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儿戏一般的袭击来的快去的也快,早在柳湘莲去林家送帖子的时候,就已经猜测自己若是迟迟不给对方一个答复,恐怕会有人按耐不住,出手警告自己一次。
加上林家的人马帮忙秘密查探,在贤宜坊柳家附近竟然发现了两股不同的势力在秘密监视着柳湘莲。
而且这两股势力应该都属于白莲教,不过这两股势力似乎并不是那么和谐,曾有一日午夜时分,其中一方想要出手夜袭柳家,却被另一方给制止了,为此两方人马还有过一场小小的冲突。
这些事尽数落入了林家家将的眼中,在禀报林枢之后,林枢已经差不多可以确认其中一派应该是江南来人,主张招揽柳湘莲。
说招揽也不是很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打算效仿白莲教在江南的方式,哪怕不能招揽,也要拉柳湘莲下水。
至于另一方不是京畿就是山东的白莲教人马,自始至终都想着干掉柳湘莲这个魔头,毕竟死在柳湘莲手里的圣教弟兄太多了。
这些事儿当然不只是林枢自己的猜想,林家家将中有会唇语的人才,两股白莲教之间的对话,几乎毫无差错的被送到了林枢的案头。
顺天府的差役和巡城禁军被放进来时,这二十多名白莲教匪徒已经全部成了冰冷的尸体。
除了被林家家将以及东宫六率斩杀的之外,其余人皆是咬破了藏在嘴中的毒馕自杀身亡的。
「兄长,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尸体?」
柳湘莲拾起其中一张弓弩翻来覆去看了看,军中制式手弩,不过上面的标记等物皆已被抹去,根本查不到出处。
他走近林枢,小声说道:「是军中的手弩,不过查不到出处了。看磨损,应该是以前的旧物。」
林枢接过手弩看了看,摇摇头:「算了,交给顺天府便是。这些人不过是弃子罢了,估计这两日他们就会有人尝试与你接触,到时候咱们再试试看能否查到背后之人。」
柳湘莲点了点头,走到顺天府来人那边吩咐了几句后,便让他们把尸体给拖走了。
洒扫添土,不一会柳家门外变得干干净净,死后方才的厮杀从未发生过一样。
柳家的宴饮重新恢复,大有风平浪静,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态势。方才冲出来的那些杀才虽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厮杀补刀,可在酒桌上却也大吹特吹起来。
直到傍晚时,柳家才恢复了平静。
送走了宾客的柳湘莲回到屋子门廊处时,他的鼻尖又嗅到了那独特的香味,皱眉走进屋子,只见房中坐着一名年轻的妇人……
……
年节时的空暇时间,林枢只要有空就会陪着家人悠闲度日。
很多时候都是呆在烧着火炉的屋子内,静静的陪在王媛与黛玉身侧,躺在摇椅上撸猫养神。
最近京城的气氛明显已经成了干柴烈火,不但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臣在悄悄串联,就是各家会馆中的赴京举子也被各方拉拢,短短三五日,往年的诗会文会如今几乎都变成了论战的战场。
向来喜好参加文会诗会的林枫在去了两场之后,就再也不出门了。他已经明显感觉纯粹的诗会变了味,整个京城都变得躁动异常,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催动着这些举子们相互攻讦、党同伐异。
至于向来稳重的林柏,除了帮林枢处理府中之事外,甚少外出,不是陪着妻女就是在书房中度过。
林府府门一闭,偶有姻亲好友登门外,似乎与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哪怕那些诗会文会背后的资助之人想要拉林家下水,可他们连林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日柳湘莲在贾琏的陪同下登门,将一封特殊的请
帖递了上来。
林枢将其接了过来,鼻尖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奇异香味。
「兄长也闻到了吧,这帖子的确是白莲教的人让我转交兄长的。」
柳湘莲的解释让林枢微微一惊,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不过是相约见面的地方和时间,再无其他。倒是落款极有意思,白莲教金陵唐氏。
林枢放下帖子,目光中带着探究的问道:「这个白莲教的人,柳兄弟见到了?」
