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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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了，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里屋子里面。这间屋子里的那种夹杂着脚汗味和发霉味道的怪味已经没有了，因为屋子里的窗户、门都被民警打开了，属于外面世界的那种新鲜的空气拥了进来。有两个年轻的民警站在踏踏米上，心情复杂地看着一个瘫坐在地上拗哭的人。
    “他们……我……为什么非要逼我这么做？”陈波坐在地上，开始哭泣起来。一个民警拍了拍陈波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这不是来救你们了吗？一切都结束了。”“不是的，其实，他们对我也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陈波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毕竟朝夕相处，一起生活了3个月，就算是和一条狗、一只猫一起生活3个月，也处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人了。陈波尽管是在哭泣，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是的，自己对于这一个传销团伙来说，就像是一个叛徒。陈波还记得他们刚才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刚刚“上线”没几天的邹光君也是用那种仇视的眼神看自己。陈波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踏踏米上站了起来。自己本来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的看法？从此以后，自己再也和他们无瓜无葛，自己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多和他们说一句话。
    “嗯，你知道哪个是管家吗？”那个民警又对陈波说道。陈波揉了揉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个穿红衣服的就是管家。”“去，把那个穿红衣服的家伙拷起来！那家伙是管家。”那个民警对屋子里的另一个民警说道。“别动，拷起来。”陈波听着外面屋子的人说道，他知道，这些传销份子没有反抗，也不会反抗，他们不会让警察抓住他们哪怕一丝的把柄。
    “剩下的把他们两个两个拷在一起吧。”外面的警察又在说道。“嗯，赶紧把他们弄回局子里去，下午得一个一个做笔录。”“哎，又得忙了。”“快点儿拷他们，发什么牢骚？”“小王，把陈波和这个女孩子拷在一起，让他们先回局子里。”屋外的一个人吩咐道。听到这里，陈波苦笑了一下，说道：“怎么，连我都要拷吗？”那个民警笑着说道：“例行公事，顺便保护你的安全。”“嗯。好吧。”陈波无奈地说道。那个民警将陈波和吴淑云拷在了一起，带着他们下了楼。
    陈波走出了单元楼的门口，发现四周的居民都站在自家的门口，满脸的诧异，看着热闹。陈波一只手被手铐拷着，后面跟着一个民警拽着他们往停在小区门口的警车走去。陈波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自己的脚步。他有意地低着头，尽量不去接触那些当地人的目光。陈波扭头看了一眼吴淑云，就是她把自己带入这个万劫不复的地方的，自己心里说过，等自己出来以后，要活活把他掐死。可是现在陈波却没有了这个心思了，活着就好，活着就是希望，自己没有必要再为他们损失更多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还有家人，这不就足够了吗？陈波跟着民警走到了一辆警车前，他们坐了上去，警察打开了车上的警灯，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个陈波被囚禁了将近一个月的牢笼。
    陈波坐在警车里，失神地看着窗外。宣城市虽然不算什么大城市，但是街道旁边也是高楼林立，颇为繁华。陈波已经被传销团伙非法拘禁了长达3个月之久，虽然自己现在身在警车之中，手上还拷着沉重的手铐，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轻松，甚至有一丝欣喜。自从陈波和唐萌分手之后，便一蹶不振，在生活中找寻不到一丝的乐趣。当陈波深陷传销窝点的时候，自己才明白了原来自己以前的生活是那样的幸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自己为什么总是失去了一切才会懂得珍惜呐？陈波想着想着，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他用手擦了擦眼睛，继续出神地看着窗外。
    响着警笛的警车在路上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不小的公安局门口停了下来。坐在副驾和开车的那两个年轻的民警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将陈波和吴淑云揪了下来。陈波一下车，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朝自己袭来，在太阳的暴晒下，陈波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晒的生疼，他不得不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此时已经是8月份了，陈波真是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在那种就像是温室一样的地方待了三个月之久。
