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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穿过南境山林之后,就到了桑周,也就是被改回国号的凤游。
桑周现在是大元的附属国。前一位女帝凤倾城虽然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但在位期间还不算是全无用处,给桑周留下了不少技术发明等新事物。现在桑周发展得还算繁荣,只是军事方面受大元的一定控制。
过了桑周,到大元境内之后,谢靖才算是有了一点熟悉感。虽然她在这个世界只生活了五年,而这一次回来已经是二十一年后,但这五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直接去了青阳山凌绝峰,九重门如果还存在的话,宁霏和谢渊渟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凌绝峰和二十一年前没有什么两样。现在正是人界的四月季节,山中虽未下雨,却是一片茫茫云海,白雾缭绕,在漫山的松涛间沉沉浮浮。山风拂面而来,空气凉爽而湿润,呼吸一口全是沁人心脾的松木清香。
谢靖本来满心盼望着见到亲人们,但走到凌绝峰的石阶山路前时,突然却有点不敢往前继续走上去。
所谓的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沉洲之前走后门去冥界问过,宁霏谢渊渟等人这一世的阳寿都还没有结束,就是说他们都在世上。但她毕竟已经二十一年没回来了,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是说不出的忐忑紧张。
还有她自己。这一路从南海北上以来,她和沉洲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一直是乔装成最普通的路人模样而行。她真正的容貌是泠然的容貌,那她到了凌绝峰上,又该以什么样的模样去见爹娘呢?
谢靖紧张地拉了拉沉洲:“你说我要不要改变一下外貌,变成以前我做为人类时长大了的模样?不然我爹娘会不会认不出来?”
沉洲揉揉她的脑袋:“我觉得不用,你是你爹娘的女儿,只要这份相连的骨血不变,无论外貌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应该都能认出你的。”
谢靖瞥他一眼:“这未必,你还是跟我从同一棵母树上长出来的双生并蒂花,真正意义上的骨血相连,我换了个壳子你还不是一样认不出我。”
沉洲:“……”
一定要把这么扎心的事情说出来吗?
上了凌绝峰,到九重门山门前,山门的位置倒是跟以前一样,但建筑物已经经过修整,换成新的了。
前来接见他们的苍天部门人,谢靖更是一个也不认识。想来也是,二十一年期间,九重门肯定经过不知道多少次换血,现在守门的门人都是年轻一辈,她当然不可能认识。
“我是……”谢靖犹豫了一下,“……九重门门主和夫人的亲戚,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他们现在在凌绝峰上吗?”
门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门主和夫人?姑娘说的应该是老门主吧,现在的少门主还没有夫人。”
谢靖一想已经过去二十一年,当年只有三岁大的谢谨小包子现在已经成人了,爹娘说不定早就把九重门门主之位传给了他。
“对对,老门主和夫人在吗?”
“他们出去游玩了,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回来。”门人说,“少门主倒是正在山上,姑娘要是想见他的话,我们去通知一下少门主?”
“好,有劳了。”
爹娘不在,先见一见谢谨那个臭屁的小毛孩也好。
当年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好玩爱闹,而谢谨虽然一点毛病没有但是就跟一只脑袋抬得老高的傲娇猫咪一样不爱搭理人,无论她怎么逗都逗不动,最多就跟看智障一样看你一眼,特没劲儿。
但他一个三岁大的娃儿,就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在她床边照顾她,虽然是端着那张天生的嫌弃冷淡脸,多半时候她看了只会感觉病好得更慢。
现在想起来,她对谢谨也是满腔怀念。
门人把谢靖和沉洲引到了待客的远来堂,两人在那里等了片刻,一个二十来岁的俊美青年走了进来。一身华丽丽的紫袍,显然是故意穿得宽松不羁,领口敞着,一大片肌理优美色泽诱人的胸口露在外面。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烟斗,不过并没有点着,只是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
“这位就是我们门主。”门人介绍道,“里面的这两位说是门主的亲戚。”
“我竟然还有这样的美人亲戚?是表妹还是堂妹啊?”
紫衣青年进门第一眼只看见了坐在那里的谢靖,笑吟吟地走上前来,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一身的花间浪子少女杀手范儿,满脸都写着“我要撩妹”四个大字。
谢靖:“……”
这真是当年那个天天用“快来给朕铲屎”的眼神看着她的谢谨吗?