柳湘莲点点头:「初六那天,我送走诸位兄弟后回到家中,她便在屋子里候着,当面跟我说,那日刺杀的人不是她派来的。因想着兄长所说的计划,我便没有轻举妄动,与其约定好了,寻机会面。」
「那这份帖子……」
听到林枢的询问,柳湘莲神色怪异的说道:「这唐氏妇人昨日又一次来到我家,将此请帖给了我,让我交予兄长。她说满朝文武,她只信兄长一人。兄长认识这小妇人?」
「嗯?我怎么会认识?」
看着柳湘莲与贾琏怪异的眼神,林枢没好气的回道:「自记事起,我去金陵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一次去秦淮河边,还是秋闱那年与诸位同年一起去的……」
说着他将帖子再次拿起,皱眉吩咐道:「既然如此,明日咱们就一起去见见这位唐氏妇人,看看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贾琏嘿嘿一笑:「人家请了你,又没请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不过这白莲教诡计多端,左都督派的好手竟然两次都把人给跟丢了,为防万一,我还是带人在左近保护你吧。」
「这样也好,她既然光明正大的请了我,定然是有所求的。白莲教中势力颇多,加之成分复杂,若是能分而划之,也能削弱他们的力量。按柳兄弟所言,这唐氏倒是有些意思,咱们不妨接触接触再看。」
林枢接受了贾琏的好意,又喊来福全,让他亲自带人提前去相约之地进行的查探,该有的安全措施自然是尽量准备的万全为好。
时间一晃就是三日,正月十一这天,林枢依照约定,来到了城外大报恩寺。
此时正值年节,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寺中香火袅袅,林枢只带了福全一人,其余护卫皆留在了寺外。
「拜见林侯,我家夫人已经订好了院子,请您移步。」
林枢进寺之后,知客僧都还没来,一名女子就已经迎了上来,在林枢点头之后引领林枢往客院方向走去。
这院子僻静之极,应该是特意挑选。福全四处打量后,小声跟林枢说道:「四处无人埋伏……」
原本两人都是小声交流,不了引路的女子好像听觉极其灵敏,笑道:「我家夫人是真心邀请林侯,自然不会行那无诚意之事,此处只有我与我家夫人二人,林侯且放心。」
……
唐氏妇人年约二十六七,身形曼妙、容貌也是顶尖,唯一有些缺憾的地方就是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有一处明显的斑白之发。
屋子中只有林枢与这唐氏两人,福全与引路的女子都守在屋外。
林枢嗅着屋子内淡淡的奇异香味,鼻腔中有些发痒。他揉了揉鼻子,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唐夫人是本家姓唐还是夫家姓唐?」
「亡夫姓唐,说来也巧,民妇本家姓林。」这人声音轻柔,带有明显的江南口音,林枢隐隐能听出是老家苏州的味儿。
他试探性的问答:「唐夫人也是姑苏人氏?」
唐夫人点了点头,莞尔一笑:「林侯听出了?我与亡夫皆是姑苏人氏,原本家在吴江。」
「太湖边上啊,吴江好地方!」
林枢赞叹了一句后,将话语引回正题:「不知唐夫人为何会想着约了本侯
过来?你就不担任本侯借此来一个一网打尽?」
只见唐夫人笑道:「林侯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群龙无首的白莲教比头上有人压着的白莲教更加可怕。江南十数万白莲教的教众,没了我这个白莲圣母压制,顷刻间便会冒出无数个舵主、堂主出来争权夺利,遭殃的只会是黎民百姓。」
「白莲圣母?」
林枢诧异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妇人,目光灼灼,倒是让唐夫人感觉身上有些发烫。
「唐夫人,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白莲教的圣母早就死在先荣国公的手中,之后白莲教便四分五裂,至今已有数股人马各自为王。」
唐夫人理了理额头掉下来的发梢,将目光转向出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叹气回道:「亡夫原本是圣教在扬州的分舵主,治德六年死在了扬州巡盐御史府门前!林侯应当还记得盐户之乱吧,没错,就是那次民乱。」
「蛊惑盐户冲击官府,死不足惜!」
林枢想起当年因为杨学礼接任扬州巡盐御史后的事情,虽说杨学礼压榨盐户导致了民乱,可这白莲教借机想要蛊惑盐户造反,那就是拿数万盐户的血来给自己趟路。
这种人,自然是死不足惜!