    “先带他们去访客室待着，一会儿把他们弄得临时拘留的那个地方里。”一名像是头头的警察站在警局门口，对这两名年轻的民警吩咐道。“嗯，队长。”两名民警答应道，他们转过头来对陈波和吴淑云说道：“走吧。”陈波也不去看吴淑云，跟在一名民警后面，走进了警局里面。吴淑云自从传销窝里出来以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顺从地跟在民警的身后，摆足了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两个民警将陈波和吴淑云带进了一个很宽敞的访客室里，并将他们的手铐除下。“你们先坐那里吧，等一会儿。”那名民警手里拿着手铐，面无表情地对陈波和吴淑云说道。吴淑云沉默地坐在了一个座位上，低着头，一言不发。陈波找了一个离吴淑云很远的地方坐着，此时，他不想在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的越远越好。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的脚步声，陈波仰着头，看到民警将传销窝点里的人全部押了过来，一个个除去了他们的手铐，让他们坐到了这间屋子里。像是张衡、甄伟、仲明明、刘雷这样的骨干份子，倒像是进了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地坐在了椅子上，趴在了桌子上开始睡起觉来。郑鲁迪、董先法、邹光君、张自强倒是显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到处乱看。陈波的头歪到了一侧，自从那个传销窝点出来，他就再没和这里的人说过一句话，因为没有必要。
    这间屋子里的空调温度开的很低，陈波坐在那里都感到有一点儿冷。陈波低着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起的痱子，好多已经自行消退了。陈波苦笑了一下，自己活了这么大，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起痱子和湿疹，才从传销窝点出来几个小时，身上的痱子都消退了。陈波这才明白自己的这一身痱子完全是在传销窝点里闷出来的，吃饭、讲课、坐寝、“吃夜宵”的时候都是门窗紧闭，十几个人挤在一间不透气的屋子里，简直就像是桑拿地狱。这一屋子里的年轻人，外面好好的生活不过，为什么非要被人当牲口养呐？怪不得像韩建平、王聪铭、张衡他们会腿脚浮肿到走不了路，如果自己再在这里待上更长的一段时间，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陈波真的不敢想象，所幸一切苦难都已经彻底结束了，而且这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外面在办公室的警察似乎到了下班时间，一个个往外走去。陈波抬起头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块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2点零5分。陈波明白了，那些警察是出去吃午饭去了，似乎没有意向要给这里的传销份子管顿饭。陈波不禁苦笑了一下，摸了一下正在饿的“呱呱”直叫的肚子。好歹一顿饭也饿不死，自己也不会没出息到因为饿去跟别人要饭去，因为自己现在已经出来了，算是一个人了。
    “陈波，我们分局局长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跟我来。”一个民警走进会客室，对陈波说道。“嗯，好。”陈波站了起来，看都不看这一屋子的人，跟着那个民警走了出去。
    “你就是陈波是吧，你先坐在那里，小李，给他倒杯水。”一个看起来官阶不低的公安指着一个沙发对陈波说道。“嗯，谢谢。”陈波接过了一个装满热水的纸杯，坐在了沙发上，微笑着说道。屋子里坐了几个警察，都一个个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波。陈波被看的心里有点儿发毛，加上又饿又渴，不住地喝水。
    一会儿，那个公安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了陈波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今天你被我们解救出来，到今天为止，你在里面被非法拘禁了多长时间？”陈波放下了水杯，平静地说道：“我是5月初到黄山，到今天应该是8月5号，应该是3个月吧。”“嗯，3个月，你知不知道这个团伙有多少人呐？”那个警官又问道。“他们来宣城的时候我记得应该是有50几个人。”陈波顿了顿，又紧接着说道：“好像还有一半的人去了别的地方。”“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那个警官又问道。“不知道。”陈波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团伙的其他窝点在哪里？”那个警官又问道。“不知道。”陈波又摇了摇头，“我来宣城就在这一个窝点待过，别的窝点没有去过。”“哦，这样。”那个警官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他看着陈波，又说道：“你能不能说说这个传销团伙的等级是怎么划分的？等级是怎么升上去的？这个传销团伙是打着什么旗号骗人的？”
    陈波听他提出这么多问题，又默默地端起了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个传销团伙说是和天津天狮合作的，等级是这样划分的，1至2套是业务员，3至9套是业务代表，10至64套是业务主任，64至392套是业务经理，大于或者等于393套是最高级别业务总管。”那个警官一边听着陈波说，一边拿着本子记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停下了笔，问道：“你说的那个套数是什么？”陈波想了想，说道：“就是他们所说的购买产品的套数，他们说买的越多，上老总就越快。”“那他们说上老总以后，会给你们多少钱呐？”那个警官微笑着对陈波说道。
    “他们说，上经理以后，吃住宾馆，全国旅游，每个月什么都不干，拿着千元打底的工资；上老总以后，海外游，每个月拿着上万的工资，同样是什么都不用干。等到出局以后，至少能拿几百万吧。”陈波苦笑着说道。“拿他妈个X了，要是能这么挣钱，老子还干什么警察，和他们一起干传销得了。”站在那个警官后面的一个警察气冲冲地说道。坐在陈波前面的那个警官抬起头来瞪了那个爆粗口的警察一眼，继续对陈波说道：“那你自己上了多少套呐？”“25套。”陈波说完，低下了头。“25套，将近7万块钱。”那个警官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现在身上还有钱没了，用不用我们把你送救助站，或者送你回火车站？”那个警官问道。“不用了，我身上还有点钱，我上线以后他们又反了我一万块钱。”陈波说道，他心里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出来了，自己一个成年人，也不需要什么人的帮助和照顾，反正明天就可以回家了。那个警官似乎觉得在陈波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对旁边的民警说道：“一会儿带他先去录口供，录完口供让小李开车送他去火车站。”说完，那个警官转身走了出去。那个民警对陈波说道：“你挺勇敢的，也挺聪明，敢在里面报警。”“没办法，被逼得。”陈波苦笑着说道。“这里这么热，我看你们那个屋子里连空调都没有，你们在里面是怎么待的？”那个民警看着陈波身上那还未散尽的痱子，好奇地问道。“嗯，就那么待着，没办法。”陈波平静地说道。那个民警看了看里面的几个上司都出去了，悄声地对陈波说道：“你们那个窝点里还有一个女孩子，你们竟然没人动她？要是我们……”陈波听了这个年轻的民警的话，哭笑不得，到了那种地方，饭都吃不饱，睡也睡不好，哪还有心思想那个事？那个民警看了一下时间，拍了一下陈波的肩膀，对陈波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录口供。”“嗯，好。”陈波跟着那个民警，走了出去。
