋贞莺很难相信自己是在号称“加利福尼亚共和国”的地方长大的。
转折出现在jack拿到博士文凭后。凭借自己卓越的才华和惊人的智慧,他的研究初见端倪便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价值,很快就拿到了全球最好的制药公司的offer。一如他和宋慈在韩国相遇,他再度回到韩国进行工作,宋慈也为了家庭结束了在cit的停留,前往延庆大学教书。除了karl留在美国,宋贞莺和matthew都随着父母一起前往韩国。
在韩国时两人并没有去上学,精通多种语言的宋慈在延庆大学的工作十分轻松,便留在家里照顾他们,进行家庭教育。宋贞莺在那时认识了南昌铭,也慢慢形成了不怎么好的脾气和冷淡的性格。宋慈发现时,追悔莫及,却也束手无策,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的教育不成功,赶紧把她送回了美国让她回归群体。
宋贞莺记得自己离开韩国的时候南昌铭哭得稀里哗啦地,抱住她不断地叫努那不要走,最后哭得倒在地上被他妈妈抱走。虽然现在想想会觉得有些好笑,但宋贞莺始终把这份感动记在心里,并且当时记得格外清晰,因为回到美国后她仍旧无法融入周围。
加州亚裔不少,进入高中后身旁的人更是来自五湖四海,像她这样的混血儿数不胜数。凭借精致的长相,宋贞莺刚入学时也吸引了不少目光,然而人们在听说她是的妹妹时,又一次移开了目光。至于宋贞莺,她已经习惯了。
人们常说回忆会美化过去,宋贞莺却不这么觉得。饶是加利福尼亚的天空万里无云,她的梦却不尽晴朗。车流渐渐开始向前移动,宋贞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脚踩下油门。
“嗯……”副驾驶座上的jack被这一脚油门惊醒,揉着太阳穴醒过来。他往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很自然地指挥道,“等一下下桥不要走高速了。”
“……爸,”宋贞莺一阵无语,“我对这里不熟悉。”
jack皱了皱眉,宋贞莺猜他要反问为何不费心去了解路线,抬手先阻拦了他:“北京到处都在修路,我平时又不待在北京,现在记住了这条路说不定明年再来这条路就没了。”
这个说法也算是有理有据,jack皱着眉,看着外面纹丝不动的轿车,也懒得再费心思和宋贞莺理论争吵。宋贞莺自小就脾气倔,还不那么懂事的时候他还能管住她,现在翅膀硬了,性子却是更刚了。
一时间车上的气氛并不怎么好,幸运的是道路畅通了许多,宋贞莺可以专注驾驶,不去看jack的表情。
走高速去jack的公司其实很快,不塞车的话一会儿就到了。眼看着还有十分钟就能抵达公司准时上班,jack也心情颇佳。
他侧脸看自己的女儿。虽然戴了口罩看不清楚,但他很清楚她遗传了他们家标志性的锋利下巴,较之宋慈长得更像他。karl的嘴唇像cici,使他看起来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matthew完全继承了cici的眼睛,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于是尽管他多么玩世不恭,也总有学者的儒雅气质。然而liv除了这一头鸦羽般漆黑的长发,和他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果不是那双像猫眼石一样的眼睛以及年龄的差距,他们走在一起恐怕会被认成兄妹。
时间过得真快……jack收回目光,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抱起襁褓中婴儿的时刻。尽管是第二个孩子,他的动作却仍旧有些生疏,免不了被和他一起等候宋慈的父母嘲笑了一通。他给她起名liv,只是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成长,simplylivewell,不需要有任何忧虑。
不过就目前看来,似乎是事与愿违。
jack正看得出神,却见宋贞莺转过脸来:“马上就要到了。”
“我知道了。”
父女二人对视了一下,正当宋贞莺因不适而要转过脸时,jack开口道:“liv,我听你妈说你在韩国参加了一个节目。”
“啊,那个啊。”宋贞莺感觉自己手抖了一下,“对,怎么了吗?”
她眼角余光里,jack伸手摸了摸下巴,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带回来让你妈看看。”
宋贞莺:“……”
“你的脾气太差,遇见喜欢的也不容易。”jack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爸……”宋贞莺摇头解释道,“那只是一个假想的关系。就像孩子们会假想自己有一个朋友,只有他们能看见。”
jack转过脸看她,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也有假想朋友吗,liv?”
宋贞莺愣了一下。
“不,”她停下车,摘下墨镜,正面对上父亲那双冰蓝色的仿佛洞察了一切的眼睛,“我没有。”
却见jack转过上半身,抬手指了指马路的一侧:“我在那边下车。”
宋贞莺:“……”
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按照jack的指示停在了指定的位置后,宋贞莺目送他下车。在他关上车门前,她想到什么,叫住他:“我下午让李克里斯来接你。”
“你让他联系我的助理。”jack理了理领带,拎着公文包转过身。
宋贞莺注视着他的背影,再次戴上墨镜。隔着车窗和镜片,她父亲的身影仍旧这么挺拔,也无怪公司里不少女人对他想入非非。
“这个臭脾气还好意思说我……”她翻了个白眼,一脚踩下油门,在交通信号灯变成红灯之前冲过了路口。
交通状况仍旧很差,宋贞莺被堵得没了脾气,干脆掏出手机。她先给住在酒店的李克里斯发了一条短信让他下午去接jack,随即拨通了一个本地的号码。
手机连了车载蓝牙,拨号声回响在车厢内。宋贞莺仰头靠在座椅上,盯着车顶一成不变的颜色,耳边仿佛还回响着jack的那句话。
——“你也有假想朋友吗,liv?”
假想朋友?
宋贞莺抬手揉太阳穴,神色有些迷茫。
我没有假想朋友。
我想象不出朋友的模样。
音响里,活泼欢快的女声响了起来:“喂,是liv吧~我在化眉毛,马上就好了,我先把地址发给你,你到楼下了再打给我,好吗?”
直到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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