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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最是敏感婉转。
所以当齐珈说出这句话时,湘云瞧她那低头的温柔与娇羞,肯定地说:“你也喜欢他,是吗?这才是你要说的秘密。”
齐珈的心顿了一下,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却又新鲜的刺激感。
这种感觉和做了叛逆之事时不一样,它来得更愉悦,也更纯粹,有一种让人想立即“改邪归正”的热血澎湃感,只为了湘云笃定的那句“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湘云,”齐珈说,“你知道吗,他跟我说那句‘我这不是正在求她么’时,我真的心都快融化了。”
“那你怎么打算?如果他跟你表白,你会不会……”
“啊?”齐珈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才扬起脸,“还是先学习吧,他好不容易开始补课,最好不要因为这个影响高考。”
两个女生又低声絮语谈了一阵,酒吧到了。
说是酒吧,其实更像一处小型的剧院。所有的客人都被安排在相互不能看到的卡座里,卡座被高高的木质镂空屏障隔开,正前方是低半层的圆形舞台。
现场气氛还没有热起来,只有一个侧脸消瘦的男孩子拨着吉他浅吟低唱:“都怪这月色,撩人得疯狂……”
服务生领着齐珈和尹湘云进来,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
齐珈立即开口:“放心,都满了十八岁!”
服务生笑,露出好看的牙齿,善意提醒:“如果是第一次来,少喝酒多看节目,我们的演出都很棒。”
“好。”
点酒水的时候,尹湘云作主点了几瓶啤酒和一些小吃果盘。两人都没有沾过酒精,但总见大人像喝水一样喝啤酒,所以并不忌惮。
小卡座里,尹湘云盯着那个唱歌的男生望,然后自言自语:“这种穿白衬衣低头唱歌的男生,真的特别招人喜欢……”
齐珈来了兴致,眯起笑眼说:“微生比这个男生更好看,湘云,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不不,”湘云立即摆手,“闺蜜之间最好不要有共同的异性好友,这符合心理学原理。”
齐珈知她个性,笑一笑,也跟着去听歌。
她们点的酒水陆续上齐,齐珈用牙签叉了一块蜜瓜丢进嘴里,豪气干云和湘云碰了一杯。
啤酒味道寡淡,入喉没有辛辣感,倒真像喝水一样轻松。
没过一会儿,灯光音响师关掉了照明灯,只开了几盏巨大的彩灯在场内来回逡巡,舞台上的歌曲也从安静的弹唱变成了劲爆的摇滚。
一时光影魅惑,声浪重重。
好像一瞬间,齐珈就感觉自己那被长期压抑的灵魂,就快冲破枷锁脱身而出了。
她端着酒杯朝尹湘云笑,眼睛里是明晃狡黠的光:“湘云,如果‘犀利姐’知道,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来了这种场所,会是什么表情?”
尹湘云微愣,顿时有些后悔带齐珈来这儿,可她还没说话,又听到齐珈借着声浪停歇的间隙说:“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学生,真的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不然,‘犀利姐’怎么可能相信我今晚是去了你家写作业?”
看着她这副模样,尹湘云大抵是知道齐珈那真实的狂野又破土而出。
她有些急,生怕齐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大声喊:“齐珈,我们玩一小会儿就回去,好不好?”
“才不要。”齐珈把透明酒杯举起来摇晃,杯子被偶尔照过来的彩灯一打,光线迷离,而少女笑靥如花。
大约是酒精带来的刺激感,让齐珈话多了一些。
她在下一首摇滚转民谣的时候,絮絮叨叨拉着闺蜜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我妈还以为我天生学霸,简直太好笑。一张奖状换一个礼物,一个第一名换一笔奖金,我和她这些年就是这样在交换,她需要我给她带来面子和谈资,而我需要那些礼物和奖金。亲情?不存在的。湘云,说真的,我很想知道我妈看到我现在这样的表情啊……”
湘云一直对心理学有研究,可她却一直认为,和齐珈比起来,其母陈西莉在心理上有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可是因为年纪小,没有能力去调解去解决,只好经年累月,默默开导着齐珈。
三两杯酒下肚,齐珈的脸一片潮红。
她脑子里天马行空掠过与“犀利姐”斗志斗勇这些年的画面,又看了看这五光十色的环境,竟无端在这嘈杂喧闹里感觉到了真实。
或许这才是她灵魂的出口。
到最后,齐珈都忘记自己喝了多少杯,也不记得跟湘云说了多少话。她就记得自己下去热舞了一把,回来的时候抱着湘云不撒手。
尹湘云担心她失控,也怕自己没法把她平安带回家,急得摸出电话然后翻出了微生的号码。可是拨打了两三次,都没人接听。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微生终于接起,声音哑哑地说:“是谁?”
