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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若怀顺着他的手指看清楚, 抬手朝他脑门上一巴掌, “地木耳长在地上,地上当然到处都是。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东西,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若愉饿得腿发软了呢。”三妞见他没事,松一口气就调侃他。小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期期艾艾地说:“可以, 可以吃嗯。”
“山里到处都是。”三妞笑道:“吃的重要,你更重要,让你哥看看膝盖有没有变青?”
卫若怀一想得掀开弟弟的裤子, 咳一声,“回去再看。”
地木耳这东西村里人知道可以吃——煮汤,但是洗的时候太麻烦, 为一碗地木耳汤,主妇们得洗至少七八次, 挑一次水不够洗这玩意, 不是饥荒年, 山上的木耳随处可见,真没人吃地木耳。
三妞说:“那也行, 捡够明天早晨吃一顿的咱们就回去。”
卫家两兄弟虽说没干过农活, 无人问津的地木耳块头大, 拾捡也简单, 不足半个时辰, 三人就回家了。此时天空已暗下来,卫若怀刚到三妞家门口,邓乙就喊他俩回去吃饭。
“等等,若怀,我做了千层面,给你一块。”丁春花见三妞捡半篮子地木耳,暗瞪他一眼,有人帮你可真不知道客气。
“不用,我们回去吃。”卫若怀连连摆手。丁春花伸手拉住慢他一步的若愉,“一块饼,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
千层饼对从京城来的卫家哥俩不精贵,可对老百姓来说精贵着呢。
杜家村大多数村民吃面是连带麦麸一块,三妞小时候也这样吃,有次麦麸拉的她嗓子痛,哭着闹着再也不吃带有麦麸的面饼。丁春花气得要揍她,嫌她娇贵,杜发财反而依她,麦麸干脆用来喂牛。
亓国百姓杀牛得向官府报备,但百姓可以自由买卖牛。三妞家的小牛犊吃了麦麸长得快,牵去牛行能卖个好价钱,丁春花看到有利可图也不再唠叨三妞。
卫若愉下意识看他哥一眼,见他不说话,麻溜的跟丁春花溜进厨房,“这个金黄色的就是千层饼吗?看起来很香的样子。”
“你吃什么都香。”三妞舀盆水,“先洗洗手再拿。”看一眼小孩肥嘟嘟的手,“你是不是胖了?若愉。”
“才不是,我只是身上的肉比较多而已。”卫若愉擦擦手拿块饼就跑,三妞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等等,我告诉你这个怎么做,赶明儿让钱娘子做给你吃。”
“明天早上你再做,让她来学。”卫若愉暂时不想跟三妞说话,居然说他胖,哪里胖?明明是富态,不会说话的丫头。
钱娘子恨不得拜三妞为师,怎奈三妞不收徒,一听三妞又要掌勺,和之前那次一样天蒙蒙亮就起来去隔壁。不同上次被卫老命令来,这次是甘心情愿过来。
三妞年岁小,和面、切菜,只要丁春花不忙,那是万万不让她动手。而千层面最重要的是面筋道有嚼劲,面活好醒上一刻钟是必须的。
趁着这个空档,丁春花把洗净的葱切碎,有淘洗半碗芝麻炒熟备用。待时间到,丁春花掐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面团擀成皮,把芝麻和葱花均匀摊在上面,之后把面皮折成团,用擀面杖再次擀薄,“放在锅里煎至两面金黄就好了。”
“那地木耳炒鸡蛋呢?”钱娘子见案板上还有一大块面,估计丁春花准备把一天的饼全部做好。杜家什么时候吃饭都行,她家还有三个主子空着肚子。
“和韭菜炒鸡蛋一样。”丁春花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一般的菜都可以这样炒,味道好坏主要和调料的多少有关。”
三妞忙说:“娘,别乱讲,山药炒软了就不好吃。别的不说,鸡蛋加黄酒和不加酒炒就是两个味。鸭蛋一定得加黄酒,不然太腥。”
“得,你懂,我不讲行了吧。”丁春花瞪她一眼,盛出千层饼之后继续擀下一个。
钱娘子见此尴尬地笑了笑,三妞倒是没觉得她有说错。前世她身为餐饮部经理不止一次被大厨教育,做菜是一门艺术,“钱婶子,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琢磨一下,别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般都没事。”
“什么叫稀奇古怪?”钱娘子忙问。
三妞说:“南瓜和羊肉啦,梨和鸭肉来,木耳和白萝卜,大蒜和狗肉,菠菜和豆腐,蜂蜜和葱,蘑菇和驴肉,鸡肉和菊花啊。”
“你倒是真能想。”丁春花道:“除了你自个,谁还会这么吃。”
“我随口一说,你们随便一听,不行啊。”三妞白她娘一眼,钱娘子见娘俩又叨叨起来,笑了笑向她们告辞。
惊蛰过后,南方进入多雨季节,又没到育苗的时候,三妞得空就拎着她的小篮子去河边去山前,不是找木耳就是采蘑菇。然而由于她认识的可食的东西多,每次三妞出家门,身后都会跟着长长一串,有几次卫若怀碰到,别提多羡慕了。
二月十四中午,西北面的山上升起白雾,每当这时即便天上挂着太阳,乡民们也知道快下雨了。三妞想趁着这个时节多采些香菇和木耳,待天晴晒干,留着夏天吃。
夏天天气热,段守义拿十两银子买三妞一个食谱,三妞也不进厨房教他,实在是动一下都能热出一身汗。所以,三妞一手拎着蓑衣一手拎着篮子继续她前几日的工作。
熟料三妞刚找到三个蘑菇,就听到有人喊,“快回来,三姑奶奶,快来,死人了。”
三妞扔下手中的东西拔腿就往村里跑,速度快的一度让三妞后来怀疑她前世是短跑冠军,而不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谁死了?”