唐夫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平静的盯着林枢的眼睛。
「林侯说的没错,他的确死不足惜。」
在林枢诧异的目光中,唐夫人娓娓道出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江南白莲教之首的。
简单的说,唐夫人原本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家境优渥。只可惜其父数次科举不中,致死都只是个秀才。
先是丧父,后是丧母,唐夫人短短两年内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族中为夺其家财,将唐夫人嫁给了一个帮派之人。
此人名叫唐之皓,明面上是太湖船帮之人,实际上是白莲教在扬州最大的头领,手底下有将近两万教众。
这些教众不但有船夫工匠,更是有军中、官府中人,势力极其之大。
之后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与金陵的白莲教密谋,于扬州民乱之时,挑动盐户冲击官府,打算借机起事。
未料杨学礼这人蠢是蠢,可这人与江南其他官吏有一点不同,外来户压根就不懂江南的内情,直接调来大军血腥镇压。
至于唐之皓到底是官兵所杀还是其他原因死亡,唐夫人始终没有说清楚。
不过之后的两年内,唐夫人借助各种手段,不但接过了唐之皓麾下的两万多人,更是一步步蚕食了江南各州府的白莲教人马
治德九年时,她已经成为了江南十数万白莲教教众的头领,并以新一代白莲教圣母的尊称,与西北、西南、河东三大白莲教的圣王、教宗、天老爷分庭抗礼。
至于这次来京,她的目的倒也简单。
山东造反的白莲教是她的人马,可造反的事不是她吩咐的,这黑锅她可不愿意背。
而且有消息说,永丰侯林枢将要南下,想起林屠夫的大名,江南白莲教上下没人不心惊的。
而且这两年在她的努力下,白莲教已经逐步开始洗白,很多教众已经重新过上了安稳日子,若是能与官府达成和解,也不负自己这几年的辛劳了。
毕竟林枢在河南杀得白莲教十不存一,林屠夫的威名早就成为了白莲教的禁忌,思前想后,唐夫人还是觉得冒险一试,看能不能与林枢接触接触。
虽说林枢并不相信唐夫人正如她自己所说,是朵洁白无瑕的白莲花,可有一点他还是很佩服的。
身为女子,能力压十数万白莲教教众,并让无数曾经行走黑暗的人走向光明,确实有圣母的样子。
当然,有些事不能只听嘴说,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更别提耳朵听到的了。
「在山东造反的那些人既然是你麾下人马,为何不听你的吩咐?他们胆敢向亲王世子下手,光凭这一条,就足够朝廷追究到底了。」
唐夫人长叹道:「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天底下打着白莲教名头的人那么多,相隔千里,他们认了别的头领,我又能怎么办呢?」
也不知是屋子里的火炉烧的太旺盛还是怎么回事,在屋子里呆了不久后,林枢只觉得有些闷热,而且口干舌燥起来。
他强忍着闷热,端起桌上的茶盏打算润润嗓子,脑中突然划过一丝警惕。
只见林枢缓缓起身,准备去打开紧闭的窗户,不料刚刚站起后,一阵眩晕袭来,眼看就要软倒在地。
这时林枢嗅到鼻尖一阵异香,手肘碰到一处柔软。
「林侯,妾身也是不得已,唯有这样,妾身才能保住自己,保全圣教的兄弟姐妹!」
耳边一阵温热,让浑身无力的林枢一阵羞恼。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人这样轻易的算计了。他想要呼喊福全进来,可唐夫人似乎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妾身别的本领不行,可这用药,便是你那护卫三头六臂也只能乖乖中招。」
林枢被唐夫人强忍扶到了内舍窗边,眼见唐夫人已经解开了身上的裘衣,白臂微露。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神志也慢慢不在清晰。于是林枢紧闭双眼,右手往腰间摸去。
嘭的一声,一声巨响,林枢只觉得大腿外侧火辣辣的巨痛。借着这股剧痛,他终于恢复了神志,身上也有了一丝力气,他挣扎着起身,从靴子内侧抽出一柄匕首,架在了唐夫人的脖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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