湘云心急如焚,根本没听出微生语气里的异样,只是趁着场内不吵闹的时候大声说:“我们在迷你酒吧,齐珈喝多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送一下她?”
微生看着满屋的狼藉,还有背对着自己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屋子的母亲,心中阵阵抽痛。那些欺人太甚的地痞流氓刚刚走,他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候,抛下母亲奔向齐珈。
“好,我知道了。”微生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
尹湘云松了一口气,收起手机然后看着齐珈侧躺着傻笑。如果她知道齐珈两瓶啤酒就能醉成这样,那当初即使齐珈以十个秘密交换,她也绝不会答应她来这儿。
等了二十多分钟,一道颀长的身影赫然入目。
湘云欣喜抬头,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微生,而是简淮川。
“喝了多少?”淮川大步过来扶齐珈,脸上满是担忧。他看起来走得很匆忙,棉质的睡衣外胡乱套了件春装,脚上还踩着一双布拖鞋,一点儿也没有平时在学校的精致讲究。
可就他这样的胡乱搭配,却丝毫不掩少年的英气。
半小时前他接到微生的电话,微生说得不清楚,只说“快去迷你找齐珈,她喝多了”,简淮川便心急地挂了电话,冲出门就往外赶,害得外婆还以为他发了疯。
不过幸好,他的心上珈只是喝多睡着了。
“两瓶啤酒。”尹湘云说。
简淮川眉心还拧着,把齐珈扶起来坐好,见她的头东倒西歪,终于决定趁人之危一次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现在怎么办?送她回去?”淮川问。
“不不不,”湘云慌忙摆手,“她妈妈‘犀利姐’——就是咱们学校后勤处陈老师要是看到她这样儿,会打死她的。你把她扶着,我出去叫车,然后把她弄到我家去,正好我爸妈出差了。”
“好。”
尹湘云快步出去打车,简淮川搀着齐珈往外走。
喝醉了的人不老实,不肯好好走路,摇摇晃晃直捣乱。可能有些不舒服,齐珈醒了一点儿,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又睡过去,嘴里嘟囔着什么,反复几次,简淮川也没听清。
直到三人坐上出租车了,淮川才听到齐珈说:“……淮川,唔……你去不去清华大学?要不北大……也可以啊……”
简淮川那一颗心啊,在这柔软的夜色里,在少女醉后的迷离朦胧里,也跟着醉得不省人事。
他俯下头去,以极尽虔诚的语气对肩侧的女孩呢喃:“好,齐珈,我会努力考清华。到那时候,我再对你表白。”
说完这几句,简淮川伸手轻抬齐珈的脸,慢慢靠近,犹豫半晌后却将嘴唇扬起来轻覆上齐珈的额头。
“我把初吻给你,齐珈,这是我放在心里的承诺。”
而坐在副驾驶上的尹湘云紧紧盯着右边窗外的风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高三大约是一生中过得最快的一年,还没怎么好好感受盎然春意,天气就热起来了。
秦老师拿着三模的试卷,一脸愉悦地说:“同学们,好消息,这回的第三次高考模拟考试,咱们班35名同学全部上了去年的本科线,原本一直在专科线徘徊的简淮川也上了三本线……”
齐珈拿着自己几乎全满分的试卷,偷偷看一眼最后一排的简淮川,心里甜丝丝的。
这两个多月来,她认真给他补课而付出的辛劳,终于在考试分数上得到了收获。她知道那一晚,是简淮川送她去的湘云家,也知道他小声说要在高考结束以后表白。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禁锢自己那个骚动的灵魂,只做一个他喜欢的乖乖女生。
秦老师话锋一转,又说:“有一位同学的成绩一直在下滑,从一模的年级第一,到二模的年级第十,到现在三模的年级第六十八,我不点名你们也知道是谁。希望大家都好好想想,作为学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齐珈侧头去看微生的脸,只见他略微低头薄唇紧抿,脸色不是很好。
他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笑容也渐渐少了。齐珈原本以为他是因为考前焦虑,想找他谈一谈,可是他一放学就匆匆回家,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只得作罢。
初夏光线耀眼,高考如期而至。
短短两天,便会给十二年寒窗苦读一个答案。
齐珈发挥超常,实际分数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高十分。临行去学校填报志愿前,她去厨房跟母亲商量:“妈,我想去北京,清华大学,可不可以?”