“还没死,在四喜家里,你快去,村长叫我来喊你。”传话的小孩脸色煞白。
三妞摸摸他的脑袋,“别怕,有你三姑奶奶在,阎王爷来拘人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瓜熟蒂落那日,丁春花生个大胖闺女,杜家杰瞬间变成杜雨婕,别提杜家四口多难过。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妞一点点张开,悬胆鼻、柳叶眉,鹅蛋脸、杏核眼,配上樱桃小口一点点,甭说杜家村,整个广灵县也没这么精致的女娃。
杜三妞未满周岁,就有不少人家表示想跟杜家结亲。这些人无一不是县里的富户,有的通过三妞的舅舅递话,有的人本来便认识丁春花,一时间,不知惹来多少闲言碎语。
杜发财不巧听见别人嘀咕三妞不是他的种,呵呵一笑:“你们说三妞哪儿不像我?”
三妞肤色白皙,和她爹一样,眼睛像她娘,却遗传到她爹的双眼皮,鼻子像她爹,脸蛋又像她娘,嘴型像她娘,偏偏一嘴小米牙分外齐整,不像她娘有几颗龅牙……小妞窝在她爹怀里,脑袋枕在她爹肩膀上,两张完全不同的脸,看起来意外相似。
杜家村的八婆们懵逼了,肿么回事?
等三妞落单,她们再盯着三妞瞅,还是觉得这小妞不像爹不像娘。当丁春花或者杜发财其中一人领着她出来,又像两人的孩子。
村里的老人最后给出答案,三妞像她早逝的外婆和早逝的爷爷——隔代遗传。杜发财闻言嗤笑,明明是他闺女聪明,在娘胎里便知道挑爹娘好看的地方长。
事实上,三妞没让他爹失望,三年私塾结束,村学里的老夫子见着杜发财就替他可惜三妞是个女儿家。这么一说就远了,三妞上学第一天跟她爹说:“我要改名字。”
“为什么?”杜发财不懂啊。
三妞解释:“雨婕乍一听像遇劫,不好,不好。”杜发财仔细一想,很不好:“那你想改成什么样,要不咱们先去问问夫子?”
“不用那么麻烦,把雨去掉。”三妞奶声奶气道。
三妞的名字本是夫子起的,杜发财很尊敬他,见三妞只去掉中间一个字,杜发财便同意了。可“杜婕”这名字,三妞也不怎么喜欢,比起她娘给起的贱名,她还是更喜欢后者,毕竟杜婕和渡劫差不多呀。
“你发誓别乱来,我就不喊你的大名。”二丫说。
三妞哼一声,跑起来追上她爹,“爹,二姐嫌弃我,说我连个荷包都不会绣,注定嫁不出去。”
“杜二丫!”
“杜三妞!”
两人异口同声,三妞拉着她爹的衣袖,“爹,别生气,她过几天就嫁人了,我让着她,你也别骂她,给准新娘留点脸面。”
“三妞真乖。”杜发财走的快,二丫和三妞只顾得说话,不知不觉落后他一大截,导致杜发财没听到她们在聊什么,“二丫,你做的饭不如三妞好吃,我和你娘嫌弃过你吗?”
杜二丫气乐了,冲着月亮翻个白眼,敷衍道:“我,我错了,再也不说她。”
“你你什么态度?!”杜发财不满意,“咱们家三妞才十岁,你十岁的时候甭说做饭,和面都不会。”
自打去年夏天,三妞做的饭得到全家人认可,原本在家的地位就不如三妞的二丫越来越不受爹娘待见。全村人都说三妞像捡来的,偏偏她这个和她爹有七分像的人最像个捡来的孩子,“那您说怎么办?给她斟茶认错。”
“不用,大姐给我做一套衣服,你也给我做一套。”三妞顺嘴接到,二丫嗤一声,“杜三妞,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小脸是不是又白了。”
三妞的回答是抱着她爹的胳膊,“爹,看到了吧,我昨儿还说二姐回门那天的宴席我掌勺,她就这么待我,真是我亲姐。”
“杜二丫!”杜发财很失望,高声怒喊。二丫吓得打个寒噤,刚想服软,“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你掌勺,我怎么不知道?!”
“天天天不亮就跟着赵存良去建康府,你知道什么?”杜发财瞪她一眼,冲三妞道:“咱回家,不就一套衣服么,明儿爹去县里买布,让你大姐给你做。”
“爹……”杜二丫见他说走就走,气得跺脚,到家找到她娘,问三妞那话什么意思。
丁春花说:“三妞让你爹找人家做六张圆桌和二十四条板凳,听她的意思,等你成亲后,让我跟她一快去给别人做宴席。”
“她?”二丫瞪大眼,比划着,“比灶台高这么一丢丢,谁家办红白喜事找她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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