瞧瞧那一身华丽得直晃人眼睛的紫色锦衣,上面的刺绣纹饰讲究到一动就像是活生生飞出来,珠宝配饰恨不能直接拼成“我超有钱”四个大字……这哪像是她的弟弟,应该是沉洲流落在人界的亲戚还差不多!
这二十一年间谢谨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紫衣青年第二眼才看见坐在谢靖旁边的沉洲,立马换一种跟对谢靖完全不一样的脸色,不咸不淡地:“这位也是我的亲戚吗?”
沉洲把他对谢靖的殷勤全都看在眼里,一脸戾气地盯着他敞开的胸口,后槽牙隐隐传来磨动的声音:“对,我是你大爷。”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呵呵,严格来说应该算,我是闹闹的夫君。”
紫衣青年对谢靖的兴趣瞬间也没了大半:“哦,原来已经嫁人了……”
“等等……”他突然睁大眼睛,盯着谢靖,“……闹闹?”
“终于想起来了?”沉洲继续磨牙,“什么表妹堂妹,她是你姐,我是你姐夫!”
“不可能!”紫衣青年断然说,“我是有一个姐姐的小名叫闹闹,但爹娘说她已经被带去仙界了,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从仙界回来了!”谢靖无奈,“这就是当年把我带去仙界的那个神仙,在人界的称呼是掌柜……你小时候去山里,不小心尿在了裤子上,死要面子不肯说出来,还是我帮你找来的裤子换上去……”
紫衣青年冷笑:“行骗也不知道专业一点,这编的什么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故事,就想冒充我姐姐?”
谢靖诧异地望着他:“……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
不可能吧?这货三岁的时候就一副智力发育得很逆天的样子,不应该不记得这些事才对……该不会是失忆了?外表和性格变了个天翻地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她再一看,虽然时隔二十来年,三岁孩童和弱冠成人的容貌天差地别,但紫衣青年的五官特征好像跟她印象中的谢谨不太一样。谢谨比较像爹,而紫衣青年则是跟她一样,有着娘的鼻子嘴唇和下巴……
紫衣青年义正辞严地:“第一我不可能不小心做出尿在裤子上这种蠢事,第二我出生的时候姐姐已经去仙界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哪来的你说的这些事情?”
谢靖抽着嘴角望着他:“……请问少门主尊姓大名?”
紫衣青年端着下巴:“谢翊。”
谢靖一拍额头。
她早该想到的,爹娘未必不会再生孩子,她也未必只有谢谨这一个弟弟。
谢谨现在应该有二十四岁了,而眼前的谢翊显然年轻一些,顶多也就刚到二十的样子。
难怪是这种德性,她就说一个人得是被岁月杀猪刀剁成了什么样才会有这种巨变,这跟谢谨简直是一个南极一个北极啊。
“我把你当成谢谨了。”谢靖叹气,“现在是你继任九重门门主,那谢谨呢?他也不在凌绝峰上吗?”
谢翊怀疑地盯着她:“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冒充我姐姐的事情还没完,什么叫你们从仙界回来了,这个要衣品没衣品要气质没气质的大叔哪一点像是神仙的样子?有本事使个仙术给我看看?”
谢靖:“……”就你自己那一身沉洲翻版的衣服,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吐槽沉洲的衣品?
胳膊肘捅一下旁边:“沉洲。”
要衣品没衣品要气质没气质的大叔沉洲冷笑一声,随手一挥。
谢翊敞开的领口唰地朝中间聚拢起来,领口的澜边缝线砰砰砰全部爆开,衣料上的经线纬线一根根四散开来,两边领口连接在一起,经线纬线重新开始飞快交织,变成一整片完整的布料,从胸口严严实实一直顶到下巴底下,再次缝合锁边,从斜领变成了把整个脖子都遮得密不透风的变态超高领。
这一切全都是发生在顷刻之间,一秒钟从风流不羁浪子范儿变成禁欲冷淡干部范儿。
沉洲抽掉多余的线头,再从头到脚把谢翊打量了一遍,把他那身衣袍的风骚华贵银紫色变成了不可描述屎黄色,这才算是满意。
嗯,这样看上去顺眼多了。
他从刚才开始早就看谢翊这身衣服一肚子不爽。胸口肌肉没几两还敢露出来丢人现眼,山寨他的人设画风不说,居然说他没衣品没气质。要不是他现在能用的术法有限,他就给他施个终生障眼法,让他一辈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变成屎黄色,他再风流倜傥一个试试看?