陈西莉一脸自豪,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当然可以,妈妈很为你骄傲。”
齐珈回到房间去拿身份证,“犀利姐”以为她走了,立即开始打电话:“哎哟我女儿要报清华呢,我到齐家这么多年没落得什么好,就这个女儿还能让我有点儿面子……”
齐珈垂眸,面无表情地换鞋,小声带上门出去了。
学校里人挺多,高三年级的毕业生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各大高校的预估分数线。
齐珈去办公室找秦老师,扫一眼志愿表,才知道班上有些同学已经交了。她随意地扫了一下,一眼看到那摞纸中的某一角,写着“简淮川”三个字。
轻轻拨开一看,顿时愣住。
简淮川的三个志愿全部填的同一所学校——“西北警官学院”。
齐珈慌乱中抬脚,却无意踢到秦老师的办公桌角,疼得她直吸气,顿时眼睛都红了。
“齐珈?”秦老师叫她,“和陈老师商量好了么,报清华还是北大?”
齐珈努力忍住心中那抹怨意和冰凉,却还是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在冲撞她的脑神经,在向她宣战。
她忽然觉得,人生这出戏,有些演不下去了。
“秦老师,我和我妈商量好了。”齐珈的声音听起来克制又冷静,但手心却微微发抖。
“——报广州中山大学。”
从秦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阳光愈发刺眼。齐珈不想和同学们寒暄,于是决定单独回家。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看到简淮川站在教学楼外一棵树下,和班上的徐哲还有陈晨等人在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隔空遥望一眼,齐珈迅速回头,若无其事转了身,走向另外一条偏远一些的道路。
她走得很快,因为担心自己情绪失控,担心自己受不了双重灵魂的折磨,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自己心底那道血淋淋的口子。
走到半路,碰到微生。
齐珈停下来,却见微生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柔的笑。他好像没有了烦恼,眼底满是她熟悉的从容与清朗。
“齐珈,志愿填了吗?”微生低头问。
“填了。”齐珈慌乱回答,片刻后才想起来问,“你呢微生,填的哪儿?北京吗?”
警笛声在校外响起来的时候,微生还没有回答齐珈的话。他只是说:“齐珈,以后——你要好好的啊。”
少年还是如从前一般的模样,身长玉立,眼波清澈。仿佛他一笑,便能让夏花更加绚烂,让时光更加温暖。
“怎么了?”齐珈心头涌上不详的预感,脸上写满惊慌失措。
另一端树下的简淮川看见微生和齐珈,迈开步子往这边走。可是没有走几步,却见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到微生身后,掏出了手铐。
那手铐银白,被阳光照见一隅,反光得刺眼。
微生什么也没说,仍是朝齐珈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一年的故事,终止在这个夏天的上午。
三个少年天各一方,从此,三条看不见的道路就各自展开了。
那一天的最后,简淮川没有走过来,齐珈也没有回头望。他们都记得那天微生的背影,还有那一天的蝉鸣。
可是,青春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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