    录口供的时候，那个录口供的警官问的很详细，陈波说的也很详细，把自己怎么上当被吴淑云骗进传销窝点，怎么被传销份子殴打，怎么被逼着交上线款，看到他们怎么虐待别的人，怎么联系家里报警的过程说了一遍。录完了口供，忽然进来一个穿着便衣的警察，他神色冷峻，对陈波说道：“那个吴淑云不承认她把你骗进的传销窝，我们手里也没有证据，那些人就和傻子一样，问他们什么啥也不说，这里就你正常。所以……你被骗的那些钱你就当是做生意赔了吧。”陈波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里的民警只能把自己从传销窝点里救出来，却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录完了口供，民警将陈波的东西归还给了陈波。陈波看着自己的东西，只剩下一部手机，一部ipod，还有一个充电宝，一个充电器了。陈波将自己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跟着一个警察，上了警车，而这次，他没有带手铐。
    “你能出来真是不容易，我们在这里整整找了你一个多月。”那个警察一边开车一边对陈波说道。“嗯，我知道。”陈波随口说道，眼睛不住地瞅着车外的花花世界。“我也有朋友做传销，做的和这个不一样，做的是1040阳光工程。”那个警察又说道。“那个也是传销？有什么不一样吗？”陈波看着窗外，说道。“那个也是传销，不过好像是不限制人身自由，那个洗脑更厉害，每个人拉3个人，说是出去了能挣1040万。”那个警察说道。“你朋友后来怎样了？”陈波看着那个警察，说道。那个警察非常熟练地驾驶着骑车，说道“也不知道是发了还是赔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不过就算是发了又能怎样，把身边的人都给坑了，回家还不让人给宰了？所以连家也回不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管呐？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他们干了什么我都知道，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放了他们啊，让他们继续出去害人？”陈波有点生气地说道。那个警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管啊，凡事要证据的，你说他们殴打了你，你身上又没有伤。我们也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啊，而且那些人都不说实话，这让我们怎么办？就像你说的，传销份子天天给他们洗脑，说什么‘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让我们怎么调查取证？而且你得看看国家对于传销是怎么治罪的，得至少抓住3个级别的人，下面有30个人同时指控他们，这才能定他们的罪，就像这批人，抓了还得放，分局还得搭钱给他们买火车票，买吃的喝的，费力不讨好，所以……”“嗯，我好像明白了。”陈波苦笑着说道。“嗯，所以嘛，自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警察又笑着说道，“前面就是火车站了，你一个人走小心点，到家了给我们队长打个电话。”“嗯，知道了，谢谢您，民警同志。”陈波下了警车，和那个警察招了招手，走进了宣城火车站……
    “亲爱的旅客，前面到站就是张家口南站了，请各位旅客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陈波睁开了眼睛，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睡眼，带上了眼镜，从窗户上看到了外面巨大的牌子上写着“张家口南站”5个大字。陈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一边往车外走，一边给家里人打着电话：“妈，我到了，嗯，我知道，我在路口等着我哥哥，行，挂了，一会儿说。”
    陈波挂断了电话，停在了火车站出站口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车站上面的“张家口南站”五个大字。回来了，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终于回来了。自己再也不要离开这片生自己养自己的土地了，哪怕它再脏，再穷。忽然。陈波的眼睛又湿润了，毕竟这一天，对自己来说来的太过于漫长了……
    给读者的话:
    经历了将近半年多的时间，我终于把《穴居人》写完了。回忆着自己人生的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令人不愉快的。不过那也算是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了，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也不想遇到了。我刚从传销窝点逃出来，回到了公司，也总是害怕别人看不起我。不过后来我心想，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能使时光倒流，改变过去？与其纠结过去，不如展望未来。经历了这件事，我才明白人生活的不过是“心态”两个字，有了好的心态，做什么才更有动力。不好的事情终究会过去的，正所谓苦尽甘来。再次借以《穴居人》这部，来和我那段青涩的青春说再见。
    由于《穴居人》是本人写的第一本，文笔欠佳，叙事方面可能有点儿啰嗦，还请各位看客担待，不过总体上的故事发展还算流畅，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这部《穴居人》我也并不是抱着盈利的目的去的，只是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这部，和他们分享一下我的人生，或者让一些人避免重蹈覆辙。总体来说，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穴居人》，去推荐更多的人来看这部，再此谢谢各位看客支持！
    2017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