谢翊目瞪口呆,目光从自己严丝合缝的领口抬起来望向沉洲,满脸不可思议。
这这这……真是仙术?
没有任何凡人能做到这种事情,要不是爹娘早就告诉过他这世上有仙界和神仙的存在,他现在的三观都要崩塌了。
谢靖挑眉看谢翊:“现在相信了?”
谢翊跌跌撞撞地倒退出去:“你……你们等一下,我叫人过来……”
现在的凌绝峰上,二十多年前的旧人还有很多。九重门那些首领当年好歹是看着谢靖长大到五岁,而且陪宁霏和谢靖去极北冰原,见过那个把谢靖带走的叫掌柜的神仙,肯定比他能认得清人。
片刻之后,九重门当年的九位首领里面,有五位都来了。这些首领当年大多二三十多岁,现在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有些早已把首领位置传给更年轻的下一任,自己仍然留在凌绝峰坐镇,带一带后生小辈之类。
谢靖的容貌已经改回了她作为人类时的模样,她不知道那时候她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只能根据小时候的五官特征和宁霏的容貌大致推测一下,也就是顶着一张想象中的未来面容。
倒不是担心家人们认不出她来,而是她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人界毕竟实在是个异类,而且她很难解释她为什么脱胎换骨地完全换了一具躯壳。
众人看见谢靖那张和宁霏足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时,已经信了一半,沉洲顺便展示了一下他在人界出现的一般形象——双脚不接触地面悬浮在空中,明明近在咫尺但就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能见到一身雾气般缥缈的衣袍,在半空中无风自动。
“真的是掌柜!”众人大惊失色,“大小姐和掌柜来了!”
所有人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谢靖回来就已经是个天大的消息,而且掌柜竟然还跟着她一起来了!
凌绝峰几十年来什么样的贵客都招待过,但还从来没有这种级别的,眼前这位可是神仙啊!只存在于传说中,他们一辈子也就见过那一面的神仙!这要怎么招待?
“不用这么兵荒马乱的。”谢靖笑道:“爹娘出去游玩了,你们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执箫摇摇头:“一般没人知道。他们一出去经常就是好几个月不回来,行踪不定,可能会到很远的地方。我们也很难联系上他们。”
谢渊渟和宁霏在谢谨之后只生了谢翊,自从四年前谢渊渟把九重门门主传给年仅十六岁的谢翊之后,他们夫妻两个就彻底无事一身轻,终于实现多年的夙愿,满天下地浪去了。
“那我们暂时先等等吧……”谢靖沉吟道,“那谢谨呢?他怎么样了?”
执箫说:“二公子在京都,现在是大元琅王爷,很少回凌绝峰。但大小姐既然回来了,属下可以传信告知二公子,二公子肯定会过来。”
被封了亲王,还一直待在京都,这么说来,谢谨走的是朝堂这条路了。
“还有皇祖父、皇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小舅舅他们呢?”
“除了灵枢公子以外,其他人都能联系上。”执箫说,“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接他们一起过来,大小姐一家正好团聚一次?”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年纪都大了,就隐居在青阳山附近。白书夜和李长烟在漠北,他们俩在白霁长大之后,以前也有段时间跟现在的宁霏谢渊渟一样遨游四海,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而且浪个好几年那股劲儿也过去了,早就已经定居了下来。
白霁娶了宫商角和羌沙固康公主的女儿。那姑娘整个儿一个金刚芭比,外貌长得比小仙女还小仙女,但是一身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天生神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当年的固康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彪悍无比,干起架来简直天下无敌。
白霁在婚前是个万花丛中过能采八千朵的风流浪子,自从嫁给金刚芭比,不,娶了金刚芭比之后,被收拾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看见路边美人连眼睛都不敢斜一下。他跟金刚芭比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妻奴加奶爸,时代居家好男人。
只有灵枢,他们不太清楚现在怎么样了。谢靖去仙界之后的第二年,据说叶盈芜跟灵枢和离,离开了他,后来两人都不知所踪。宁霏为此事去问过灵枢,回来时只是叹息摇头,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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